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傅寒聲跨越半個城匆匆而來;又在十幾分鍾後匆匆離去。
蕭瀟在這一夜失眠。
她可以瞞得了別人,卻沒辦法欺騙自己,其實不管是山水居,還是錦繡苑,亦或是西苑,看似每個地方都可以成爲她棲身的家,但搬到西苑居住後,她才意識到,能夠安置她的地方從來都不是那一棟棟的別墅,而是那個人。
離開那個人,她看似冷靜,但面對生活給予的無常,總會有迷茫的時候。
她是唐嬀,也是蕭瀟,她在公司是女財閥,在婚姻關係裡被傅寒聲寵成了一個情感殘缺的人。
在別人面前,她的情緒向來是沒有絲毫情感起伏,就連眉眼間的神態也是寡淡無比,如果她不說,就沒有人能窺探出她的喜與悲固。
但傅寒聲不同,她在傅寒聲那裡會示弱,會委屈,很多時候就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淚成了情緒的一部分,她並不避諱傅寒聲看到這一面,因爲這個男人擁有最紳士的涵養,從來都不會追問緣由,有的只是理解和包容。
他說:“好了好了,瀟瀟不哭,不哭了啊!”
眼淚也是一種另類的語言,蕭瀟訴說言語無力,好在他讀懂了她的心緒變遷。
外面雨勢越來越大,樓下早已沒有7307的影蹤,更不可能有青年男子撐着一把黑傘站在樓下,只爲叮嚀她關窗,防止她感冒。
蕭瀟掀被上~牀,她年少持重,這一生少有心潮起伏時,但邂逅傅寒聲,卻被他寸寸拿捏心思,就算搬到西苑,情緒依然被他操控。
性格改變至此,蕭瀟沒有驚怔,只有滿腹輕嘆。
……
凌晨傅寒聲回到山水居,他凌晨開車出行,算是醉駕了,好在睡了幾個小時,也算是酒醒一半,再加上開車回來吹了風,所以回到山水居,除了有些頭疼之外,卻是完全醒了酒。
溫月華在客廳,這個時候看到母親,傅寒聲愣了一下,朝母親走過去:“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不睡?”
“你去見瀟瀟了?”溫月華穿着睡衣,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兒子。
傅寒聲走到沙發前坐下,倒了一杯水:“瀟瀟晚上睡覺沒有關窗的習慣,這習慣並不是不好,但凌晨下雨,電話又打不通,所以就過去了一趟。”
這話,也算是解釋了。
溫月華心事重重道:“瀟瀟還是不肯回來嗎?”
“……”傅寒聲沉默,但他用沉默回答了溫月華。是的,蕭瀟不回來,她現在還沒有回來的打算,追妻路遠比他想象中更加艱難。
溫月華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忍不住嘆道:“前幾日我去見過瀟瀟,她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你我心裡很清楚,她之所以不回山水居,是因爲山水居里有一個我。”
似是意識到溫月華要說些什麼,傅寒聲擡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媽,已經凌晨了,我們今天不討論這個話題好嗎?”
溫月華執意要談,也必須要談:“履善,我想過了,明天我就回傅宅,總不能因爲我,讓瀟瀟和孩子一直住在外面,如果讓外人知道這事,指不定又要捅出多大的幺蛾子。”
“不,不……”傅寒聲搖頭:“護你,舍瀟瀟,我做不到;護瀟瀟,舍你,我同樣做不到。如果僅是爲了讓瀟瀟回來,就同意你離開山水居,別說我瞧不起我自己,恐怕就連你自己也會寒心無比,生我養我護我半生,出了事情,卻讓你孤身離開,我還配爲人子嗎?”
溫月華不說話了,她坐在沙發上看着兒子一連喝了兩杯水,終是輕輕一嘆:“你胃不好,以後少喝酒,年紀輕輕就這樣,等以後老了,身體再出現問題,有你後悔的時候。”
話到此處,很顯然被溫月華轉移了話題,她似是被兒子說服,不再惦念回傅宅這件事,但翌日晚上,傅寒聲遲歸回來,家裡卻已沒有溫月華的蹤影,詢問曾瑜,這才知道早晨他剛乘車離開山水居,溫月華後腳就收拾行李離開了。
傅寒聲返身往門口走,語氣冷肅,跟訓斥曾瑜沒兩樣:“你怎麼也不攔着?”
