“韓尚書,一個小小的商標真得有那麼大的價值麼?”
等到一衆商人離去之後,李弘立刻向韓藝請教。
其實韓藝一直都在觀察他,知他心有許多疑問,但方纔卻沒有多言相問,小小年紀,便有能做到如此,實乃不易呀,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道:“殿下,你認爲這人與人之間交往最重要的是什麼?”
李弘思索片刻,道:“是甚麼?”
他長年在宮,身邊盡是太監、女婢,少與人接觸,又豈會知道。
“乃是信任,在這天地之間,言而無信者,不能立足。殿下以爲我說得對麼?”
“你說得很對,書也是這些寫的。”
“而對於商人而言,更加是如此了。但是人與人之間想要建立起信任是非常緩慢的一個過程,不可能見一面信任對方。”韓藝道:“而在買賣之,又不僅僅是人跟人打交道,更多是人跟商品打交道,我作爲商人也沒法跟每個客人進行交流,建立起信任,而客人來到市集主要目的是買東西,也不是想要去商人建立起信任,客人看重的是商品,自然是以商品好壞去看商人的誠信,好說我去買西瓜,商人算我六斤重,可我回到家,才發現只有五斤重,那麼我下回還會再去麼?”
李弘搖着小腦袋。
韓藝道:“買賣的信任,不是人與人的直接來往,間還有一個交易動作,還有一個商品,或者幾百種商品,商標的意義是在於將這一切都籠絡在內,客人信不信我沒有關係,我跟許多我們鳳飛樓的老主顧都沒有見過面,他們信任的鳳飛樓,不管是鳳飛樓的香水,還是鳳飛樓的紙張。
如果將來鳳飛樓又推出什麼新的商品,那麼這些客人一定會第一時間前來購買的,不僅僅如此,假如我鳳飛樓在揚州沒有店面,但是名氣已經傳過去了,到時我鳳飛樓再去開個店面,那也有很多人慕名而來。你說這商標的價值大不大?再來,商標其實一個雙刃劍,要建立起有名的商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但是要破壞的話,只需旦夕,一旦有什麼錯失,商標將會被人唾棄,翻身也是非常困難的,而作爲朝廷而言,自然希望商人都能夠製造出良好產品,這對於朝廷也是非常有利的。”
“你這麼一說,我便明白了。”李弘點着小腦袋,又問道:“那商稅呢?那些商人爲什麼這麼害怕繳納商稅,還有,既然你說商稅遲早都要徵收的,爲什麼不是現在?”
韓藝笑道:“商人爲什麼害怕繳納商稅,首先一點,因爲以前我大唐沒有什麼商稅,白白多交出一些錢,換誰心裡也不會願意的。其次,過去歷朝歷代徵收商稅,都是朝廷說繳多少繳多少,不會說去考慮到商人是否承受得起,故此商人談及商稅都感到非常害怕。
這也是爲什麼現在不繳的原因的,徵稅肯定是得罪人的事,每個人在繳納稅收的時候,心裡絕不會開心的,故此徵稅是一門非常複雜的學問。那聖賢書面,老是說任何朝代的滅亡,不是君主殘暴不仁,昏庸無道,是奸臣當道,但是殿下你具體去看看,其實關鍵還是在於徵稅面,苛捐雜稅太多,導致百姓根本負擔不起,但是朝廷又逼迫百姓交稅,這纔有了後面的殘暴不仁。
爲什麼我大唐現在能夠四海昇平,是因爲從貞觀到如今,稅收從未有過任何變動,故此,殿下一定要記住,當君主輕言徵稅時,是一個國家滅亡的前兆,我現在不徵商稅,是因爲我還拿不出一套較完美的稅法來。”
李弘道:“既然如此的話,那不要改,這樣不好了麼?”
韓藝笑道:“如果因爲害怕,而止步不前,此非智者所爲,如今貿易與日俱增,商人也漸漸增多起來,稅收自然也得做出改變。”
李弘道:“那如何才能想出一套完美的稅法來呢?”
