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505(番外十)5唯有相思未曾閒
那晚是“abc”聚會,也就是“除了衣服,穿什麼都可以”,這符合了少男少女們尋求新奇的口味,也可以冠冕堂皇地嵌入環保理念,所以極受歡迎。
那晚他自己穿了雜誌彩頁做成的西裝攖。
看似簡單,可是事實上他老早已經開始準備,那件最終成型的彩頁西裝是他請了專業的設計師幫忙設計和裁製的。
這樣費盡心機,他告訴自己說,因爲“楚閒”一向是優秀的,所以就算只是件雜誌彩頁做成的西裝,也必須要合體,凸顯他一向的品位和氣質才行。
他還暗暗對自己說:楚閒你別忘了你是打算在這個晚上得到安澄的。爲了這個計劃能執行得順利些,你值得付出一點心力來籌備。
他獨獨不想對自己承認:他也是期盼穿着這身特別剪裁的西裝,出現在她面前時,會看見她眼中爲他亮起的光。
當他敲響她家門的那一刻,他果然等到了他想要的。他看見了她眼底毫不掩飾的、爲他而點亮的光。
可是他卻沒想到,那一刻真正目瞪口呆的人是他自己。
她好美償。
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甚至是他從來都未曾想象過的模樣。
她的相貌曾經長久的一段時間在他眼裡都是“乏善可陳”,後來因着他自己的心境改變,開始有些不情不願地承認她越來越“順眼”。可是也僅止於此,他一直不肯承認她竟然也有美成這樣的潛質。
那晚,她穿了易拉罐裁剪出的鋁片編成的裙子,通身的鋁片都被編成了巨大的中國結的主題;她左右耳邊懸垂而下的是小藥瓶串成的耳墜,最別出心裁的是小藥瓶她用了小小的杉樹枝,上頭噴了熒光水,懸在耳下碧瑩瑩,說不出的輕盈靈動。
他難以想象,稍經打扮的她,就能美成這樣。
他那一刻真不甘心承認,原來她不是“乏善可陳”,她只是一直沒有過用心的妝扮罷了。
她是璞玉,唯有生就慧眼的人才能早早認出。
可惜那個有慧眼的人不是他,他遲到此時纔看見。
那晚,雖然後來的一切是他計劃裡早就設置好的,可是從開門看見她的那刻起,真正支配他後來一切的,就早已經不再是計劃。
是他的心,真的在動。
是他的眼睛,是真的只能整晚尋找她;在那麼多打扮得多姿多彩的女孩兒裡,獨獨只能看見她。
那晚又跟從前無數次聚會一樣,她又中途離開了。他知道她一定有獨自去外面,站在夜色裡學正正的叫聲。
他跟出去,從後面捂住了她的眼睛。
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她怎麼可能猜不出來他是誰。可他就是玩的樂此不疲,因爲他喜歡聽她在第一時間喊出的他的名字。
而不是另外一個人,不是湯燕犀。
如他所願,她果然又毫不猶豫地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只是那麼輕輕一個呼喚,他甚至是知道她聲音裡透露着無奈和勉強的,可是他心裡、身子裡,還是騰地就燃起了一把烈火。
他強烈地渴望她,他知道自己這種強烈的渴望,早已經不是跟湯燕犀鬥氣,也無關乎什麼計劃,他就是那麼單純而熾烈地,想要得到她。
他不顧一切朝她吻了下去……
他“醒來”已是在醫院裡。
至少,別人是這麼認爲的吧。
他睜開眼,茫然地望向天花板。一片空寂的白。
其實他早醒了。
他是知道,她絕不可能是一個任憑他吻下去,卻根本就不做反抗的人,所以他吻下去的瞬間,事實上他也是下意識做了預防的。
所以他後腦中擊倒下去之後,他是昏迷了一會兒,不過卻不是一直都昏迷着。他躺在地上的時候已經迷迷糊糊醒來,然後痛苦地睜開眼……看見了他最不想看見的一幕。
有人代替了他,在深深地吻她。
甚至……不只是吻,他還看見了他伸進了手指去!
