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善行用一種帶有疑惑的目光突然打量着韓藝。
韓藝問道:“你這麼看着我幹嘛?”
鄭善行皺了皺眉,道:“我覺得你今日挺奇怪的,你這麼急着趕來,可等到了這裡,你又非常表現的非常平靜,這不合乎情理啊。”
“原來是這事啊!”韓藝不由得苦笑一聲,道:“那我應該怎麼辦,大發雷霆,將宋武他們都給抓起來,然後明年再來一次。我發不發怒,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因爲問題的根源並不在這裡,那我何不一心先將這裡的事處理好。”
鄭善行問道:“那你說這問題出在哪裡?”
韓藝不答反問道:“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南下的商隊發生的事故少,就漕運事故多?”
鄭善行沉吟片刻,道:“願聞其詳。”
韓藝笑道:“其實這一回事故,已經很好的說明了一切。漕運官的職責只是將指定糧食準時送到指定的目的地,勞役是生是死,跟他沒有多大的關係,如果糧食沒有準時送到,朝廷必將責怪與他。而勞役又是免費爲朝廷效力,既然是免費的,那他們與朝廷就沒有構成契約關係,我幹得再好,我也得不到什麼,故此有些時候,許多百姓都選擇逃役,從而耽誤運送,那漕運官爲了完成任務,只能拼命的趕路。
而商隊則不同,首先商隊是運送自己的貨物,這要出事,那可就虧大了,故此他們必須小心謹慎,寧可慢一點,也要避免一切的事故發生。而且,商人與船伕是有契約關係的,上面還有朝廷監督,船伕要是喪命了,商人得負責的,但是勞役死了,沒有人需要負責,要追究起來,只能去找朝廷算賬。
如果我們站在漕運官的角度去思考,他當然會選擇涉險渡河,哪怕只有五成的機會,他都可能選擇搏一搏。”
“你說得很對。”鄭善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能視而不見,得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韓藝道:“所以我纔沒有發飆,只要解決這個問題,那麼方纔那一幕就不可能出現,這跟是否訓斥宋武,甚至將宋武拿下,沒有多大的關係,只可惜這個問題不是那麼好解決的,我們還是先將眼前的事處理好再說吧。”
漕運是多麼龐大得工程,這要不剝削百姓的話,那朝廷得拿多少錢來填這坑,不是朝廷沒有這麼多錢,只不過錢就這麼多,這裡突然多出這麼龐大的支出,那麼其它方面肯定就要縮減,那就會傷害很多既得利益者。
這事還得深思熟慮,當下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們處理。
不過在這方面鄭善行的確比較在行,而且,只要你給足糧食,那這些役夫當然會拼命的幹活。鄭善行很快就將大家組織起來,沿着河岸紮營,以船爲單位,五船爲一綱,修補船隻,檢查各船上的糧食,這糧食要是受潮了,可能還會發黴的,同時又組織一些水性好的人乘船順河而下,搜救倖存者,雖然這已經是非常渺茫的,但是若不這麼做,鄭善行會良心不安。
並且韓藝還承諾但凡是運送糧食之外的工作,都給予一定的酬勞,幹完活就發,而且直接發糧食,咱不拖不欠,當然,不是很多,但是總比沒有的好。
那些勞役見如今不但能夠吃飽飯,吃最好的米,還有工資的給,那是開心的要命,都是玩了命的幹。
這螻蟻皆是如此啊!
等到第二日,元烈虎親率五十名皇家警察趕了過來。
韓藝立刻命他們去四周縣城,維護當地治安,尤其是東北方向。除此之外,在周邊縣城張貼告示,除邢江之外,赦免所有人的罪行,並且告訴那些已經逃走的役夫,千萬不要害怕,你們的勞役已經結束了,你們可以放心大膽的回家,朝廷不會追究你們任何責任,並且,如果你遇到困難,可去當地縣衙尋求幫助,也可以選擇回來,到時朝廷會組織你們一塊回家。
這就是韓藝調派皇家警察來的原因,這些逃亡的人是最可怕的,因爲在他們看來,我已經是死路一條了,那我還有什麼不敢做的,一旦這些人都豁出去了,那會對百姓造成非常大的危害,你越去捉拿他們,事態反而會更加嚴重,只有赦免他們的罪行,他們纔不需要躲躲藏藏,他們纔會珍惜自己的性命,而不去做那亡命之徒。
另外,盧師卦也隨着皇家警察趕了過來,帶來了一些藥物,他原以爲這裡肯定會有大量的傷者,但是他估計錯誤了,當時根本沒有什麼人去救援,故此傷者不是很多,多少隻是一些輕傷。
經過連日來的搜救,結果不盡如人意,這屍體倒是發現一些,活着得就真沒有見到,畢竟他們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過去五六日,不淹死也會被活活餓死,不餓死的估計也都走了。
這也導致具體傷亡人數,沒法去統計,因爲很多人當時就跑了,就連名冊都讓邢江不知道弄到那裡去了,這個還得等洛陽的資料,才能確定一共少了多少人。
這日下午。
“啓稟韓尚書,如今船隊已經整裝待發,不知韓尚書準備何時出發?”