韓藝道:“殿下這個問題問的非常好,我們現在租庸調製是建立在均田制面,大臣們是算到了給予百姓多少土地,那麼該繳納多少稅收,這其實並不難算,但這其也體現出一個道理來,一切的稅收都是建立數據之的,租庸調製也是算出來的,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而商稅較複雜一點,因爲商人的錢是流動的,故此商稅也應該浮動的,你賺得多你繳納的多,你賺的少,你繳納的少,但是要訂製一套浮動的稅收是非常難的,如果每年去檢查一次,這得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殿下你應該也接觸過方程式,這商人的收入是一個x,稅收是y,y應該根據這個x的增加而增加,減少而減少,可問題在於如何定製這個公式。”
李弘聽得似懂非懂,皺着小眉頭。
韓藝笑道:“殿下是不是聽得不是很懂?”
李弘一怔,尷尬的點了下頭。
“這對了!”韓藝道:“殿下,其實這些事本不應該是你現在學的,我之所以說給你聽,也只是想你有一個印象,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你遇到一些事,會陡然明白過來。殿下,你如今年紀還小,不要去想着立刻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有句話是怎麼說來着,活到老,學到老,你永遠都學不完的,因此你不需要給自己什麼壓力,多聽多想行了,不一定要想明白,想不明白不要去想,今後自然會明白的。”
李弘欣喜的點點頭道:“這我聽明白了。”
韓藝笑道:“殿下你難得來西市一趟,要不,我帶你出去逛逛。”
“好啊!”
李弘頓時欣喜不已。 щщщ¤ тт κan¤ C〇
這纔是一個小孩該有的神色。韓藝暗道一句,然後便帶着李弘出門去了。
來到外面,李弘又找回了兒童的天真無邪,纏着韓藝問東問西的,彷彿對於一切都感到非常好。
“咦?那裡怎麼那麼多人,我們也去看看吧。”李弘突然指向一個東南角的一個小角落。
韓藝定眼看去,只見一大羣人圍在那裡,心道,那不是錢大方他們麼?他們站在那裡幹什麼?於是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老錢。”
韓藝直接來到錢大方身後。
“哎呦,草民見過殿下,韓尚書。”
錢大方回頭一看,見是韓藝、李弘,急忙拱手一禮。
韓藝道:“你們站在這裡幹什麼?”
錢大方訕訕道:“難道里面不是韓尚書你的店?”
韓藝錯愕道:“你什麼意思?”
錢大方面露困惑之色,嘀咕道:“不是你的,那真是怪了。”
韓藝越聽越糊塗了,“你到底在說什麼?”
錢大方哦了一聲,道:“這裡新開了一家小店,說是專門幫忙設計商標的。”
李弘好道:“這商標還要設計?”
錢大方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說着,他卻看向韓藝。
韓藝啞然失笑,道:“過去看看吧。”
站在這裡的都是一些剛剛出市署出來的大富商,但是他們更多的圍觀,或者詢問,但也僅此而已,因爲他們剛剛從市署出來,如此這個商標是非弄不可,剛好看到這裡有設計商標的,過來看看,他們先前還認爲這是韓藝的店。
這些富商見到韓藝與李弘來了,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只見裡面是一個非常小的店面,開着一個窗口,透着窗口發現裡面坐着一男一女,男得三十歲左右,女的估計只有二十五六,看去應該是夫婦來的。
“韓尚書,草民參見韓尚書。”
那男人似乎認識韓藝,見得韓藝來到窗口,急忙行得一禮,可又發現站在屋內行禮有些怪異,又準備出去。
“不用勞煩了!”韓藝擡手阻止了他,道:“我來這裡是想讓你幫我鳳飛樓設計一個商標的。”
“啊?”
這對夫婦皆是一臉錯愕的看着韓藝。
韓藝看了看那招子,“沒錯啊!你這面寫着清清楚楚,幫人設計商標的。”
那男人訕訕道:“草民哪敢在韓尚書面前班門弄斧。”
韓藝道:“你此話怎講?”
那男人道:“其實草民也受到通熊店的啓發,纔開了這小店,韓尚書哪裡需要小人來幫你設計。”
韓藝笑呵呵道:“你這人也真是有趣,你打開門做買賣,我來買東西,你管我是誰,我給錢行了唄。對了,你這裡是什麼價格?”
