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邈笑了笑,看着李弘說道:“養傷期間切忌勿動怒,否則對於傷口癒合有弊,雖然太子殿下剛剛十歲多些,但老道在爲殿下醫治時,還是能夠感覺到,太子殿下身體強壯,健康的很,所以無需憂慮,等過幾日拆了線後,再返回太乙城如何?”
“您都如此說了,小子哪有不從之理?”李弘看了一眼武媚,顯然是早就想着回去了。
“宗楚客還在外面候着,是否……。”
孫思邈這麼大歲數了,還能替他那個忘年交着想,李弘擡了擡眼皮,看着他說道:“讓他進來吧,正好有時事情給他交代下。”
“那好,皇后、太子殿下,那老道就先告辭了。”說完後便起身在夏至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宗楚客就神色有些緊張的跟着夏至走了進來,躬身先對武媚行禮道:“臣宗楚客見過皇后,見過太子殿下,爲殿下祈福。”
“都是些沒用的話,祈福我的傷就能好了,你第一次來看我就是雙手空空如也,這次還是空空如也,我母后還在這裡呢宗楚客,你就這麼好意思空手而來?”李弘擁着柔軟的棉被,刻意調侃宗楚客,試圖以這樣的方式,暫時不去想白露跟小寒。
“臣家裡確實拮据……。”
“得,打住,懶得聽你哭窮。現在我就在這躺着,看你也看了,望你也望了,問你問了。這樣吧,交給你個任務,找太子清道率的兩個長官,讓他們配合你檢查太乙城,所有客棧等流動人口衆多的場所,每一家客棧都有登記,檢查仔細些。”
“是,殿下。”宗楚客急忙應聲說道,而那邊,花孟以及把太子的旨意寫好,裝進了密封好的信封裡,同時把太子的一塊令牌遞給了他。
武媚看着宗楚客行禮後離去,擔憂的看了一眼依然還臉色蒼白的李弘,問道:“你覺得會是從太乙城出來的?”
“不知道,有棗沒棗打一杆子唄,哎呀。”腦袋上又捱了一巴掌。
“這剛睡醒就開始不正經了。”武媚打完後立刻給個甜棗,又揉了揉那剛剛被夏至梳好的馬尾。
“嘿嘿,那就等等白純跟無法無天吧,看看他們能查出什麼來。”李弘笑着說道。
武媚卻是一臉疑惑的看着他,盯的李弘都要毛了,武媚才緩緩說道:“白純她能查出什麼來?她不就管着你這太乙城,她跑出去怎麼查?”
李弘愣了一下,立刻說道:“這不是太子六率各兩千人後,多出了兩千人嘛,就就正好負責太乙城治安,所以就交給白純了。”
武媚不信的看了他一眼,小東西肯定兒有事兒瞞着他,但只要小東西不說,你就別想問出來,但想來能讓白純去管的,也不會說是重要到哪兒去,估計還是他那太乙城一畝三分地的事兒。
武媚也懶得追究他,剛要說話時,就看見夏至開門後,進來兩個人,只見是李弘的兩個家奴,好像叫什麼任勞任怨,尷尬着走了進來。
“你倆來幹什麼來了?”李弘好奇的問道,不好好在禁區待着,跑這裡來幹嘛來了。
任勞任怨站在門口,先是緊張的在夏至的指點下給武媚行禮,然後才搓着手說道:“小的聽說爺您受傷了,所以就來看看您,連夜給您打造了一副車,省得您……。”
兩人一邊說,一邊從外面推進來一輛……輪椅?
李弘看見了兩個人尷尬笑着緩緩推進來,頓時臉就綠了,坐在牀頭的他,此刻有種他母后揍他時的憤怒感!
