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澄跟艾米約好了一同回中國看顧靜嫣那天,卻沒想到在中途,于飛機上與湯燕犀“偶遇”。
艾米一見湯燕犀就笑了:“怪不得之前我們獲得升艙,空中小姐還說是因爲機票超賣了,可是我分明看見都沒坐滿嘛。原來是有人背後授意啊。”
湯燕犀走過來站在她們座位旁,神色寧然:“我只是不想我老婆坐長途飛機太辛苦嘛~”
艾米登時捧住下巴:“哎喲喲,我牙倒了。”
艾米雖然這麼說,不過還是極有眼色地站起來,將挨着安澄的位子讓給湯燕犀醢。
不過幸好這班飛機的頭等艙很空,一共也不超過五個人。
安澄無奈地搖搖頭:“我記得你三天前離開家,說是要到歐洲幫小笨處理一個集團分公司的法律糾紛。你怎麼穿越到這條亞洲航線上來了?”
湯燕犀便笑了:“本來我倒歐洲三天就回,可是你回中國了,我就算回家也獨守空房。我轉念一想,還沒正式陪你回門呢,就一起回一趟中國嘍。緹”
他啊就是歪,什麼本來不合理的事兒,到了他嘴裡都變成天經地義,倒叫她都沒辦法反駁了。
她只能哼了一聲:“我呢,不是不想帶你一起回去看顧靜嫣。我只是不能確定顧靜嫣現在的情緒狀態,怕一旦她看見你,再想起過去的事來,那反倒對她是二次傷害。”
他認真地聽了,然後更爲認真地將臉挪近她:“……可是,她怎麼可能認得出我?難道你的意思是,我現在沒有比十幾年前又帥了十倍麼?”
艾米那邊已經捂嘴憋出了內傷。
安澄嘆口氣,伸手將他的臉推回去:“嗯哼,帥的定義不同,我不敢肯定有沒有十倍;不過臉皮的厚度絕對有了。”
一趟原本略微傷感和擔憂的旅程,因爲湯燕犀的突然加入而變得輕鬆了許多。
航程即將到達終點的時候,安澄拉艾米一起上洗手間。兩個女人避開湯燕犀,安澄先低聲道歉:“真不好意思,說好了咱們兩個旅行的。”
安澄認真地看艾米:“你會不會介意?如果介意的話,現在就要告訴我,一切還都來得及轉圜。下了飛機我就直接把他攆回去。”
艾米也只能笑,她扶了扶額:“坦白說,要是我們出發之前,yancy就說他想一起來的話,我會選擇拒絕。我也是擔心一旦嫣嫣看見他,就會想起當年那些不開心的事。”
“可是呢,既然他是中途上的飛機,我已經來不及say-no,倒叫我後來一路反思,改了主意。”
艾米也深吸口氣,握住安澄的手腕:“帶他去見嫣嫣,雖然冒險。可是誰知道呢,他也許纔是嫣嫣最想見的人。”
去看顧靜嫣那天,安澄還是設計了個小包袱。只有她和艾米一起登門。
畢竟是兩個女生,顧家人會更放鬆一些。
儘管當年就知道顧家的身家不菲,可是真正走進顧家,那宅子裡的富麗堂皇還是叫安澄微微咋舌。
艾米是老外,她看不懂中式那些擺設的門道倒也罷了,安澄卻不能當做看不懂。
聽說是m國的同學不遠千里前來探望,顧家父母雖然神色上有些謹慎,不過卻也還是客氣地親自迎接出來。
顧父風度儒雅。只是人過中年,有了肚腩,卻還要堅持將襯衫扎進褲腰裡去,露出老式的皮腰帶。身上穿的也不是西裝或者休閒裝,而是一件深藍色夾克衫。
安澄瞟了艾米一眼。艾米是看不出門道來的,可是安澄卻知道,凡是到了退休年紀還習慣這麼穿,居家都這麼穿的人,一定曾經是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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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靜嫣的母親要和藹許多,不過確實典型的“夫人”,場面話說起來八面玲瓏、滴水不漏,讓任何人都覺如沐春風。
閒聊了幾句,大致介紹了自己和艾米的姓名、職業,以及大致介紹了當年與顧靜嫣的同學情之後,安澄便直入主題:“阿姨,我們想見嫣嫣。”
顧母聽說安澄是檢察官後,對安澄登時客氣了許多,便拍拍手笑:“哎喲,是哈,你們是來看嫣嫣的。倒被我們兩個老的扯住說了這麼多話。你們兩位多包涵哈,我們家也是太安靜了,來的人少。”