那男人額頭滿是汗粒,吞嚥一口道:“回---回稟韓尚書的話,我這商標分三種,普通的只要一百,等的需要一貫錢,如果還要特別的要求,需要三貫錢。一般需要支付一成的定金,三日之後再來領。”
一旁商人嘀嘀咕咕起來,大概一個意思,這麼貴,你們夫婦怎麼不去搶劫。
韓藝道:“那我來一個等的吧,但是我現在要,你能否立刻幫我畫出來。”
那男人點點頭道:“能的,能的。”
說着,他夫人立刻走過來幫他磨墨,他拿着毛筆在一張白紙畫了幾筆,但是每一筆後,他都會換一隻筆,然後交給你韓藝,道:“韓尚書,畫好了。”
“這麼快?”
大家紛紛圍過來看,咋一看,的確一隻鳥,五種顏色,攏共也五筆。
錢大方道:“你這廝還真是膽大包天,韓尚書你也敢糊弄。”
那男人一邊抹汗,一邊道:“我---我沒有糊弄韓尚書。”
“你這話得都是一些什麼東西,小孩都能畫出來。”抱打不平的錢大方是非常激動啊!
韓藝道:“老錢,你畫出來給我看看。”
錢大方一愣,不解的看着韓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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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藝卻不搭理他,朝着窗內道:“你以前琢磨過?”
那男人立刻道:“實不相瞞,草民父親乃是一個畫師,草民自幼跟隨父親學藝,後來草民看到通熊店的招子,覺得那畫非常有趣,而且用於招子之也是非常合適的,於是草民在家潛心研究,前幾日又聽聞朝廷要商人註冊商標,於是草民與內子尋思着來市集開個店,專門設計這商標,而草民平時在練習的時候,是拿鳳飛樓爲素材。”
“原來如此!”韓藝笑着點點頭,道:“行,待會我會讓人送錢給你。”
“多謝韓尚書,多謝韓尚書。”那男人頓時欣喜不已。
錢大方他們都看傻眼了,這值一貫錢,這錢未免也太好賺了。
“韓尚書,不知這裡面有什麼玄機?”
“是呀,韓尚書,這我等真是看不明白。”
一干富商都圍了過來。
李弘也仰着小腦袋在紙張看瞅了半天,納悶道:“這畫挺簡單的,沒有什麼獨到之處啊!”
韓藝笑道:“殿下,這可不簡單,你用一百筆畫一幅山水畫和用五筆畫一幅山水畫,誰更加難?其實最簡單的畫,反而是最難畫的。這畫雖然簡單,但是一看看出是一直展翅高飛的鳥,這對於買賣而言本也有吉祥之意,並且簡單明瞭好記,而且我們鳳飛樓化多樣,不拘於一格,看去應該五彩斑斕的。另外,我們鳳飛樓最有名氣的買賣也剛好是五種,話劇、金行、酒、香水、以及紙墨印刷。”說着,他彎身下來,朝着那男子問道:“這位大哥,我沒有說錯吧。”
那男子忙道:“沒錯,沒錯,韓尚書真是厲害,一眼看出來了。”
李弘道:“想不到這麼簡單的幾筆竟然藏着這麼多意思。”
韓藝笑道:“這是商標,商標一定要簡單明瞭,且不失美感,這樣客人才能一眼記住,如果太複雜了,誰能夠記住,甚至於客人看了都頭疼,而且還要讓人從看到店家的化和精神,因此這幾筆一貫錢其實都少了。”
陶土道:“原來這裡面有這麼多學問,我還以爲寫個名字去行了。”
錢大方問道:“韓小哥,你真的打算用這個做商標。”
韓藝點點頭,道:“沒事的話,我先走了。”說着,他又朝着那男子招招手道:“謝謝了。”
“韓尚書慢走,韓尚書慢走。”
那男人一個勁的彎腰,眼閃爍着激動的淚花,可想而知,一旦鳳飛樓採用了他的商標,那他還愁沒有買賣做麼。
離開人羣之後,李弘問道:“韓尚書,方纔那人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厲害麼?”
韓藝笑道:“殿下,我說的可要厲害多了,那人是一個天才,如果他努力一點,幾年之後,他將成爲長安首屈一指的富商。”
李弘o着嘴,道:“憑這幾筆畫?”
韓藝點點頭道:“憑這幾筆,在設計方面,靠得是腦子,而不是多少。這也是賢者六學推崇的,賢者居之,你年紀多大,你是男是女,是貴是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才能。而且殿下,這也反應出我大唐是多麼的偉大,一個真正強大的國家,是能夠在最短的日子滿足國家與百姓的需求,你看這商標的消息纔出來幾日,有人設計商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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