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晚餐很家常,餐桌上擺放着傅寒聲和蕭瀟平日裡愛吃的小菜,菜色一應俱全,唯獨勾不起傅寒聲的食慾。
晚餐準備完畢,曾瑜喚兩人下樓用餐,到了臥室見傅寒聲已閉目入睡,也不敢驚擾他,倒是把求助的目光望向蕭瀟。
“睡醒了再說。”蕭瀟示意曾瑜隨她一起下樓,此刻對於傅寒聲來說,睡高於吃,但對她來說卻是吃高於睡。
幾天前,邢濤通知一衆研究生,金融系11月中旬好幾門課程會進行期中考試,考試時間全部放在了週末,每門課程考試時間是三小時左右頦。
班裡同學聽了均是怨聲載道,就連甚少埋怨學習繁忙的黃宛之也忍不住發起了小牢***:“不是隻有小學、初中和高中才有期中考試嗎?你說我們辛辛苦苦讀個研容易嗎,怎麼每天就那麼多的破事?”
入校兩個月,讀研課程確實很忙碌,明明每天都在學習,好不容易把書本上的問題弄明白了,但緊接着新的問題又出來了,每個人都因此折騰的夠嗆,蕭瀟的壓力可想而知。她除了要按時上課,完成老師佈置的大大小小作業,還要給大一新生上課,有時候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兩半用。不過忙點也好,身體累了,大腦累了,也就容不下那麼多的胡思亂想。
這天晚上,夜幕降臨,C市大街小巷不約而同穿起了七彩衣,彩燈閃爍,照亮了這座不夜城,也照亮了家家戶戶最日常的喜悲。
C市·山水居夥。
蕭瀟用罷晚餐,便回到了二樓書房,先把《貨幣銀行學》和《證券投資學》相關作業完成了,隨後起身去了一趟臥室,傅寒聲還在睡,她又返身回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書桌上,另外寫了三千多字稿件。後來看時間太晚,收拾課本完工,一張照片從《投資學》課本里滑落,照片正面貼着桌面,卻把背面的那組電話號碼曝光在了蕭瀟的面前。
此時是凌晨一點左右,書房窗戶開着,微風吹進來,輕輕拂過蕭瀟耳際,宛如在她耳邊發出了一聲最輕微的嘆息。
……
C市·綠庭苑。
紀薇薇前些時候接了一個案子,一直在外出差,差不多有兩個多星期沒回家了,這晚回去沒心思吃飯,讓家務人員過來幫忙打掃衛生。
那名家務人員是熟人介紹給紀薇薇的,做事有些毛手毛腳,她見紀薇薇書架上的書擺的高低不齊,就擅自做主的把那些書按高低區分,一一擺放整齊,等紀薇薇從臥室出來,那家務人員竟還邀功般的指給紀薇薇看。紀薇薇見自己的書籍被弄亂了,氣不打一處來,但教養在那裡擺着,只能忍着。
整理桌面時,家務人員見書桌上擺放着一個相框,她彎腰盯着看了一會兒,然後笑眯眯的問紀薇薇:“紀小姐,這個男人長得好帥啊,是你男朋友嗎?”
紀薇薇慢慢轉身,她看見大學圖書館,地面光滑可鑑,一排排書架填充着圖書館的寂寞和空虛,蕭暮雨雙腿盤坐在地面上,身旁放着幾本零亂的書籍,他手裡拿着一本書,側臉望着她,嘴角帶着溫暖的微笑。
她還記得,當時他正在看書,她突生惡作劇,悄悄繞過去,故意“啊”了一聲,他轉臉看她,愣忡一閃而過,隨後便笑了,他說:“幸好沒心臟病。”
幸好沒心臟病。可他依然沒有長壽無疆。
紀薇薇之前的心頭火,忽然間沉了下去,被一盆莫名的冰水澆得渾身直哆嗦,家務人員沒看出她的異常來,還在繼續說:“紀小姐,你男朋友也是律師嗎?我來過幾次,還沒見過他,他……”
“你走吧。”
紀薇薇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家務人員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的看着她,紀薇薇轉過身,她看着窗外的夜,忽然無比淒涼道:“你走。”
……
廈門·飯店包間。
這晚,徐書赫和徐譽代表唐氏在廈門簽了一份合同,飯席上,合作方醉酒之下爆出了不少合作內部,徐譽越往下聽,臉色越難看,嘴張了好幾次,最終還是因爲場合不對,把話悉數憋了回去。
這頓飯局,徐書赫情緒高漲,徐譽情緒低落,各自喝得很兇。飯局結束,待送走了合作方,徐書赫一身酒氣的攬住徐譽:“走,陪哥回去再喝幾杯。”
包間裡,徐譽火氣難壓,他憤怒的質問徐書赫:“你怎麼能籤這樣的經銷協議?新品銷售提成,你究竟拿了多少提成利潤?”