順手從牀頭抄起一個枕頭就砸了出去:“我是肩膀受傷了,又特麼的不是腿腳受傷了,你見過胳膊受傷沒法走路的嗎!你給我打副輪椅你是咒我呢是嗎?起來,誰也別攔我,看我不收拾死你倆……。”
武媚看着臉都氣綠了的李弘,胡亂扔着牀上的東西,頓時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也怪不得任勞任怨,要怪還得怪她,昨日因爲李弘受傷昏迷不醒後,過於緊張,就突然間覺得李弘應該需要一個這個,沒想到竟然被他的家奴,一晚上就鼓搗出來,還準備等李弘坐上後,自己好賞賜這兩個人。
現在被李弘一提醒,立刻知道這輪椅跟他的傷勢是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一下子就笑的花枝亂顫,讓房間裡的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李弘看看母后,再看看那輪椅,立刻也明白了事情緣由的七八分,這事兒要不是母后指使,恐怕以母后的性子,此刻早就將兩人趕出去關牢裡了,詛咒太子可也算是大不敬呢,但要是她吩咐的,自然就另當別論了。
“好了,弘兒,別生氣了,這件事兒是母后思慮不周,不怪你的人。你就好好在這裡養病吧,今天一早就接到了你父皇的旨意,此刻恐怕他已經在來太乙城的路上了,母后就先回太乙城了,到時候母后帶你父皇過來看你。”武媚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對李弘說道。
“哦,兒臣知道了,那兒臣送您出去。”李弘在夏至與小雪的攙扶下從牀上起身,緩緩的與武媚一同走出了房間。
走在宗聖宮的石板路上,此時已經是禁衛森嚴,穿着鎧甲的太子六率,從昨天開始,就已經把整個宗聖宮給戒嚴了,原本平時就人不多的宗聖宮,此刻更顯得人跡寥寥。
望着武媚在其他宮女的陪同下,緩緩走出,突然武媚停下腳步,走回到李弘身邊,看着李弘鄭重的說道:“人死不能復生,白露與小寒你向來待她們不薄,母后也是看在眼裡的,她們能夠在你懷裡離開,已經是很滿足了,所以,弘兒你一定不要再傷心,過幾日母后給你送過來兩個,如她們一般……。”
“兒臣多謝母后,此事兒先不說了,兒臣現在也長大了,有夏至跟小雪就夠了,如果兒臣需要的話,會找母后您要的。”李弘強笑着說道。
“那好吧,聽你的,小東西現在有主意了,不過打小你這主意就正,母后管了你這麼多年,到頭來啊,還是沒把你這小東西管好,母后對不起大唐啊。”武媚回想着這些年跟李弘的場景,不由得也是陷入裡面,久久不能自拔。
望着武媚離去的背影,李弘在夏至跟小雪小心翼翼的陪同下,緩緩在宗聖宮散着步,初升的陽光下已經有了一絲溫熱,空氣中游蕩着和洵的風兒,讓人不自覺地心生懶意。
遠遠望去,宗聖宮一座觀前,站着一個青衣道袍的道士。
李弘眯縫着眼睛看了一眼,只見那道士正含笑望着他,便緩緩往那道士跟前行去,而道士看着他走過來,也是急忙往李弘這邊走來。
一邊走一邊對夏至問道:“白露與小寒安頓在哪裡了?”
“爺,白露與小寒已經送回太乙城了,等您傷好了後,就可以去看看她們。”
“嗯。”李弘眼神中閃過一絲痛楚,默默的點了點頭,信步往前行去。
那道士還沒有走到李弘跟前,就被花孟等人遠遠的攔住了,自從昨日受傷後,花孟等人對李弘可是保護的更加嚴密了,絕不會允許陌生人靠近李弘十步以內。
李弘示意了一聲後,花孟便緩緩側過身子,示意道士過去,但一雙眼睛,與其他幾個人,一直警惕的看着那道士。
道士快步走到李弘跟前,拂塵往臂彎處一打,行禮道:“貧道李淳風見過太子殿下。”
“李淳風……道長?”李弘愣了下,差一點兒直接喊出李淳風的名字。
“正是貧道。”李淳風此時已經六十有餘,看神情、精神都中氣十足,像個四五十的中年人一般。
兩人一前一後行走在宗聖宮裡,李弘右手拿着人李淳風的拂塵,漫無目的的在空中掃來掃去。
拂塵屬來自漢傳佛教的法器,既是一種武器,也是象徵着掃除煩惱之意。
李淳風也不介意從他臂彎處提走拂塵的李弘,微笑着問道:“殿下可是有心事兒?”
