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是唐伊諾爲自己尋找的一個藉口,這個藉口很蹩腳,它的蹩腳之處在於,她和蕭瀟不親,私下相處甚至不曾喚過一聲“姐姐”,但她對傅寒聲卻喚出了那聲“姐夫”。
唐伊諾認識傅寒聲遠比蕭瀟還要早,那年她14歲,正值盛夏,父母國外出差,也帶上了她。說是國外度假,但父母總是被各種公事纏身,真正能陪她的時間很少,每天就她一個人閒來無事的待在酒店裡瞻。
好在有專人陪她,每天參觀,遊玩,吃飯,購物,因爲回到酒店也是自己一個人,所以大部分時間裡,她都在異國高樓大廈間不知疲倦的穿梭着。
那天中午,正確的說,應該是午後,天氣陰沉,颳着涼風。是一家紐約商業街露天咖啡廳,在那裡唐伊諾第一次邂逅傅寒聲。
同是C市人,再加上出身唐家,父母也曾私下多次提起傅寒聲,唐伊諾雖沒見過傅寒聲,但聽說過他,看過他的專訪卻是在所難免的。
沒想到會看到傅寒聲,唐伊諾落座叫餐,一度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反覆看了幾次,再加上桌與桌捱得很近,聽了他和身邊人的談話,方纔確定他就是傅寒聲無誤。
那天,傅寒聲在談合作案,對面坐着一個美國白人,兩人穿面料很好的白襯衫,一邊進食,一邊用英語交流,傅寒聲話語不算太多,多是在進餐,或是聆聽對方說話,但他每次開口必定是有力有度,不過是一頓午餐時間,摺合細算絕對不超過一個半小時,但傅寒聲不僅完成了應季合作案,甚至和對方敲定了未來合作意向。
用餐畢,傅寒聲收拾文件,起身和對方同行離去。
那時候的傅寒聲在唐伊諾的眼裡,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神,更是金融界的一個傳奇,高不可攀,未近身,已怯三分。
而她,在尚未情竇初開的14歲,偶然異國邂逅那個神一樣的商界傳奇,心裡難免會涌起諸多少女心事和浮想聯翩溽。
她以爲這只是偶然相遇,但命運一旦打開相遇大門,就會在接下來的行程中出現第二次邂逅和第三次邂逅……
她和父母住在百老匯那邊的大型酒店,每天清晨跑過幾個街區就是赫赫有名的中央公園。受父母影響,唐伊諾有晨跑的習慣,紐約還在沉睡,她已簡單梳洗,換上運動衣和跑鞋跑向中央公園。
中央公園,有頭髮花白的老人牽着狗慢悠悠的散着步,有青年男女一邊跑步一邊談話,有人拿着麪包坐在街邊椅子上靜靜地吃着......
那是唐伊諾無意中的一回眸,走出中央公園,清晨陽光緩緩漂浮在紐約上空,周邊高樓大廈矗立,寂靜沉默,安靜低調,有男子穿着一身白色運動衣,看得出來是剛晨跑結束,所以走路比較慢,手裡拿着一份報紙,翻閱的同時,不緊不慢的走着路。
是一種衝動,唐伊諾後來把自己的舉動歸結到“無所事事”,她在街邊買了早餐,一邊吃,一邊寂寂地跟在男子身後,一邊遠遠地遙望着他。
異國街頭,他和她從未正式相見,但卻“同行”一路,清晨男子背影被晨曦陽光籠罩,在溫度越升越高的美國盛夏,唐伊諾想到的詞彙只有:期待,緊張,忐忑和溫暖。
唐伊諾承認她喜歡傅寒聲,這種喜歡伴隨着想入非非和心存幻想,相信很多女人的心裡都會有這樣一個夢:被金融界巨擘厚待,究竟是怎樣一種致命溫情?
可這個男人卻娶了蕭瀟。
她在這件事上看到了屬於自己的劣質根,她雖心高氣傲,卻在情感事情上很通透,她和傅寒聲相差13歲,縱使年齡不是問題,但傅寒聲的閱歷和成熟度都是她難以匹配的,其間差距可想而知。如果,傅寒聲娶的是任何一個女人,或許她還不至於這麼耿耿於懷,但誰讓他娶的那個人是蕭瀟呢?