曾瑜也急了:“老太太說跟您事先知會過,所以我也就沒有多想。”
傅寒聲連衣服也沒有來得及換,剛到家,就又匆匆乘車前往傅宅,一路上沉着一張臉,他以爲昨晚一席話,母親已經打消了念頭,誰曾想母親去意已決。
是真的去意已決。
傅宅再見溫月華,老太太正在給家貓餵食,看到急匆匆走過來的傅寒聲,老太太並沒有很意外,也許她早就猜到兒子會過來,所以她並不驚訝。
她很清楚兒子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孝順,她也知道,但她是真的不能讓他爲難了。更何況蕭瀟還懷着孩子,等以後月份越來越大,身邊必須要有人時刻照顧着。更何況這是兒子第一次爲人父,有很多事情需要夫妻兩人一起慢慢摸索,雖然瑣碎,但又何嘗不是一種歡喜?
可是這種極其具有紀念意義的參與歡喜,卻被她生生絞殺在了日常裡,
tang基於以上種種,是她做出選擇的時候了,她自己識趣回來,假以時日,等蕭瀟消了氣,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來之前,傅寒聲還有很多的話要對溫月華說,但回到傅宅,他看到了一個安靜平和的老人,於是之前的所有堅持,在這一刻悉數宣佈瓦解崩塌。
走到母親身邊坐下,傅寒聲摟住她的肩:“媽,昨晚不是已經說好了嗎?你怎麼又一聲不吭的跑了回來?”
“履善,我都這把歲數了,只要你和瀟瀟以後能好好過日子,我也就知足了。”溫月華說着,擡手拍了拍傅寒聲的手背,溫溫的笑:“別因爲我回到傅宅就責備自己,媽知道你夾在我和瀟瀟之間很爲難,這段時間也實在是苦了你。你真以爲我當初搬到山水居是打算住一輩子嗎?當初去山水居是爲了照顧蕭瀟和孩子,若不是心裡沒底,出了那事,我原本就打算等蕭瀟產子恢復後就回到傅宅。我在這裡住了大半輩子,再加上你父親的魂也在這裡,我離不開,也捨不得離開。”
傅寒聲不語。
他感覺到了,母親手指觸及他的手背,她的手指很涼,也很冰。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來自於母親的決絕,她既然已經離開山水居,就不會再回去。
晚上傅寒聲回到山水居,曾瑜迎上前:“先生,晚餐已經準備好了,您看……”
迴應曾瑜的,是傅寒聲上樓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也有些頹廢。
六月份,山水居有母親,有妻子,還有未出生的孩子;七月份,山水居里只有他,也只剩下他了。傅寒聲沒心思吃飯,回到臥室後,連澡也沒洗,就疲憊極的躺在了牀上。
滿室靜寂,以至於混淆了記憶,他甚至在懷疑,他的妻子真的在這間臥室裡居住過嗎?如果她居住過,那麼她人呢?她是那麼任性,毫無徵兆的闖進他的生命,霸佔着他的喜悲,但她現在卻不肯回來。
溫情不管用,強勢不管用,就連討好也不管用......
傅寒聲這麼一想,卻是再也躺不下去了,就連那張牀也是操控他情緒的罪魁禍首。
那些牀單和被褥,全都是蕭瀟平時喜歡的色系和圖案,顏色素淨。傅寒聲不能看,看久了就會格外想念蕭瀟,想念漆黑的夜,她柔軟的身體是如何貼附在他的懷抱裡……
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是深夜,傅寒聲把牀單整理齊,又拍了拍兩個枕頭,並排放在一起,就那麼插腰看了一會兒,越看越想嘆氣。
以前無事可做,還可以吸菸虛耗時光,但現在......算了,還是去書房工作吧!
……
家事尚未解決,唐氏在步入7月尾聲就出了事。
唐氏會議廳,此次召開的是集團董事會,除了唐二爺、唐婉、唐伊諾和一些唐家持股成員外,還有數名外姓高層,四月份蕭瀟就曾許諾會把持股對象落實到公司高層人才上,她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眼下外姓成員不多,但已有三位,以後絕對還會持續增加,這樣的改變對於唐氏員工來說,無疑是一件振奮人心的大喜事,但對於唐氏成員來說,卻是潛在的威脅,更是一場看不清未來的噩夢。
此刻召開董事會,其實也是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