李弘沒理他,自顧自耍着手裡的拂塵,淡淡說道:“對了,哪天我送你一把拂塵,是太乙塵,比你這個用馬尾巴做的好多了,通體雪白,可好看了。”
“如此……貧道就多謝殿下了。”李淳風愣了下說道。
“對了,我還有事兒想問你呢,據說在我出生當日,你曾經說過一句讖語,說什麼五皇子乃太上老君轉世爲人主,化名李弘,拯救衆生。哦,對了,說是“老君當治、李弘當出”對吧?”李弘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身後落後他半步的李淳風問道。
李淳風並沒有顯得過多驚訝,看了看腳下,淡然笑了笑,說道:“道家衆徒之言,信則有之、不信則無。殿下又何必把此讖語強加給貧道。”
“你說的倒是輕巧啊,我父皇跟母后爲我取名,不也是應讖意?”李弘繼續往前走着。
當年確實是如此,在他快要出生的幾天,滿長安一直流傳着這個“老君當治、李弘當出”的讖語,而在李治與武媚爲他們的長子取名時,確實有應讖意之意。
李淳風還是含笑跟隨,想了下說道:“此讖語雖然非出自淳風之嘴,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殿下您現在身爲我大唐之太子,大唐的儲君,豈不是就應了那讖語。”
“嗯,是這話,這麼說也不錯。但你跟我說說,現在綠林草莽經常有假借李弘之名,行造反之事又該如何?你一句話,卻讓民間多了多少無辜冤魂?”李弘把拂塵丟了李淳風說道。
李淳風是臉上一僵,這事兒是他從未有料到過的,聽到李弘如此一說,神情頓時有些不自然了。
“所以說啊,有時候是東西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的,會出人命的。”李弘輕鬆的說道。
李淳風由衷的對李弘躬身說道:“太子殿下仁慈、孝敬果然名不虛傳。貧道佩服。”
“算了,不扯那沒用的了。其實要是今日不碰上你,我還打算找你呢,你當年著有的《十部算經》如今已經跟不上大唐的步伐了,還有你那觀測天體的“渾儀”,現在你還玩兒嗎?至於你的《三元真經》跟《五代史》我不敢興趣,怎麼樣兒?有沒有興趣跟我去長安,在我的崇文館開開眼界?當然,你那渾儀現在已經落伍了,想來你也知道太乙城的玻璃,你就沒有想過通過他,看看這天上?或許能看的很遠也說不準呢。”李弘似笑非笑的說道。
卻聽的李淳風是一驚一乍的,他沒想到太子竟然對他如此瞭如指掌,除了沒有提起自己與師兄袁天罡合著的《推背圖》外,自己生平所有的著作,都被他了解到了。
而關於《十部算經》跟測量天體的渾儀,特別是《十部算經》,早年間被國子監錄用,用來受學大唐學子。
此前自己已經有所耳聞,太子殿下自己所做的《算學》,已經完全過了他的《十部算經》,被如今國子監、崇文館、弘文館錄用,現在看來不是空穴來風啊。
至於那測量天體的渾儀,看太子神情,顯然對天道像是同樣有着非一般的研究,不然的話,也不會單單指出來。
“殿下真乃當世人傑,淳風佩服。《十部算經》當年已經耗費貧道不少心血,如今想要精進一步,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何況貧道也早已耳聞,殿下您所著《算學》一書,早已經越了貧道,殿下您就不要拿貧道開玩笑了。”李淳風鄭重的說道。
