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唐瑛臥室,睡牀上,唐瑛用含着霧氣的眼睛看着蕭瀟,悲痛的說不出話來:“雖然同母異父,但你們是姐妹,怎麼能……怎麼能……”
話到這裡,唐瑛已是哽咽難言,就連唐伊諾也是跪在牀畔傷心大哭祧。
蕭瀟站在臥室裡,全身血液在沸騰,她在這一刻察覺到了一個母親的痛而難言,面對姐妹相傷相殺,唐瑛痛了,她身爲母親,被一種自責和痛苦所包裹。
“阿嬀,唐氏是你的,誰也奪不走,至於伊諾......”唐瑛壓抑哽咽聲,斷斷續續道:“我敢保證,她以後再也不會亂來,你就看在媽求你的份上,過往事就這麼煙消雲散吧!”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們自相殘殺。”唐瑛在哭,唐伊諾在哭,就蕭瀟沒哭。
她真的就沒哭嗎?
不,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麼?不是唐氏,從來都不是唐氏,唐氏不僅困住了唐瑛大半生,更困住了她的小小世界。
走出唐家大門,一聲“瀟瀟”入耳,她的眼淚開始一滴滴的往下落,擡眸看着他。
傅寒聲站在車身旁,他眼裡的妻子,意志一如既往的頑強鮮活,但滑落而出的眼淚卻彷彿砸在了他的眼睛裡。
他緊抿脣,大步上前,側身緊緊地摟着她,他吻她的眼睛,吻她的眼淚,輾轉纏綿,他說:“沒事,瀟瀟。琺”
如果蕭瀟不懷孕,或者肚子沒這麼大,他會把她整個身體都團在懷裡,用體溫去溫暖她,而不是隻能側身抱着她,只能無奈的吻去她的淚。
但對蕭瀟來說,這樣的擁抱雖然“疏離”,卻彷彿有一條絲線把兩人緊緊地拴在一起,她能感受到他脣部帶來的熱度,足以燃燒冰涼的淚。
11月的夜有着無盡的寒涼,室溫卻很高。半夜的時候,蕭瀟的臉在燈光下很沉靜,她擡手輕輕地關了牀頭燈。
“怎麼把燈給關了。”黑暗裡傳來他的聲音,很低,她以爲他已經睡了,卻不知他還沒睡。
“……浪費電。”她喉嚨有些發緊,說着蹩腳理由。
他沉默,沒有問她是否在流淚,而是在被窩裡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很溫暖,“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只有六歲,以爲早已把你忘記,卻沒想到竟一直記在了心裡。我還記得,那天你穿着白顏色的棉布小裙子,小腦袋探出窗口時,你笑得很無憂,帶着陽光的味道。一隻紙飛機從半空中緩緩飄落,很多年後,每當我想起這一幕,都會覺得很溫暖……”
那晚傅寒聲不知道,他妻子究竟是怎麼了,她哭,她像個孩子一樣傷心大哭,紙飛機,紙飛機......
她一直以爲紙飛機的背後代表的是莊顏,但11月的夜,她聽到了一個男人最平靜如水的心聲,似是揭開迷霧的一縷光,豁然開朗的同時,卻也逼出了她的淚。
她在他詫異不解,着急無奈的輕哄聲裡,終於意識到她是一個如何被時光厚待的人:蕭暮雨愛她,所以選擇了生死相忘;傅寒聲愛她,所以選擇了默默陪伴。
這天晚上,蕭瀟做了一個夢,她夢見她和傅寒聲回到了南京,在父親和暮雨的墓前,她說:“爸爸,暮雨,我終於找到了一個不會離開我的人。”
她要跟傅寒聲拉鉤,“你不能騙我,要永遠陪着我。”
他溫和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個需要他耐心哄騙的小孩子,他笑着勾住她的小拇指:“不離開,我不騙你。”
聲音低沉,在夢境裡迂迴,她從夢中醒來,已是清晨,臥室寂靜一片,只有光線從窗簾隙縫間滲透而出。
傅寒聲還在她身旁熟睡着,睡顏安淡,蕭瀟側眸看着他,頭輕輕的靠着他的肩。在她的潛意識裡,其實患得患失的情緒一直都在,在經歷那麼多事情之後,她雖心境堅強平和,卻懼怕生命裡的美好和溫暖,有朝一日會突然消失。
他是目前爲止,她生命裡最重要的男人,支撐着她的喜怒哀樂,她在孕晚期每天莫名焦灼的心態裡,越發依賴他的存在。
所以當傅寒聲醒來,就看到了側着身體,靜靜看着他的蕭瀟。有很長的時間裡,他們都不曾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彼此,最後他摸着她的臉,額頭貼着她的額頭,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不需要言語,只因想說的話全都隱匿在了眼眸最深處。
……
11月中旬,蕭瀟最開心的事情,是吃了一隻漢堡包。
那天從醫院回西苑,她對傅寒聲說她餓了:“想吃漢堡包。”
傅寒聲直接拒絕:“垃圾食品。”
她也不說話,只無言的側過頭看着外面的麥當勞,他嘆了一口氣,開門下車,買了一隻漢堡包遞給她。
車裡,他無奈的看着她,沒想到吃着垃圾食品,竟能讓她這麼開心。似是察覺他有些不悅,她在吃了幾口之後,把漢堡包送到他嘴邊。
他別開臉:“我不吃。”
“你嘗一口。”她堅持。
總不能讓她一直舉着,於是
tang心不甘情不願的咬了一口他口中的垃圾食品,還沒品出味,就聽她開口問:“味道怎麼樣?”