這話聽得安澄心下微微一酸。
這樣的家庭,怎麼會上門的人少呢?怕就是顧靜嫣出事之後,顧家爲了讓女兒安靜休養,閉門謝客了吧。
至少從這一點上來說,還是叫安澄欣慰的。
“吳阿姨,看看嫣嫣午睡醒了沒有。幫她整理整理,告訴她有同學來看她。”顧母吩咐保姆。
顧母陪着安澄和艾米上樓,安澄與顧母並肩而行,小心問:“嫣嫣……她平常經常出門不?我是說逛逛街,吃吃飯什麼的。我們好不容易來一趟,想帶嫣嫣出去吃飯。”
安澄能看得出,談到這樣的問題上,顧母還是有些緊張的。
“吃飯啊,其實安小姐你可以改在家裡吃。家裡的廚師手藝很好,曾經也是在大飯店裡當過廚師長的。當然,如果你們想吃點外面的特色,我也可以叫司機馬上就出去買,帶回來還都是最新鮮的,一定不會影響口感。”
安澄只能嘆口氣:“阿姨,其實吃什麼是次要的,我們只是想帶嫣嫣出去走走。”
顧母垂下頭去。
沒有顧父在身邊,顧母的表現明顯輕鬆和真實了許多,不再那麼表面上的完美。
她壓低聲音:“實不相瞞……這些年我們是很少帶嫣嫣出門的。嫣嫣的頭摔壞了,丟掉了許多記憶;到了陌生的環境裡,見到陌生人,她會很緊張,甚至……發狂。”
安澄情不自禁握住了顧母的手:“我也已經是個母親,所以您的心情,我都懂。我兒子,嗯,也跟別的小朋友有一點不一樣,他不喜歡說話。有時候帶他出門,在一羣小朋友裡,別人都是又笑又鬧,只有他安安靜靜地坐着一動不動。看起來像是不合羣,我也曾經膽怯過,想過要逃跑……”
顧母驚訝地看過來。
安澄點點頭:“我知道您是想保護她,可是外面的世界同樣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不可能永遠只生活在這個大院子裡,只對着您和叔叔。她需要走出去,不管外面的那個世界再恐怖,也要走出去。只有那樣,她才能做回完整的那個顧靜嫣,做回一個正常的人。”
安澄的話說出了顧母的眼淚,她捉住安澄的手,就站在淺金色大理石鋪就的富麗堂皇的樓梯上,掩面哭了起來。
“……是我們做錯了。如果不是當年我們堅持非要將她一個人送出國去,而我們自己卻因爲工作忙而沒時間出去陪着她,那麼也許她就不會出這樣的事。”
“我們曾經堅信那是對她好,現在回頭想想,才知道那其實或許更多隻是我們的虛榮心……作爲父母,我們自以爲給了她最好的,可是事實上我們連最基本的安全感都沒能給她。”
安澄的眼圈也紅了,伸手擁住顧母:“說實話,剛剛我很討厭你們二老。你們坐在富麗堂皇的大堂裡跟我打着官腔,那不是我想見到的父母雙親。可是現在,我已經喜歡上您了。”
“雖然嫣嫣出了那麼大的事,可是我想,也許對於嫣嫣來說也許反倒是因禍得福。因爲她終於不用再孤單一人留在異國他鄉,她終於能被你們接回來,終於也得到你和叔叔小心翼翼的看顧了。”
顧母聽了這話更是哭得難以自已。
安澄攬了攬顧母肩頭:“您後悔曾經將她一個人禁錮在異國他鄉,那現在您就別再重蹈覆轍,再把她禁錮在這個院子裡,只禁錮在親人身旁。今天您就權當做個試驗,把她交給我們一天,讓我們帶她走出去看看。”
“阿姨,我跟您保證,我們一定會好好地看顧着嫣嫣。一旦她有什麼不適,我們也絕對會第一時間帶她回來,不會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顧靜嫣的房間是三樓朝向最好的一間,從門口廊檐下就能看見隔壁古典園林裡一泊碧玉似的池子。
吳阿姨立在門口朝三人微笑點頭:“嫣嫣已經梳洗好了。”
安澄和艾米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見了,些許的緊張。
安澄自己先笑了,伸手過去跟艾米握了握。
她們兩個都明白,曾經在顧靜嫣的記憶裡,她們兩個也許也都並不是太好的記憶。艾米因顧靜嫣而險些被勸退,兩人是有過心結的;安澄呢,也許顧靜嫣的恨意就更濃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