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傅寒聲很多年,但周毅一直說不清楚傅寒聲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傅寒聲在商界老奸巨猾,城府卑鄙;對母親和家人溫和以待;對妻子寵的沒脾氣;他能大手筆送下屬豪宅名車,卻也能因爲下屬貪污幾萬元的小賬目翻臉無情。
他在人前一言而決,從不多說一句廢話,卻能面對沉默寡言的妻子口生蓮花,不停的說,不停的哄她開心……
他在結婚以前,總能在別人歡聲笑語,鬧得正嗨時,像個不合羣的局外人,靜靜的坐在一旁,透過指間繚繞煙霧,道一聲輕嘆,或是冷臉旁觀。
博達集團從他接手以來,但凡是遇到的大小公事,哪怕再如何棘手,也沒有難過他,更不曾出現像如今這麼走投無路的表情。
晚上開車回山水居,周毅只見傅寒聲在擺弄手機,似是在發短信,正看着,傅寒聲突然讓停車候。
他吐得厲害,仍不忘讓周毅想辦法消散他周身的酒氣,那天晚上街道上空有禮花綻放,幾乎照亮了沿途街道。
周毅擡頭望着看了幾秒,再側眸去看傅寒聲,就見他正步伐不穩的往座駕方向走,大半瓶酒雖不至於讓他酩酊大醉,但身體不舒服,胃不舒服,就連步伐也是虛晃不穩。
“傅董。”周毅上前攙扶他,卻驚覺他的眼睛竟是猩紅含淚。
後來,山水居上下想起4月16日,都會下意識告訴別人:“那天晚上,我們傅先生喝醉了,耍了半個多小時酒瘋,誰勸都勸不住。”
事實真相是,傅寒聲喝醉回山水居,溫月華聞訊來到院子裡,就見傅寒聲站在草坪上,朝別墅一聲接一聲的喊。
他嘶啞着聲音叫:“瀟瀟,瀟瀟——”
用足了全身的力氣,周毅勸不住,就連溫月華也勸不住,最後蕭瀟把摩詰交給周曼文,走出別墅時,草坪上站滿了傭人。
他在找蕭瀟,可真當蕭瀟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卻不認她,他推開她:“不,你不是瀟瀟。瀟瀟呢?你們把我的瀟瀟藏哪兒去了?”
蕭瀟只當他是在耍酒瘋,抱着他輕聲道:“不是不讓你喝酒嗎?你看你,酒喝多了,連我也不認識了。”
說這話的時候,蕭瀟眼眸溼了,耳邊是傅寒聲似笑不笑的自語聲:“你不是瀟瀟,我把我的瀟瀟給弄丟了......”
站在一旁的周毅,忽然間淚流滿面。
……
這一晚,傅寒聲纏上蕭瀟的身體,在她身體裡的每一次進出彷彿都用盡了力氣。
滾燙汗溼的身體,就連汗水滴落,也化成最炙熱的岩漿。
蕭瀟在接連不斷的歡愉裡,無意識擡高身體,攀住他緊實的肩膀。
睡前記憶終止在白色炫光過後,他重重地伏在她身上,再然後翻身把她摟在懷裡。激情過後是疲憊,是睏倦,傅寒聲沉沉入睡。
蕭瀟在牀上躺了一會兒,下牀接了盆水,拿着溼毛巾給他擦汗,他不舒服皺眉,她看着笑了一會兒,但笑着笑着,卻低頭,額頭抵着他的手臂:“說了很多次了,你胃不好,不要喝那麼多的酒。我每次叮囑你都沒用,等有一天……”蕭瀟說到這裡,語聲哽咽:“等有一天,我再也沒辦法叮囑你,你該怎麼辦?”
……
4月17日,傅寒聲早晨醒來,牀上已沒有蕭瀟的蹤影,豁然坐起,在偏頭疼的眩暈視線裡,終於看到了蕭瀟。
陽光從窗簾隙縫裡灑進來,蕭瀟正坐在臥室一角的沙發上縫鈕釦,是他昨天穿的襯衫。光暈裡,蕭瀟發現傅寒聲醒了,笑着道:“早安。”
傅寒聲脣動了動,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昨晚,傅寒聲回臥室耍酒瘋,襯衫鈕釦被他扯得四散飛落,蕭瀟今天早晨醒來,滿臥室找鈕釦,最後終於找齊,也幫他重新把鈕釦縫在了襯衫上。
放下針線,把襯衫放在髒衣簍裡,她回到牀上坐下,見他正目光復雜的盯着她,又好氣又好笑道:“酒還沒醒嗎?是不是還認不出我是誰?”