他渾身氣血上涌,他想阻止那個該死的人!
可是……他卻看見她絲毫都沒有反抗。甚至,她不自知地配合着那人的動作,甚至發出生澀而甜美的喘息……
他愣住,在夜色裡努力睜圓了眼。
初看之下他也以爲是湯燕卿。可是再細看之下,尤其是在她的反應之下,他卻腦海中嗡了一聲——他知道了,那根本就不是湯燕卿,而應該是這個時候還遠在東海岸的湯燕犀!
湯燕犀怎麼回來了?
湯燕犀怎麼偏偏在今晚這個節骨眼兒,特麼的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地回來了?!
那兩個人擁吻的一幕,如一根針一樣狠狠刺在他腦海中。從相識至今的種種,都叫他心底長滿了荒草。耳邊只是銅鑼般篩響的一句話:
他來晚了。
那晚之後他開始變得陰鬱。
他是爲了安澄的變化而陰鬱。
安澄就像遲開的花,竟然就從那一晚開始盡情綻放。
從前又瘦、又毫無亮眼之處的女孩子,從那晚開始莫名變美。雖然還是瘦,卻眉眼之間生起無可比擬的冷豔。
別人都不知道安澄爲什麼會開始改變,安澄自己也只是推說因爲長大了。
可是他卻知道那背後真實的原因!
是因爲湯燕犀回來了,是因爲湯燕犀跟她剖明瞭心跡,是他們兩個終於在18歲這個年紀正式地開始相愛了!
從前的針鋒相對,從前的互不服氣,終於在了這個成年了的年紀,全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和轉化!
而他,就像被隨意摘下,然後就丟在路邊全被忘了的野花兒,她再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虧她還曾帶湯燕卿到他面前來,鄭重其事介紹說湯燕卿是她的男朋友!
即便到了那一刻,她竟然還是不將他放在眼裡的!
她或許,從來就沒有哪怕一天,真正地將他放在心上過吧?
天知道,他那時有多恨。他絕不肯就這樣善罷甘休,他絕不會只叫自己痛,卻眼睜睜看着他們兩個甜甜蜜蜜!
他要報復!
直到那天,賈西貝走到他身邊,聳起肩膀冷笑着說:“想聽個八卦麼?”
他目光毫無溫度地瞥向她,說:“不是提醒過你麼,從顧靜嫣墜樓那件事開始,都要離我遠點。否則我也不知道會不會哪天忽然良心發現,就把我看見的、推理出來的都告訴檢方了。”
賈西貝勾着手肘冷笑:“哦吼,我知道,你是檢察官公子嘛!你最正義,你最忍受不了罪惡!”
彼時的他已經開始厭惡賈西貝,卻還不知道賈西貝對他也同樣陰陽怪氣的原因。
總之,他們兩個已經不可能再當拍檔,他們倆從對方身上總能看見自己黑暗的影子。
所以他冷冷說:“話不投機半句多。我沒興趣聽你的八卦,你也收着你的故事好了!”
他起身就走,賈西貝卻冷冷叫他:“……我猜的到你在苦惱什麼。用一個八卦,換你幫我守着顧靜嫣墜樓的秘密。”
他霍地回頭:“你有什麼值得跟我做這樣的交換?”
賈西貝緩緩勾起脣角:“……霍淡如跟杜松林,在一起了。你說如果安澄知道了,她跟湯燕犀還有可能繼續在一起麼?”
他狠狠一震。
賈西貝滿意地走上來,朝他無邪地微笑:“沒錯,他們又沒有血緣關係,從法律上來說可以不受影響。可是,咱們都是華人啊,如果他們繼續在一起,就算不違法,也得被人吐沫星子給淹死。楚閒,你說我這個料夠不夠與你交換?”