別人怎麼說,李弘都能攬到自己身上毫不臉紅,但對李淳風這樣的,用上一世的眼光來看,也是這個時代的科學巨人,他一生的成就放到上一世,絕絕對對諾貝爾獎能拿好幾個。
經這樣的時代巨匠如此一誇,二皮臉自己都有些臉紅,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搖了搖頭,一旁的夏至急忙緊張的跟緊,深怕太子殿下哪裡不適。
但李弘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事兒,歪着腦袋深思了,覺得還是岔開話題好,天文曆法在這個時代跟神仙鬼怪差不多屬於一路,都是神秘的物種,而自己這個半吊子的天文學,就更不用提了。
如果有了李淳風,再加上另一個著名的神棍袁天罡,如此兩人要是鼓搗點兒什麼出來,恐怕就是驚世之作了,從學術上來講,絕對比自己九轉十世要重要的多。
《推背圖》他不聞不問,則是因爲他自己有些心虛,自己屬於九轉十世的人,而歷史的軌跡也正在偏移,這兩個神棍合著的《推背圖》到底還有那麼靈驗神秘嗎!
不過看李淳風的樣子,像是對玻璃很感興趣,剛纔聽到李弘解釋說,這玻璃可以當眼睛一用時,就已經是心下大動。
“這太乙山最高峰哪座?”李弘手搭涼篷,遙望着宗聖宮四周蔥蔥郁郁的青山,問道。
兩人不知不覺的已經走到了樓觀臺,這裡乃是整個最佳的觀賞地點,要不然也不會以樓觀臺命名了。
當初就曾有“關中河山百二,以終南爲最勝;終南千里茸翠,以樓觀爲最佳。”
李弘不理會還在張望的李淳風,就站在一片青石板鋪就,中間放着傳說是太上老君煉丹的八卦爐旁說道:“到時候給你在這裡建一個可以觀測天體的渾儀,以太乙城現在的手藝,不是我跟你吹,到時候建好了,你感謝我還來不及呢。”
李淳風仰頭望着湛藍的天空,再看看那四周鬱鬱蔥蔥的山體與樹叢,喃喃道:“確實是最佳的觀測點兒啊,如此以來,貧道就可以揭開天道之謎了。”
李淳風說完後突然間覺得哪裡不對,愣了下急忙低頭,看着一旁似笑非笑的李弘,無奈的搖頭苦笑道:“太子殿下神機妙算啊,貧道如今年已花甲,竟還能得太子殿下垂青,貧道心裡是惶恐不安啊,只是怕貧道如今心力不濟,誤了太子殿下的大事兒。”
“無妨,於天道而言,世間任何大事小情都不叫事兒,窺的天道、解得大道,當年聖祖能夠騎牛出函谷,悟得道法自然,你學學他,萬一讓你悟出個天道自然啥的呢?”李弘肩膀有些難受,夏至急忙攙着另一條胳膊寢殿走去。
李淳風跟在一邊不由得繼續搖頭苦笑,短短几句話,太子就把自己身上的壓力卸的一點兒不剩,就讓你在樓觀臺玩兒還不行嗎。
隨着李弘來到了專門給李弘騰出的一片宮殿前,李淳風看了看森嚴的守衛,就知道這太子殿下在當今皇帝與皇后心裡有多重要了。
每一個兵士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盯着盜賊一般,也像是在看沙場的敵人,時時刻刻都警惕着他的一舉一動。
現在他如果敢拍下太子殿下的肩膀,恐怕立刻就會被這些人手裡的弓弩射成刺蝟!
李淳風對於醫學自然是也有很深的研究,在李弘坐下後,於是幫着打開受傷的肩膀的繃帶,在孫思邈來之前,先把傷口處滲出來的鮮血給輕輕擦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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