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能在戰場上找機會放鬆的人,代表着什麼?
如果全大唐的士兵都能做到這一點,李元吉怕是連做夢都會笑醒。
精銳!
百戰精銳!
若是沒有足夠多的戰場經驗,以及強大的膽魄,沒人敢在戰場上抽空放鬆。
而這也不代表他們在偷懶,而是在合適的時候休息一下,然後在合適的時候給敵人發出致命的一擊,這樣做是爲了可以確保自己可以更久的保持戰鬥力,不至於像訓練中那樣,盡情揮舞個一百下就歇菜。
想李四這樣的老兵,訓練中揮舞一百下以後會感覺到極其吃力,但是在戰場這種局面,大概在揮舞一百二十下以後纔會覺得很吃力。
不要小看那零零散散的休息與調整,實則重要的很。
戰鬥在繼續持續着,一千一百人的唐軍,正在緩緩的蠶食着三千吐蕃騎兵。
雙方是互有損傷,但真正的大頭還是吐蕃人那邊,唐軍的損傷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
一身的明光鎧不說,單單只是這會兒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就讓這三千吐蕃士兵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更是從內心深處意識到,這不是他們能擊敗的。
“完了……”黑暗中,漢人男子暗歎了口氣,整個人瞬間露出一副頹廢的模樣。
吐蕃將軍就是再傻,這會兒也看出了問題所在,原本自己所希望看到的場面並沒有發生,而且,最尷尬的是,自己的軍隊竟然陷進去了……
陷進去了……
陷進去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他們已經失去了撤退的機會,被這一千多唐軍給死死的咬住了。
而唐軍的援軍就在不遠處,若是不能立即撤出來的話,那這三千人可就全部留在這裡了,這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更不是他能接受的結果。
“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我活剝了你……”吐蕃將軍有些惱怒的看向漢人男子。
“若你肯定我勸,儘早撤出部隊,現在還會發生這一幕嗎?”漢人男子倒也不懼,擡頭盯着吐蕃將軍反問着,自己兩次建議撤軍,可他就是不聽,還對自己白眼嘲諷,現在卻又在怪自己。
想自己當年那也是呼風喚雨的人物,現在淪落到一個小小的吐蕃將軍都敢任意欺負的地步?
越想越覺得委屈,又很不甘心,只能壓制下心頭的憤怒,迫使自己儘可能的平靜下來。
“現在的唐軍,已經不是老夫熟悉的唐軍了,他們改變了很多東西,就比如說現在我們看到的這套打法,在此之前,你很難想象他們竟然會放棄密集陣,而採取這種齒輪戰術。”
“齒輪戰術?”吐蕃將軍一愣,顯然不明白齒輪是什麼東西。
“就像是剪刀!”漢人男子懶的解釋什麼是齒輪,尚未開化的吐蕃人根本不明白這些高科技,轉而換了個更容易理解的東西來做比喻,“來回不斷的穿插,一點點的撕碎範圍之內的布匹,所過之處,必然斷裂。”
吐蕃將軍將信將疑的打量着戰場,發現好像是那麼回事。
唐軍打仗從不將就個人之勇,改革以前是那樣,改革之後還是那樣。
凡是衝的太靠前的,斬,畏懼不前的,斬。
反觀在吐蕃這邊,衝在第一個的,哪怕沒有撈到戰功,只要能活下來,事後依舊會重賞,他們要的就是這種個人之勇,去帶動整個部隊的戰鬥意志,從而提高整體的戰鬥力。
恩,除了戰術紀律嚴明,就像漢人男子說的剪刀那樣,其他的……
很抱歉,吐蕃將軍真沒看出來。
戰術?戰術在這個年代那就是高科技,沒有那些身後底蘊的國家,根本就不可能掌握這種博大精深的高科技。
他們打仗,向來講究匹夫之勇,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而比試拳頭的方法,大多數也只是正面剛,很少會有人從背後繞過去偷偷給你一拳的。
不是他們不屑於這麼做,而是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手騷操作。
而面前這位吐蕃將軍,其實也就是靠着個人武力,加上一些機遇獲得了上面的欣賞,所以才委以重任的,真正的戰術什麼的,怕是連對面唐軍的一個校尉都不如。
“撤吧,能撤多少是多少,他們的戰術打法老夫也已經知道了,回去之後好好研究一番,總能找到破解辦法的。”漢人男子嘆了口氣,敗了就是敗了,沒什麼好說的。
至於破解他們的打法,抱歉,頭疼!
一個不完善的戰法,能輕易的推廣全軍嗎?
當然不能。
而唐軍所展示出來的戰法是什麼?單單只是目前看到的這些,就讓這位漢人男子驚愕不已,這才短短几年的時間,唐軍就變的這麼強了,若是再給個幾年時間,那還怎麼玩?
