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多達一個時辰的君臣對奏,高句麗的王雖然還沒有弄明白這個大唐年輕武將的身份,但卻是搞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想要大唐出兵也不是不可以,但一場戰爭下來所耗費的銀子,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這些錢總不能讓大唐來出吧?
而且非但如此,既然是你有求於大唐,自然是不能完全讓大唐的將士爲高句麗抵抗外敵吧?你那兵營裡那麼多人,總不能就看着我們大唐的將士爲你們出生入死,你們安坐兵營享福吧?
總之,以這位年輕的大唐將領的意思,大唐立刻出兵也不是不可以,錢到位,人到位,其他就都好說了。
而這樣一來,也讓他徹底絕望了留下一支軍隊來鎮守王城了,就等於自己給大唐銀子,然後大唐將領帶着一些大唐兵士,再帶着以自己高句麗爲主的將士們,爲自己抵禦新羅跟百濟。
如果只是如此,自己就完全可以做到,爲什麼還要他們來幫助自己?
但無論好說歹說,那大唐皇帝卻已經開始閉目養神了,看樣子是已經完全把這事情,交給這位年輕的將領來處理了。
沉思了半晌,就連李治都因爲聽不見朝堂討價還價的聲音,不由得悄悄睜開眼睛時,只聽見高藏咬牙說道:“好,我答應上國的要求,願意派出我高句麗的兵士連通上國兵士一起助我高句麗抵禦外敵。”
“唉,這就對嘛,您可別忘了,如果沒有我們,你可就是要成爲你們高句麗的亡國之君了,所以說,不論如何,這帳對你來說,怎麼算都划算。”李弘戴着頭盔,無論怎麼笑,都給人一種猙獰的面目。
“但不知道這位將軍,希望我撥付多少銀……費用讓上國助我高句麗抵禦外敵?”高藏艱難的點了點頭,說道銀子時還是有些別捏跟憋屈,迫不得已,只好自己騙自己的改成了費用。
他也很納悶,爲啥大唐不直接俘虜自己,而是依然繼續要維持自己高麗王的身份?心中雖然有疑惑,但是也來不及多想。何況,既然能夠不滅國,只是臣服於大唐,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那新羅、百濟不也是如此,歲歲入唐,年年上貢。
“好說,這事兒一會兒讓他們談就是了,難道您認爲這麼小的事情,還需要勞煩我大唐的陛下不成?”李弘笑的很自然,但人家看起來依舊是很猙獰。
談妥了正事兒,自然接下來便是高句麗王室對於大唐皇帝的宴請,以及大唐皇帝如今對於高句麗王室的參觀。
有花孟他們陪同,包括金吾衛的精兵強將在內,再加上整個王城都已經被大唐控制,所以李弘也就放心了的不跟着前往了。
格希元想要繼續跟在陛下身後,但卻被李弘叫住了。但李弘卻不知道,就是因爲自己一個沒看住,他龍爹竟然在此地煥發了第二春,搞了一次跨國戀出來。
格希元對於李弘如今還是有些害怕,特別是當日在安市城城下時,那鋒利的橫刀擱在他脖子上時,他已經是在雙腿發軟了,要不然也不可能讓太子殿下拿刀背一拍,自己就跪在了地上。
此時聽到太子殿下叫住了他,剎那間心裡一陣翻滾,整個人表面看起來很平靜,但內心已經是懼怕在翻滾,不知道自己又有哪裡冒犯了太子殿下。
這時候才緩緩摘下了頭盔的李弘,笑起來便柔和了很多,格希元有些呆滯的神情也瞬間有了一些緩和,快步走到李弘跟前問道:“殿下,不知道您有何事兒?”
