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蕭瀟和蘇越分坐兩張桌,從頭到尾都未曾說話,蕭瀟卻陪他坐到了日落黃昏。
擱放在蘇越面前的那杯咖啡早就已經涼了,冰涼的咖啡喝在口裡,他只覺得冰冷交加,這種冷除了身,還有心。
出生被遺棄,一直是他心裡的一道傷。這道傷敏感易出血,所以它不能擔負親人的冷漠,“她”一冷漠,他的身體就會涌出撕心裂肺的疼。
蘇越送蕭瀟回錦繡園呶。
警衛在門口看到,撥打着座機電話:“傅先生,傅太太回來了。”
車停路邊,蕭瀟下車走了幾步,回頭看着蘇越的座駕,黑色瑪莎拉蒂停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錦繡園外面分佈着好幾個花壇,裡面繁花耀目,蕭瀟也不嫌髒,坐在花壇邊沿,靜靜的看着瑪莎拉蒂,這一看就是十分鐘左右。
車,仍未動膦。
蕭瀟遲疑上前,擡手本欲敲車窗,卻看到蘇越正趴在方向盤上,眼淚就那麼一滴滴的砸落在了他的長褲上……
蕭瀟下意識退了幾步,然後轉身離開瑪莎拉蒂。她意識到那眼淚,因爲剛纔有她在,所以蘇越一直隱忍着,她又怎能現身“分享”他的狼狽呢?
瑪莎拉蒂在錦繡園門口至少停留了二十多分鐘,蘇越方纔驅車離去。
此刻已是夜幕垂落,蕭瀟走進錦繡園,快走到家門口時,就看到了傅寒聲的那輛車——
蕭瀟無意識的笑了笑。7307,情深緣淺,屬於那個人的情深緣淺……
心有所觸,蕭瀟擡頭,就見傅寒聲站在陽臺上,身影修長挺拔,他穿着一件黑色襯衫,雙手插在褲袋裡,正望着天空微微出神,那裡最後一絲晚霞正在緩緩沉沒。
他看見了她,似是笑了,又似沒有,很快轉身離開了陽臺。
蕭瀟站在門口,擡頭看着周圍樹木,有些枝杈已經有新芽萌生。2008年,春節尚未完全走過,轉眼間已經是春天了。
進家門,玄關換鞋,傅寒聲剛好從樓上走下來,一邊朝冰箱走去,一邊隨口問蕭瀟:“出去了?”
“嗯。”
傅寒聲取出牛排和相關蔬菜,走進了廚房,蕭瀟走過去幫忙。傅寒聲剔牛排,蕭瀟清洗蔬菜,散散的說着話,幾乎全都是圍繞着吃。
不熱情,不冷淡。
傅寒聲有這種想法時,微一晃神,菜刀劃破了手指,他終於皺了眉,放下菜刀,走到了另一側水龍頭前,沖洗着傷口。
蕭瀟洗完菜,把菜放進菜籃子裡,掃了一眼料理臺,就見上面滴了好幾滴鮮血,心裡一咯噔,快步走到傅寒聲身邊,水流沖刷着他手指上的傷口,殷紅的顏色順着水流打着旋,然後又快速的消失不見……
“讓我看看傷口。”
蕭瀟雙手握着他的左手,見還有鮮血往外滲,下意識把他的手指含在了嘴裡。
傅寒聲的手指被一片溫軟包裹着,他眸子深深的看着她,見她頭髮有些亂,正欲擡手幫她理好,她已擡起頭,皺眉道:“傷口有點深。”
客廳裡,她幫他上了藥,貼了創可貼,便不讓他再進廚房。傅寒聲坐在客廳裡看了一會兒財經電視,橫豎沒心思看,丟下遙控器,起身去了廚房。
傅寒聲記得,廚房窗外開着很多應季花朵,蕭瀟低頭切菜,燈光打在她的身上,暗影浮動。那是煙火家居風景,溫暖被煙霧暈染,像是最美麗的手繪名畫。
“別傷到手。”他靠在廚房門口,輕聲提醒。
“怎麼進來了?”她回頭看他一眼,丟下菜刀,手上有溼氣,便擡起胳膊肘“推”他出去:“飯好了,我叫你。”
他被她推着,表情卻帶着笑:“好好,我出去。”他這邊剛離開廚房,就聽廚房門在他身後“砰”的一聲關閉,傅寒聲笑意加深:“這丫頭……”
這晚,傅寒聲抱着電腦坐在客廳裡,工作間隙,偶爾看着創可貼笑出聲,偶爾看着廚房笑出聲……
婚姻生活,需要彼此磨合,也需要彼此包容,如今這樣很好。
他這麼想着,笑容卻是越來越淡。
……
2月21日那天是元宵節,距離C大開學還有三天。
那天應該是二月以來最好的天氣,按照規矩這天是要回傅宅的。傅寒聲工作忙,中午沒時間回去,但承諾溫月華,晚上一定回去吃湯圓。
蕭瀟配合傅寒聲時間,在錦繡園待了一天,等傅寒聲黃昏回來,接她一起去傅宅。
蕭瀟試圖跟方之涵聯繫,但方之涵的手機自20日起就一直關機,擺明了是不想接她和蘇越的電話。蕭瀟有想過給蘇越打電話,他那樣的心情……但撥號碼的時候,卻有着諸多躊躇,最終還是長吁短嘆的掛了電話。
即便是電話通了,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在勸人方面,她不及張婧口才好。元宵節這天,門鈴響了,蕭瀟去開門,竟是張婧和謝雯。C大25日開學,謝雯昨日就
tang到了,黃宛之目前還在路上,舍友見面,淺談春節瑣事,交談最多的還是各自手頭金融數據。
中午謝雯下廚做飯,用不慣左手刀具,屢出問題,一邊抱怨廚具,一邊認命的做着菜。
張婧坐在客廳裡,朝謝雯揚聲喊:“做菜的時候少說話,我可不想吃你的唾沫星子。”
謝雯不甘示弱回敬道:“有本事你做。”
傅寒聲打電話過來時,正是張婧、謝雯鬥嘴最厲害的時候,拌嘴聲被他聽到:“家裡有客人?”
