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錢鏐已經依稀看到追來的騎兵時,小舟也停到了面前。
成及招呼着錢鏐,二人齊齊牽馬上船。
上船之後,成及扔下一塊玉佩,急道:“走!快!”
艄公撿起玉佩,瞥了一眼被樹木遮擋的官道,只聞馬蹄聲而不見來人。
見成及二人心急如焚還滿身鮮血,艄公也不敢多想,撐着船就往對岸走去。
成及、錢鏐爬到在船,皆是長出了一口氣。
兩眼對視間,大笑出聲來。
笑聲之暢快是來自這數天奔逃的壓抑。
他們今日總算是逃出昇天了,回想起此行的兇險,只覺這一刻像是這夢一般。
誰曾想到,二人入了洪州,綁了楊守忠,還能從百騎圍捕中殺出?
誰又曾想到,面前楊復光差點被二人暗算?
千里入洪州,又一路殺出,這是何等的少年意氣!
試問天下少年,何人敢做如此膽大包天之事?
錢鏐偏頭問道:“你認得楊復光?”
成及笑道:“誰他孃的認識他,若不是他穿了那一身小黃門常服,我還當是上饒的幫閒弓手呢!”
“哈哈……,有點東西。”錢鏐豎着大拇指讚道。
“哈哈……”
二人雖都因後背受傷而俯身在船上,但今天他們勝了,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大勝。
而就在這是,楊復光終於是到了岸邊上。
楊復光對艄公喊道:“把船划過來,不然萬箭之下,爾等必被穿心!”
二人的笑容頓時凝固住了,因爲他們看到,艄公竟是把船停了下來。
成及怒目瞪眼,對艄公罵道:“無恥小兒,收了我的玉佩,竟敢出賣我等?你若敢把船划過去,休怪我等無情。”
艄公擠出了一個笑臉,苦澀道:“這位官人,不是在下不仁義,來人可是官兵啊!不知二位是犯了什麼錯,不如投罪伏法吧?”
成及錢鏐是氣得七竅生煙,這廝竟然還勸他兩投降?
難道就這般欺我有傷在身?
錢鏐一怒而起,長槊指着艄公,威脅道:“真當以爲我等殺不了你了?”
話剛說完,船上一個震動又是讓錢鏐翻倒在地。
錢鏐倒下,成及又站了起來,長槊撐在船上,以此來穩定身形。
錢鏐不顧肩上傷口傳來的劇痛,單膝跪地而起身,一手攬住了成及,成及終於是穩住了身形,長槊指着艄公,兩兄弟用非常艱難的姿勢威脅着艄公。
艄公此時也是苦笑不得,一面是身披戰甲的官軍,一方面是這般模樣都還要威脅自己的兩名歹人,艄公縱身一躍,便直接扎進了水中。
楊復光見艄公下船,直接是對衆人喝道:“放箭!”
錢鏐二人此時是萬念俱灰。
本以爲只能站着等死了,不曾料到,對岸也響起了馬蹄聲。
一騎快馬先到,來人乃是步校尉。
步校尉一手扛着越州軍的旗幟,一面喊道:“箭下留人!”
楊復光微微皺起了眉頭,擡手道:“慢着!且看來者何人!”
大部隊很快就到了,楊駝揹帶領着越州軍,成名帶的三百名家丁團練,還有僅僅只帶了吳用一人的吳老太婆。
成名對着楊復光,躬身行禮後道:“敢問對面是……”
楊復光嘴角微微揚起,大聲道:“江西監軍楊復光!”
楊復光三個字是把成名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多麼期盼追來的是高湘,最不想看到的自然也就是楊復光,可偏偏就是他!
成名硬着頭皮道:“原來是楊大人,久仰久仰!在下乃是杭越成家的成名,家兄曾是國子博士成貞……”
楊復光一臉玩味的看着他,悠然道:“國子博士還有個叫成貞的?爲何我不知?”
他身後的崔校尉幫腔道:“大人忘了,不是曾有一國子博士譏諷陛下馬球定劍南西川節度使一事,被陛下砍了頭,那人就是成貞!”
楊復光恍然大悟,很是關切的問成名道:“成貞一死,你們成家竟是還沒沒落?”
成名的老臉憋得漲紅,但就算是如此,他也得忍着。
“大人說笑了,全憑陛下仁慈,沒將我成家滿門抄斬,這才能在杭越勉強偷生。”成名重重呼了一口氣,後指着停在河中間的船,後懇求道:“大人能否賞在下幾分薄面……”
楊復光反問道:“賞你幾分薄面?難道說你的面子大到連咱家都要給?
還是說,這船上之人就是你派來的,你非救不可?
你可知道他們都做了什麼?
綁我義子,殺我洪州兵卒,今日還差點殺了咱家!
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名嗎?
你確定要我給你這幾分薄面?你就不怕你拿了這份薄面變成了幫兇?
還是你早就想好了要舉整個家族來和我玉石俱焚啊?”
這是要逼着成名投鼠忌器啊!
楊復光是要他在家族和船裡的賊人選上一個,成名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關鍵的是,現在撕破臉皮也不一定能救下成及。
楊復光見對面沒了反應,後問道:“還不退兵?領兵的可是越州楊駝背?”
楊駝背朗聲一笑,後道:“楊大人,真是多日不見!”
楊復光冷笑一聲,後道:“恐怕你這一輩子都你不想再見到我了吧?”
楊駝背攤了攤手,道:“今日這不是見到了?”
楊復光再而問道:“你果真不退兵?難道是想和我大戰一場?”
楊駝背沒有絲毫的猶豫道:“若能不戰,自然就不戰。若楊大人執意要戰,末將也不得不從命了!”
楊復光怒極反笑,連叫了三聲好。
“好好好!既然諸位已經橫了心不認我這江西監軍,那你們就先爲他們收屍吧!
來人!放箭!”
楊復光此話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焦急之下,成名看向吳老太婆,口不擇言道:“吳鐵花,是你說要給孩子們一線生機的!
你的生機而在?
你既然說出了這般言語,現在爲何不做?”
成名也是急了,現在楊復光是軟硬不吃,既不想賣他一份面子,也不怕和越州軍一戰。
勢要將錢鏐二人射死在河中央。
這還如何救?
吳老太婆要人沒人,要後臺沒後臺,如何來救?
楊復光連成名、楊駝背的面子都不想賣,又怎會賣她吳老太婆的面子?
之前吳老太婆還信誓旦旦,要給絕境中的錢鏐、成及一線生機,這生機又從何而來?
反觀吳老太婆,千鈞一髮之時,吳老太婆竟是面不改色,神情間還有着幾分淡漠。
“吳鐵花!你怎麼就……”
成名一時間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對面楊復光已經讓士卒張弓了,瞬息之間,就能要錢鏐二人的性命。
雖說是萬分危急之時,但錢鏐看到了自己阿婆時,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寧靜。
吳老太婆無論在何時,身子都顯得那般高大,縱然是在小黃門楊復光的箭下,吳老太婆的身子彷彿也能擋下所有一般。
吳老太婆緩緩回頭,一匹快馬隨即到來。
只聽有人對楊復光喊道:“浙西觀察判官吳仲忻求楊大人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