現如今吐蕃也就只剩下點地理優勢了,但唐軍駐軍雅州,顯然不僅僅只是爲了防備吐蕃的進攻那麼簡單的。
以伍爲核心,三把長槍五把陌刀,兩兩一組,一把長槍一把陌刀相互配合,兩人一前一後站位,兩組相隔不遠,後方是伍長,手持一把長槍,隨時支援自己的隊伍。
這是一個基本的戰鬥單位,可同時對付兩名敵人或三名敵人,在人數上具有絕對的優勢。
但這樣會極大的佔用他們的人數,若是敵軍人數相等的情況下,唐軍就會陷入被動,至少局面陷入被動。
至少理論上是這樣的,可實際上卻恰恰相反。
下面的戰鬥已經說明了一切,以伍爲核心,一夥人聚集在一起,組成四個小隊,兩個伍長加上一個夥長三人支援。
唐軍改之後一夥由原先的十人改爲十一人,比之前多了一個人,這就使一夥人在一起戰鬥的時候,比之前要多一個戰鬥力。
而一隊由五夥人組成,這五夥又組成了一個陣型,這個陣型與伍和夥的陣型沒什麼區別,只是在局部做了微調,但正是這部分微調,卻彌補了他們最大的問題。
一隊爲一個齒輪,幾隊加在一起,迅速的絞殺着面前的一切敵人。
那裡,就像是一個絞肉機似的,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有多少人,都要一點點的去攪碎你。
那並不深的陣型,卻成了吐蕃騎兵最遙遠的距離,而雙方短兵交接,騎兵的優勢本就被降低了很多,加上長槍兵不斷的騷擾,橫刀兵先是砍馬腿,讓騎兵徹底的失去優勢,然後在趁其立足未穩之前一刀砍上去。
對方配合的默契度讓人感到恐懼,沒有個一年半載的練習,很難達到這種程度,兩個人在一起,甚至就像是一個人控制着自己的左右手一般輕鬆容易。
吐蕃人最終還是撤退了,但這種撤退卻是慘絕人寰的。
還沒有被唐軍咬住的,則是掉頭就跑,而那些被咬住的,則只能絕望的看着正在逃跑的同僚,他們想跑,可是卻跑不掉,趁着分神之際,唐軍咔咔嚓嚓的,輕輕鬆鬆解決了不少被咬住的敵軍。
步兵打騎兵,竟然還打出優勢來了,這讓對面的吐蕃人甚至都到了需要好好懷疑一下人生的地步了。
可想來想去,佔據着他們腦子的並不是如何一雪前恥,而是憤怒,離奇的憤怒。
唐軍並不是真正的打敗了他們,而是靠着無恥的偷襲纔打敗他們的,若是一對一的正面剛,他們絕對有把握乾死那些唐軍。
“情況怎麼樣了?”副將高楊倒是想親自到前線去砍殺一番,只可惜目前他是這裡的最高指揮官,必須要坐鎮中軍,見到前線的人回來了,高楊有些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陣斬敵軍一千餘人,追擊殲滅五六百人,逃走了一半。”
“怎麼搞的?五千人還搞不定三千吐蕃騎兵?”高楊不由得一陣怒意橫生,五千人搞不定三千人,而且還是在提前得知情報,做足準備的情況下,在他看來這就是恥辱。
“將軍,弟兄們已經盡力了,吐蕃那邊見形勢不對就立即撤軍了,咱們部署的一千一百人咬不住那麼多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離開,後面的大部隊只能進行追擊。徐盛那邊對幾個俘虜進行了審訊,根據他們交代,對面有一個漢人男子,具體的來路他們也不清楚,但是有一點,那個漢人是吐蕃高層派來的,而且很受重視。”
徐盛就是蜀道的情報頭子,因爲要深入吐蕃刺探情報,所以手下也有不少會說吐蕃語的精英干將。
這次的伏擊當中,徐盛也派了些人過去跟着,主要就是審訊俘虜之類的。
“漢人男子?”高楊猛然一愣,有人投敵?但一想好像又有些不對:“不是徐盛安排的?”
“不是,徐盛說他們沒有安排漢人打入敵軍內部。”下屬搖了搖頭。
“知道了!”高楊繼續沉悶着。
吐蕃人勇猛是挺勇猛的,但那都是匹夫之勇,在面對軍紀嚴明的唐軍的時候,根本就不堪一擊,而且以他們的頭腦,顯然不太可能會做出這麼迅速的反應,見形勢不對就立即撤退?
如果他們是防守一方還有些可能,可他們是進攻的一方,而且目的是爲了押運的那一萬枚手雷,怎麼可能這麼快的就撤退?
看來這一切都跟那個漢人男子有關係啊,只是……
他到底是誰?又爲何要投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