這是戲謔之言,傅寒聲沒有迴應她的話,只是伸出雙臂把她緊緊地帶進了懷裡。
“對不起。”他說。
對不起他讓她一個人承擔了那麼多,對不起他沒能在她最痛苦的時間裡陪伴她,對不起……他曾經那麼多次讓她難過。
“我沒怪你。”她伸手回抱他:“喝酒傷身,我是怕你胃不舒服。”
那一刻,傅寒聲的眼睛裡漸漸有了霧氣。
早晨吃飯,傅寒聲和蕭瀟下樓的比較晚,溫月華吃早餐的時候,想讓兩人多睡一會兒,就沒叫醒他們,所以眼下吃飯,餐廳裡一時間只有他和她。
傅寒聲吃飯,不提閆釗,也不提黎世榮,平靜的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般。
他似是很久都沒有好好吃上一頓早餐了,或許是昨夜空腹喝酒,後來有接連吐了數次,胃裡空空如也,所以纔會那麼餓。
早餐他吃的認真,也吃的聚精會神,還不
tang忘夾菜給蕭瀟:“平時要多吃飯,你看你,最近瘦的真讓人心疼。”
蕭瀟惦記他的身體,對他說:“你今天上午先不要去公司,在家裡休息半天,等頭不疼了,下午再去公司......”
他不等她把話說完,擡起筷子敲了敲她的粥碗邊緣:“知道了,管家婆。”
蕭瀟笑,不接話。
這時客廳有電話響起,數分鐘後曾瑜走過來說:“傅先生,門口警衛打來了電話,請您親自接聽。”
“嗯。”傅寒聲把筷子放在碗上,起身去客廳接電話,再然後坐回來,重新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飯,問蕭瀟:“吃好了嗎?”
“嗯。”
他看着她,溫溫地笑:“頭有些疼,你去廚房給我煮碗醒酒湯。”
“好。”蕭瀟不疑有他,起身走了幾步,又聽他叫她:“瀟瀟。”
轉頭看他,他笑意深深:“不急,慢慢煮,煮好了端出來,我在餐廳裡等你。”
餐廳裡,傅寒聲拿着筷子的手僵了,笑容也消失了,他看着蕭瀟離開的背影,恍惚了一下。依稀記得當初2007年南京再見,婚姻協議落定,她遠去時沉寂的背影,宛如找不到家的孤魂。
他不能讓他妻子再次孤身一人站在風頭浪尖,不能讓她再變回那個木偶娃娃,沒有言語,不哭也不笑,麻木度日,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機。
不能。
她還只是一個孩子。
傅寒聲沉沉閉上了眼睛。
……
曾瑜闖進廚房時,蕭瀟正在煮醒酒湯,那是蕭瀟第一次見山水居女管家未曾開口說話,就哭成了淚人:“太太,你快出去看看,警察來了,正要帶先生去警察局問話。”
蕭瀟感覺自己心跳劇烈,竟是好一陣頭暈目眩。
警察爲什麼要帶他問話?
就在昨晚,當傅寒聲聽說閆釗把錄音賣給唐伊諾知道時,傅寒聲當時就做了兩手準備,其一找唐伊諾阻止此事;其二他要未雨綢繆。萬一唐伊諾那條路行不通呢?這也是他爲什麼要和閆釗單獨說話的原因了。
4月16日夜,見完唐伊諾回來,後車座他通過手機給閆釗發短信,讓閆釗去警察局“顛倒是非”,爲蕭瀟洗脫唆使殺人嫌疑罪。
警察局,閆釗頂着臉上的傷,徒增了幾分說服力,他是來報案自首的,並以此尋求警方保護安全。在閆釗的說辭裡:譚夢和方之涵是舊識,關係親如姐妹;譚夢得知方之涵曾因徐書赫受過傷害,於是便起了報復之心。而傅寒聲和蕭瀟是夫妻,2008年3月份,傅寒聲之妻蕭瀟被徐書赫栽贓陷害,和其他男人的不堪照滿天飛,傅寒聲怎能咽得了這口氣?黎世榮一直視蕭瀟如女兒,因爲此事更是對徐書赫恨之入骨。此時,傅寒聲和譚夢有意引導黎世榮誤會蕭瀟的意思,唆使黎世榮殺人。事發後,譚夢逃離C市,後來認識閆釗,兩人相愛大半年,譚夢去世,而閆釗在清理譚夢遺物時,無意中發現了一份錄音。2008年即將走進尾聲,閆釗曾拿這份文件威脅過傅寒聲,但傅寒聲不爲所動,閆釗只得退而求其次去找蕭瀟要錢。蕭瀟爲了黎世榮名聲着想,也爲了其母唐瑛身體,在給閆釗提供過幾次金錢數額之後,這件事在昨夜被傅寒聲知曉。傅寒聲得知閆釗找妻子要錢,找人狠揍了閆釗一頓,閆釗生命受到威脅,也實在是懼怕傅寒聲,所以纔會前來警察局尋求保護。
這件事有唐伊諾報案在先,錄音爲證,如果警方想要查到蕭瀟暗中和閆釗的金錢來往,幕後唆使是蕭瀟無疑,所以傅寒聲必須在警察找到閆釗問話之前,先策反閆釗。
4月17日,面對突然登門造訪的警察,溫月華愣了,傅寒聲出門時,有人在身後失控叫他:“傅寒聲——”
傅寒聲止步,先是輕輕閉上眼睛,再然後他對警察笑着說:“勞煩兩位在外面等我幾分鐘,別嚇壞了我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