“謝雯和張婧。”蕭瀟覺得有點吵,拿着手機去了與客廳相連的小院,傅寒聲跟她說了一會兒話,詢問最多的還是蕭瀟的午餐。
他在手機那端叮囑道:“不要吃辣的,最近空氣乾燥,容易上火。”
“好。”
“我下午早點回去。”他也忙,掛電話之前,又補了一句話給她:“別亂跑。”
蕭瀟拿着手機出神,她除了19日那天和蘇越外出晚歸,什麼時候亂跑過?他……指的是那一日嗎?
中午開飯,謝雯喜辣,確實做了好幾道川菜,張婧辣的直呼過癮,蕭瀟吃了幾筷子,撐不住辣椒味,又想起傅寒聲的叮囑,撇開川菜不吃了。
午後清理剩飯殘羹,蕭瀟拿了幾個袋子,把未吃完的幾道菜全都倒了進去,最後遞給了張婧:“你家裡不是養了小貓小狗嗎?拿回去餵給它們,別浪費了。”
張婧撇着嘴說蕭瀟可真摳,“你讓我提着幾袋剩菜穿越半個城回家,這可不是我的風格。”
“知道什麼叫勤儉持家嗎?”謝雯接過蕭瀟手中的幾個袋子,直接遞給張婧:“你呀,以後要多像瀟瀟學學,浪費糧食不可取。”
蕭瀟不接話,其實她是擔心傅寒聲回來,看到幾盤紅紅火火的川菜,又要訓她,所以這才讓張婧打包帶走……
黃昏,傅寒聲回來接她,開車前往傅宅途中隨口問蕭瀟中午都吃了什麼,蕭瀟一一說了,卻唯獨沒有講那幾道川菜。
傅寒聲看了她一眼,嘴角有笑:“還算聽話。”
蕭瀟心虛,不吭聲。
後來,不僅僅是傅寒聲,就連蕭瀟,也會時常想起那天黃昏的情形:黃昏晚霞太美,傅寒聲把車停在葡萄園入口,打算下車走一走。
他牽着蕭瀟的手慢慢的走着路,夕陽拖拽着兩人的身影,蕭瀟無意中發現她竟一直踩在傅寒聲的影子上,忍不住笑了起來。
“怎麼?”傅寒聲剛問出口,就追尋到了蕭瀟的視線,於是不問了,難得恢復年少心性,蕭瀟踩他的影子,他就笑眯眯的追着她的影子踩。
蕭瀟爲了避開影子,有意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傅寒聲哪能讓她如願,伸手摟她時,蕭瀟卻是腰身一閃,笑意盈盈的看着傅寒聲。
她那麼腰身一閃,可謂是萬種風情,百媚橫生。
傅寒聲揹着手,慢慢的跟在蕭瀟身後,滿心的溫軟:他的蕭瀟,這樣的千嬌百媚,豈是一個“美”字就能形容的。
……
每個國家的天空其實都是一樣的,它既然有白天,就勢必會有黑夜。
白日:天空明媚。
夜晚:天空黑暗。
在傅宅吃完飯,再坐下來談會話,等再看時間,怎麼看都是夜深了,溫月華留宿:“時間太晚,晚上就別回錦繡園了。”
確實也沒必要回去,在哪睡都是一樣的。
蕭瀟犯困,傅寒聲又跟溫月華說了幾句話,帶着蕭瀟上樓休息去了。
浴室裡,傅寒聲在洗澡,蕭瀟掀開被子,拍了拍鬆軟的枕頭,有東西從枕頭一角滑落,蕭瀟彎腰撿起——
一隻耳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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