徐書赫也真是喝多了,他先是面無表情的看着弟弟,再然後低低的笑,無動於衷道:“能多少?23%,你還想知道什麼,你問,我都告訴你。”
那個提成數目讓徐譽發了一會兒呆,他像看陌生人一樣看着徐書赫,他忍住狂笑的衝動,以至於滿臉通紅,他步伐不穩,拿着外套,緊緊盯着徐書赫一步步往門退着走:“原來,小時候陪我一起爬樹掏鳥蛋的人,是真的死了,死了……”
包間靜了。
徐書赫坐了幾秒,似是意識跟手腳不同步,待他驚醒般跑到門口,卻是看着徐譽的背影發呆,他想
tang張嘴叫他,卻最終沒能叫出口。
有食客從他身旁經過,徐書赫靠着牆,緩緩蹲下身體,擡手狠狠的搓了一把臉,出口之聲,似呢喃。
“你不懂,我是窮怕了。”
徐譽走出飯店,10末的廈門夜間有些涼,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他想他和徐書赫小時候,想他和徐書赫寄人籬下,想徐書赫受唐奎仁恩惠讀大學,想他哥哥穿着一身舊衣服,一雙特意清洗過的白球鞋,他揹着幾瓶罐裝鹹菜,幾步一回頭,不停擺手讓他回去,他不聽,一邊抹淚一邊跟着。
他哥哥哽咽着,揮手朝他喊:“阿譽,回去吧,你放心,哥哥一定會接你離開這裡的。”
那七幾年發生的事情了,偏遠農村土路上,徐譽當時的淚就跟今晚一樣,難以抑制。
……
C市·國際飯店。
唐氏旗下工廠需要新設備,唐瑛帶幾位唐氏高層前去找幾家供應商談判,這場談判很不愉快,供應商似是之前抱團商量好一般,抓着價格不肯鬆口,現場跟吵架差不多。
唐瑛冷眼旁觀了好一會兒,她不參與其中,只轉臉望着窗外,不管是窗外那抹慘淡的月,還是越來越混亂的談判,都讓她覺得心煩氣躁。
她走出房間,站在走廊裡給秘書譚夢打電話,讓她提一百萬現金過來,這是她最後的底線,若是供應商還不肯讓步,此事作罷。
那晚,她站的地方離電梯很近,剛掛完電話,電梯門開了,有一位女人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一位年輕男士。
女人在講電話。
若不是這道聲音,唐瑛不會多看那女人一眼,但她聽到了,於是眉頭皺了,似是陷入過往回憶般,擡眸看那女人,卻也只來得及看到對方的背影。
看背影,應是中年女人,身材很好,穿一襲限量版真絲長裙,踩着高跟鞋,胳膊上挎着名牌包,講一口標準流利的英語。
聲音像是,像是……方之涵。
但,怎麼可能?
……
這一晚,夜空中的月是深秋寒涼的月,猶如輕而薄的光,淡淡的灑落在陽臺上,就那麼漫不經心的流瀉一室。
蘇越坐在陽臺搖椅裡,月光下,他臉部輪廓俊秀溫潤,他正在跟父母打越洋電話,蘇越弟弟Saint前些時候騎單車摔傷了,家人一直瞞着他,蘇越今夜得知,難免掛心Saint傷勢,好在正在康復,總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蘇父在電話那端輕聲嘆道:“發生這種事情,你母親私底下沒少抹眼淚,又說你一個人在中國,想想都傷心。”
蘇越目光柔軟:“我和Saint都是你和媽收養的孩子,若不是你們,我和Saint此刻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際遇,我們表面不說,私底下卻是很感激你們的。”
“一家人,說這話做什麼?”蘇父在電話那頭有些不悅了。
蘇越笑了一下,不語。是啊,一家人,有些話只可心裡說,若是口頭言明,總歸是陌生了。
蘇父沉默了片刻,遲疑開口:“Sawyer,既然回到國內,或許你可以找一找你的親生父母,說不定……”
“對於我和Saint來說,你和媽就是我們的親生父母。”蘇越眉宇間有着很少見的迷茫,這些迷茫是蘇父看不到的。
淡淡的話,濃濃的親情,通過手機,就那麼毫不設防的直入蘇父心底。
此生,再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