“沒什麼大事兒,他們去那邊轉,咱倆在這邊轉轉。”李弘把頭盔跟橫刀,扔給身後的花孟,指了指那小花園內的廊亭說道。
兩人漫步走到花園廊亭內坐下,李弘不着急的伸了個懶腰,喃喃說道:“追隨陛下御駕親征的衆人之中,我看來看去,只有你跟史藏詰比較適合這件事情,但史藏詰跟你比起來又差了不少,所以斟酌之後,還是覺得由你來做。”
“殿下,請您吩咐,臣定不辱使命。”格希元屁股剛剛捱上石凳,又再次快速站起來說道。
“你坐下,別老一驚一乍的。剛纔在那宮殿裡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或許你不苟同我的提議,覺得我與高句麗王討價還價,訛他們的銀子有失上國太子的身份,有點兒過於市儈……。”
“臣不敢……。”
“你坐下行不行,能不能好好說話?”李弘兩眼如銅鈴般一瞪,不耐煩的說道。
格希元只好再次坐下,正襟危坐的說道:“殿下,臣絕無此意。”
李弘嘆了口氣,手指無節奏的在石桌上敲來敲去,眼睛放空望向遠方,沉沉的說道:“我大唐勞師遠征,出兵出力,難道要他們一些錢過分了?這不是市儈,更不是有辱上國國威,而且,這些錢你以爲是我給皇家要的?大唐的將士也是人,都是爹孃所生所養,在彼此的父母眼裡也都是寶貝,對不對?但戰爭向來是無情的,有戰爭就會有死亡,但不能讓他們爲了大唐遠戰萬里,最後身死異鄉時,連最起碼的安慰都得不到。我們沒有能力把所有活生生的大唐將士全部安然無恙的帶回去,但我們也需要在把他們的屍首儘可能帶回去的情況下,給他們的爹孃一些贍養費。要不然的話,以後誰還會爲我大唐賣命?別說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的道理,這些大唐的百姓不懂,他們只知道,上陣殺敵是因爲對我大唐有力,所以他們纔會賣命。要是我們在他們身死後,還不能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補償,以後恐怕就不會有人願意前往遼東,爲我大唐征戰了。”
近二十萬的兵士,無論是誰死誰活,在回到大唐時,總是有人要留下傷心的淚水,但無論是哪一個時代,人死都是不能復生的,用金錢來補償他人的傷心,不是最好的辦法,但卻是最爲實際的辦法。
格希元怔怔的出神,太子殿下的說法兒雖然有失偏頗,但……確實也不失爲一個朝廷籠絡人心、凝聚百姓向心力的好辦法。
何況這些錢財還不是大唐所出,而是高句麗王來出錢,如此一來,確實是更加的名正言順,自然,也能夠讓將來更多的大唐將士,在出徵的時候義無反顧。
“殿下,臣愚昧,聽殿下一席話,確實令臣茅塞頓開、如醍醐灌頂。就如您在朝堂所言,府兵制如今老弱之分過於嚴重,能夠支撐我大唐征戰沙場,立於不敗之地的軍隊中堅力量正在削弱,募兵制的衍生,就需要讓百姓體會到大唐對於從軍之人的厚愛,如此一來,才能夠讓更多的大唐兒郎選擇從軍、報效家國。”格希元再次起身,對着李弘行禮說道。
李弘這次沒有理會他的行禮,喃喃說道:“我之前聽過一位士子的詩賦,顯然就是因爲厭倦了戰爭而做,所以啊,從今往後,戰場上的一切雖然重要,但其後方的兵力源頭纔是更爲重要的一環啊,飲水思源的大道理都懂,打仗難道就不是一場人命的消耗?你安撫不好源頭,自然是會最終導致源頭的枯竭,可對?”
“是,殿下所言極是,臣明白該如何做了。”格希元明確的說道。
“明白就好,但是也不能太狠了,凡事要留有餘地,至於疆土的談判,就以大同江爲界,理由嘛……自然是爲了方便大唐調停他們之間的矛盾,所以暫時大同江已北的地方,大唐是不能歸還的。”李弘爲這次格希元要面對的談判,做了一個概括的論調。
“是,殿下。那……您認爲我們什麼時候答應他出兵最好,如您剛纔在殿中所言,我大唐將士勞師遠征,如今則是人困馬乏,不宜立刻出徵,是不是拖一段時間再答應?”
“那樣自然是最好,這自然是你談判之時,爲大唐將士爭取利益的手段,至於出兵,反正是他們如今在邊境打仗,就讓他們再多消耗幾天,這樣一來,我大唐將士也能少一些傷亡率不是?哪怕是對以後我大唐的穩定,也是有利無弊的事情,全權交由你處置,要合情合理才行,不能失了上國的身份不是。”李弘輕鬆的說道,那高句麗王室的宮女,竟然爲他們送來了茶水點心。
格希元也不客氣,給李弘親自斟茶後,心中更是大定,如今能被太子殿下看中,自然是自己的福分,如此的話,自然是要把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處理的漂漂亮亮、妥妥當當。
所以在接下來的閒談中,格希元因爲要思考談判的事情,就變得有些心不在焉,於是跟太子殿下說話時,兩句顧左右而言他後,就被太子殿下斥退了。
留下了太子殿下一人坐在廊亭之中,望着那身形婀娜的宮女在花園中穿梭。
“殿下,林士翎、宗楚客、張柬之,盧照鄰、王名遠等人聯合給您上了一份奏章。”獵豹剛纔消失了一段時間,這時候突然間跑了過來說道。
上述幾人聯合上奏章給太子殿下,加上獵豹謹慎凝重的神色,顯然這份奏章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