“嗯。”有點敷衍,傅寒聲側臉看着蕭瀟,冷峻的線條終於有了鬆動的跡象,但初衷不改:“偶爾吃一次無關緊要,但不能當飯吃。”
蕭瀟點頭,其實吃漢堡包,倒也是心血來潮,以前忙碌時倒是常吃,如今再想以前,卻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11月下旬,開心似乎與蕭瀟無緣,世人爲了錢,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好比辦公室接到的那通電話。
對方把電話打給秘書室,語氣不好,甚至放出狠話:“這通電話很重要,如果不轉接給你們董事長的話,到時候出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對方都這麼說了,秘書也害怕擔責任,萬一真是重要的事情呢?
是一個男人,聲音陌生,蕭瀟確定自己不認識他,但那人在電話那頭放了話:“蕭董,你認識譚夢吧?”
再提“譚夢”彷彿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在長達九個月的時間裡,蕭瀟從未放棄過尋找譚夢,但如今聽到這個名字,只覺得恍若隔世。
“譚夢,前任董事長秘書,有點印象。”在不知道譚夢和這人是什麼關係時,這是蕭瀟僅有的回答。
“只是有點印象嗎?”那個男人先是低低地笑了兩聲,方纔道:“蕭董,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對譚夢有點印象,那黎世榮呢?黎世榮在製造車禍之前,他曾跟譚夢見過面,他們當時都談了些什麼,你難道一點也不想知道嗎?”
蕭瀟眼眸深了,嘴角慢慢下沉。果然,黎叔在出事前,確實是見過譚夢,譚夢事後離開,足以說明了一切。
“你知道?”蕭瀟問。
“不,我不知道,但譚夢當時錄了音。這麼說吧,我手裡有錄音文件,這份錄音足以搞臭很多人,包括你,包括黎世榮。哦對了,還包括你的青梅竹馬......這麼說,你應該很清楚我是什麼意思了吧?”
蕭瀟握着話筒,她低頭撫額,無聲微笑。聽出來了,這人在敲詐她。無非是要錢,她不是砸不起錢,但問題的關鍵是,一個人的貪慾是否能被金錢滿足。
蕭瀟語氣平靜:“譚夢呢?”
對方在電話那端沉默片刻,對蕭瀟說:“蕭董,你想見譚夢,怕是要等下一世輪迴了,因爲譚夢已經在一個多月前死了。”
“……”死了?
蕭瀟沉默,人這一輩子怕的從來都不是生老病死,而是猝不及防。這個男人既然打電話給她,十有八~九是不可能騙她的,手裡必定有底牌在。
蕭瀟問出心頭疑惑:“你和譚夢是什麼關係?”
似是戳中往事回憶,那人語氣明顯鬆軟了許多:“我和她旅途認識,後來就一直生活在一起。”
“這位先生,所謂交易,你是否應該拿出你的誠意,什麼時候你願意讓我聽聽錄音文件,到那時我們再談交易或許會更公平一些。”
這是蕭瀟結束通話前的最後一句話,她是生意人,縱使有軟肋掌握在別人手裡,也絕對不會任由對方牽着鼻子走。
現如今,是對方打電話談交易在先,只要她無動於衷,對方必定自亂陣腳,主動聯繫她。
她不急,也沒什麼可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