值得,彼時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所以顧靜嫣墜樓之事在其後的十餘年裡一直是個未解之謎。
那晚安澄又要從寄宿家庭回家去,本來那個週末是她不回家的日子;賈西貝那邊也給了消息,說霍淡如已經回到杜松林家去了……
彼時他鬆開了手,沒有阻攔安澄回家的腳步。
他篤定只要安澄撞見了那一幕,她就會徹底離開湯燕犀了。只是他怎麼都沒想到,那場撞見之後的直接結果,卻是安澄乾脆自己離開了m國,回了中國去……
雖然安澄的離開,看似直接的原因是她母親墜下舞臺;可是,最深層的原因唯有那一件事罷了。
當他知道安澄已經離開的消息,他呆呆望向東方的天空,兩手空空兒徒勞地想要握住什麼,可是卻只有一縷空氣罷了。
他想對空氣大吼,他只是想讓安澄離開湯燕犀,他卻沒有想讓自己也失去她了啊……
失魂落魄之下,再加上父母之間的狀況,他帶着母親黯然踏上上大學的路。
當那場大火熊熊燃燒起來的時候,他感覺到的竟然不是害怕,反倒是鬆開手,不想逃開。
或許,這場大火就是對他的懲罰吧?
可是母親卻發瘋地爬過來,浪費掉了她自己的求生時間,而將唯一的生存機會留給了他……
那場大火,他“死”了。活過來的那個毀了臉,做了多年的手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連他自己照着鏡子,都認不出是自己來。
可是他卻再度遇見安澄。她……還是又回來了。
在猜到他身份之後,她沒有驚愕,也沒有恐懼,反倒是主動挽住他的手肘,帶他回到了舊日同學們的眼前。
她含笑歪頭看向他:“浴火也可重生。”
之後的每一步,他也同樣都曾險些行差踏錯,可是最最關鍵的時刻,眼前耳邊迴繞的卻都是她這一刻的微笑與聲音。他便在心底對自己怒吼:“既然已經重生,又怎麼還能重蹈覆轍?!”
當一切塵埃落定那天,他去找了安澄,當面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裡的少年也曾自私而冷血,也曾揚起過黑色的翅膀。
若論腹黑,他也曾不輸給湯燕犀多少。
那一刻,他是將自己再度置身火上。她的態度便是唯一的裁定標準,他或者被地獄之火再度焚燒殆盡,或者再一次,浴火重生。
他語聲輕鬆,可是他卻知道自己的心實則上緊張成了什麼模樣。
“楚閒”不習慣將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示給人看,“楚閒”習慣當一個完美無缺的男子和少年。可是那一刻,他親手將自己剖開,活生生都展露在她眼前。
這一生,遇見她,卻最初不懂得什麼叫愛她,於是做了這許多事,早已找不到了回頭的路。她有太多的理由恨他,至少也可討厭他。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他要用這最後剖白的方式,向她展示他這一生迷惘卻未曾後悔的感情。
他愛過她,這麼多年生生死死都無法放棄,想想就心酸。
可是這一刻,他寧願她從前從來都不知他在愛她;只要這一次。
“陪審團的決定出來了。”他還沒等到她的回答,簡便進來將她叫走。
他輕嘆口氣,站起身來。
或許,這也纔是最好的結局。
他終究還是怕聽見她說恨他吧?
夜深了,他獨自一個人走回辦公室,安安靜靜地手寫完兩封信。將它們素白平靜地放在桌上,再環顧周遭,他終於能夠靜靜微笑。
再見了。
他的少年時代。
他曾經苦苦愛過,卻從一開始卻用錯了方式的女孩子。
還有……他那並不真正快樂,活在別人目光和期待之下的,戴着面具的“楚閒”。
他重新開始做真實的自己,去了北部州,從只有一個人的私人小律所從零開始。
他以爲自己可以不再想起她,甚至努力忘了她。
可是還是在招聘秘書的時候,只聽見那個前來應聘的華裔女孩兒介紹說她姓“安”,他的心區便是一陣無法抵擋的疼痛。
他努力壓抑,擡頭冷漠地挑挑眉:“對不起。我的律所,不招姓安的女職員。”
(本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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