傅太太是別人:因爲陌生,因爲事不關己,所以少芥蒂,無所謂。
傅太太是蕭瀟:因爲熟悉,因爲近在身畔,所以忌憚,嫉妒滿懷。
這是屬於唐伊諾的心路變遷,對於傅寒聲,她看到他還是會有激動,會有緊張和不安,卻不再心存幻想。
她不傻,一個男人,尤其還是像傅寒聲這樣的男人,他可以在輿~論風波中堅定不移的固守婚姻,在唐氏樓下抱着蕭瀟,宛如陷身熱戀期的年輕男子……這說明了什麼?有關於傅寒聲和蕭瀟之間的感情已固若金湯,闖入者,勢必會撞得頭破血流。
走廊燈光淺照,唐伊諾叫傅寒聲一聲“姐夫”,傅寒聲原本寂靜無聲,但在深深看了一眼唐伊諾之後,示意她去花園裡走走。
花園距離醫院出口很近,沒走幾步路就到了,最重要的是很清淨。
不談唐瑛,起初不談蕭瀟,傅寒聲只談學業,他說他在美國讀書和創業,說他每天頻繁穿梭美國街頭,甚至來不及跟身邊人好好的打聲招呼,眼中除了算計還是算計,轉眼間這麼多年過去了,美國還是美國,華爾街依然光鮮亮麗,高不可攀,當年那個爲了追逐利益,可以無視身邊溫暖的人,現在回首望去,是他,卻又不像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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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爲了一口氣,在追尋財富和地位的同時,往往會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
傅寒聲說:“人不怕失敗,但最怕功成名就,一旦遙立頂峰,或低頭,或轉身,必定是唏噓一片。”
唐伊諾避開傅寒聲的眼睛,她溫溫地笑:“姐夫說話太深,我聽不懂。”
傅寒聲也笑了笑,那笑沒有諷刺。不,他不會對一個小姑娘流露出諷刺的表情,他只會對商人流露,小姑娘是否能聽懂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話他勢必要講給她聽。
傅寒聲終於提起了蕭瀟:“C市女人多精英,大部分女人都把自己經營的活色生香,除了有事業,私生活和與娛樂活動更是多姿多彩。據調查,即便是女強人,也多愛繁花似錦的華衣美服和珠寶首飾。在山水居,我請設計師爲你姐姐打造了一個龐大的更衣室,那裡有好幾個大衣櫥,漂亮的鞋架子,一件件衣服掛在衣櫥裡,一雙雙鞋子擺放在上面,不知承載了多少女人的夢想,僅是傭人整理,就要花費好幾個小時。但你姐姐不喜,我從未見她爲衣服,爲珠寶首飾歡喜過,那麼她究竟喜歡什麼呢?她喜歡書,如果想在山水居找到她,倘若她不在影音室,就一定是在圖書室,或是書房。她什麼書都看,天文地理,宗教信仰,專業實戰案例,可謂是包羅萬千。我和她年齡相差十歲,但她的知識面卻很廣,淺淺對談,心思謹慎通透,就連我也要驚上三分。”說到這裡,傅寒聲頓了一下,“我說這些,無非是想闡述一句話,也是一件事實:入主唐氏,瀟瀟從四歲開始準備,爲此準備了十八年,更何況——”
唐伊諾沒想到傅寒聲會這麼說,委婉告誡,委婉警告,她在抿脣間對上他的眸,卻掉落其中,那是一雙漆黑暗沉的眼眸,看來無害,但卻深不可測。
晚風起,傅寒聲目光越過唐伊諾,凝定在醫院門口,聲音還在耳畔,但身影已走遠:“更何況,她現在有我。”
花園路燈佇立,光線暈黃朦朧,唐伊諾獨自站在花園裡,耳邊迴響着傅寒聲的話,蕭瀟有傅寒聲,而她只有她自己。
……
蕭瀟夜間視物很差,她並沒有看到傅寒聲和唐伊諾,直到傅寒聲從遠處走來,越來越近,最後握住她的手,她在微笑間,擡起另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怎麼來了?”
“接你一起去吃飯。”他摟着她往外走,聲音裡隱隱有笑意:“想吃什麼?”
“不挑。”
這次他是真的笑了,就知道她會這麼說。挑的人是傅寒聲,蕭瀟懷孕,有些食物吃不得,也忌諱吃,最後選了一家在C市極富盛名的西餐廳,這家餐廳本來需要提前預定,但傅寒聲一通電話打過去,倒也方便的很。
8月8日C市街頭,樓羣環繞,巍峨聳立,周圍上班族提着公文包來去匆匆,蕭瀟穿着一襲長裙,配針織外套,腳穿球鞋;傅寒聲穿白襯衫,墨色長褲,手工皮鞋,他牽着她走在C市高樓大廈之間,女子長髮飛揚,裙襬流動如水,男子偶爾側眸同她說話,嘴角笑意溫潤。
未入畫,景已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