宋武來到韓藝身前稟報道。
這又給糧食,又給酬勞,再加上鄭善行的能力,很快就將這善後工作給做好了,其實這樣更加省錢,你一天給一頓,大家就都拖在這裡,消耗的糧食反而更多。
韓藝手往西邊一指,問道:“你有多大的把握過這三門山?”
宋武訕訕道:“雖然如今河水較比起前幾日平緩許多,但是小人認爲這天底下也沒有誰有把握可以安然渡過這三門山,韓尚書有所不知,每年在這裡喪生的人,決計不下於百人。”
這真是鬼門關啊!韓藝聽得眉頭一皺,道:“難道就沒有別得路可走呢?”
宋武道:“走水路的話,此乃必經之路,沒有其他的河道可選擇。可要是選擇陸路的話,那得用上二十倍之多的人力物力,方可將糧食運送到長安,算下來這光運費恐怕都比糧食還要貴。”
韓藝點點頭。
鄭善行突然走了過來,道:“韓尚書,你看誰來呢?”
韓藝舉目望去,只見七八輛馬車往這邊行來,皺眉道:“他們怎麼來呢?”
過得一會兒,馬車行至河岸,只見錢大方、竇衡、熊弟、元哲,等富商從馬車上下來。
小野急忙招手道:“小胖!小胖!”
“小野,韓大哥!”
熊弟立刻興奮的往這邊跑來。
韓藝好奇道:“小胖,你怎麼來呢?”
熊弟趕忙解釋道:“是錢叔他們要過來看看,所以我也跟了過來。嘿嘿!韓大哥,你不會怪我吧。”
“我哪有這個膽。”韓藝翻着白眼道。
說話間,錢大方、元哲他們都走了過來,拱手向韓藝行得一禮。
韓藝好奇道:“你們怎麼來呢?”
錢大方忙道:“我們聽聞這裡發生了事故,於是帶了一些糧食來,希望能夠略盡綿薄之力。”
“那糧食呢?”
韓藝直接問道。
錢大方一愣,這種事不是重在心意麼,你這麼問,我們壓力很大啊!
趙四甲道:“糧食在後面,我們也只不過是聊表心意而已。”
錢大方急忙補充道:“杯水車薪,杯水車薪。”
這時候竇衡突然站出來道:“韓尚書,你千萬別信他們,他們其實是擔心自己的貨物,故此才趕來看情況的。可我認爲他們這是小題大做,山東集團跟我長運集團合作這麼久,何時發生過事故,他們不過都是庸人自擾。”
韓藝道:“你憑什麼這麼自信?”
“就憑我們長園集團造得船。”竇衡指着遠處的漕運船,道:“就那小破船,跟我們長運集團造得船來對撞,一撞五,他們也撞不過呀。而且我們長運集團的船,外面有羊皮囊保護船體,下有探杆,若前面有暗礁,事先就能夠察覺得到。”
宋武聽得是一臉尷尬,但卻無法反駁,確實是如此。
因爲漕運船不是一個地方造的,大多上地方上造的,有些還是徵集來的,而且維修也不到位,問題是誰去維修,地方官府哪有這麼多錢,還不是自己縫縫補補,那艘被撞的解體的船就是因爲年久失修,這跟長運集團的船是沒法比的,人家那是拿出去賣得,採用得是最新的技術,每年都得維護一次,每年都有新技術安裝上去。
這一分錢一分貨,人家花得錢是你的十倍之多,你怎麼去跟人家比啊!
韓藝斜目瞧了眼竇衡,“小破船?嘖嘖,老竇,你形容還真是挺貼切啊!”
竇衡一愣,忙諂笑道:“抱歉,抱歉,我一時口誤,一時口誤,我收回方纔的話,收回方纔的話。”
元哲又道:“且不說長運集團,我們關中集團也請了不少這附近的漁夫,並且安排專門人員在這裡觀察水流,我們船隊經過這裡的時候,一定是水流最平緩的時候。”
這賬其實很好算,要損失一船貨物,這得損失多少錢,聘請幾個人常年駐守這裡勘察水清能花多少錢,請幾個人又能花多少錢。
他們之所以這麼說,就是因爲這一次的事故對於他們的傷害是非常大的,如果商人都忌憚於三門山,害怕出事,不敢再往外發貨,那麼他們就完了,他們必須得給這些商人吃定心丸,你們千萬別害怕,我們是不會出事的。
錢大方朝着竇衡嚷嚷道:“你難道就沒有聽過麼,這小心駛得萬年船麼,倘若出了事,你來賠償我們的損失麼?”
竇衡嘴角抽了抽,道:“我們的船可是沒有問題,憑什麼要我賠啊!”說着,他又瞟了瞟元哲,好似說,要賠你要關中集團賠啊!
“如今還說這些作甚。”趙四甲又向韓藝道:“韓尚書,這一段路可是兇險萬分,朝廷若有辦法治理好這段河道,我們絕對願意出錢。”
其餘商人也紛紛點頭,從長安出發,就這一段路最兇險,若能解決這個問題,可無憂矣,去年他們就在跟韓藝討論,治理長安通往洛陽的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