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弘監國以來,朝會便改爲了七日纔會舉行一次,但這並不影響朝中的文武百官,每天經過宣政殿前的廣場,前往自己的衙署時,自然是可以看見兩小堆黑乎乎的影子,在寒風中矗立着。
據值夜的金吾衛所講,第一天晚上的宣政殿廣場,在寒風呼嘯聲中,夾雜着淒厲的慘叫聲跟哭泣聲,聽的讓人頭皮發麻、背脊發涼,甚至是讓人感到陰風陣陣,如同處在充滿厲鬼的地獄之中一般。
但到了下半夜,隨着寒冷的西北風越來越大,漸漸掩蓋了那淒厲的慘叫聲,也或許是因爲兩人喊叫的沒了力氣,所以到了下半夜,就變成了嗚咽似的哭泣聲,如此一來,更是使得宣政殿的廣場像是陰風孤魂在行走一般。
所以當百官在第二日前往自己的衙署時,惴惴不安的偷望着那兩顆一動不動的頭顱時,沒有人相信,經過一夜寒風摧殘的兩人,還能夠活下來。
但時至中午時,當暖洋洋的太陽高高掛在天空,寒冷的北風也漸漸偃旗息鼓後,百官的耳中,時不時隱隱約約的有悽慘的哭泣聲傳來,聽在耳裡,讓人不由自主的心底發寒,雙腿打顫。
三日,整整三日過後,當百官都習以爲常宣政殿前的廣場那兩顆黑乎乎、佈滿塵土,快要分不清楚是土球還是腦袋時,廣場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所有的官員想要心中跟着同時一驚,想要打開窗戶往外看時,卻被外面不知何時出現的金吾衛阻止了。
三省六部的所有官員,全部待在自己的衙署,沒有一個人清楚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是等他們在太陽快要落山、處理了一天的政務準備回家時,走在寬闊的廣場上,眼睛不自覺的偷偷瞟向那邊時,只見原本熟悉的腦袋消失了,原來的地方被換成了兩顆胳膊粗細的樹木,栽種在了那裡。
沒有人知道侯思止跟王鴻義是死是活,也沒有人知道,在空曠的宣政殿廣場上,突兀出現的這兩棵樹下,是不是埋着兩個人的屍體,被當成了樹的肥料。
但越是這樣沒有確切答案的結果,越是能夠讓朝中百官心神不安,也越是能夠起到以儆效尤的警示作用。
人們往往會害怕未知,但更可怕的是,人們更會在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前,會把事情的結果想的更加的嚴酷、神秘。甚至在加上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再加上彼此之間的偷偷議論後,使得結果則是會變得越來越恐怖。
所以第二天的時候,就有很多朝臣請假了,原因很簡單,晚上做噩夢,一夢三驚,過度驚嚇之後還沒有恢復過來。
而沒有前來上朝的所有官員,自然是不用等李弘吩咐,便被黃門侍郎記了下來,這些人在李弘看來,如果不是心理素質過弱,就是心懷鬼胎,喜阿諛奉承之徒。
所以這一份名單很快便到了李弘的手裡,甚至連紫宸殿內的李治與武媚,手裡也有了這麼一份名單。
被埋在土裡凍了三日的侯思止跟王鴻義,自然是不可能在抵抗的過寒冷的冬季,西北風如同刀子一樣,早已經在第二日夜晚來臨時,匆匆帶走了二人的性命。
只不過因爲太子殿下的命令,不管人死還是人活,都必須埋足整整三日,所以當第三日,金吾衛控制了整個宣政殿的衙署後,禁止他們偷窺後,便迅速的把兩具直挺挺、硬邦邦的屍體裝進了馬車內,送還給了他們各自的家人。
而家人面對兩具完好無損的屍體,依然是感動的痛哭流涕,一邊趴伏在屍體上哭泣,一邊嘴裡感謝着太子殿下的恩德。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在這個時代自然同樣是體現的淋漓盡致,哪怕是人死了,只要屍體完整,在家屬的眼中,已經是皇家對他們格外開恩了。
但這個結果被李弘刻意瞞了下來,除了當天參與的金吾衛以及有限的看見結果的宮人外,便沒有任何人看清楚這一天,短短的一刻鐘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就是連李治與武媚,雖然那兩天時時關注着宣政殿前的一舉一動,但在他們看來,緊緊是眨眼間的功夫,真相便被金吾衛很快的隱藏了,而後便弄出了一個模棱兩可,讓人可以隨意想象的結果出來。
“回稟陛下、皇后,如今流傳甚多,當日的金吾衛都被太子殿下調走了,而就連那幾個宮人,則都是太子殿下東宮的人。”汪樓畢恭畢敬的面對李治與武媚的好奇,小心翼翼的說道。
因爲那一天,因他一個小小的疏忽,他與花吉二人,也錯過了真正的真相。
“這麼看來,那些所謂的金吾衛,怕也不是金吾衛了,怕是他李弘的中央軍,假扮的金吾衛,不必派人去探聽了,這件事兒,顯然李弘不想讓朝堂之上有一個明確的結果。”武媚懶懶阻止着,李治示意前往金吾衛打探真相的花吉說道。
“會不會真的被李弘剁碎了之後,埋在了那兩棵樹下呢?”李治神情有些不滿,雖然說這大明宮還是前面以前的太極宮,死人都是無數,但如果宣政殿前的廣場處,明目張膽的埋着兩個死人的話,是不是有些過於晦氣,過於衝撞皇家的威嚴了。
武媚思索着李弘的用意,耳邊聽着李治的話,不由自主的白了他一眼,繼續懶懶道:“他只有一刻鐘的時間,想把人剁碎,還要先把人挖出來,而後剁碎之後還要清洗血跡,這一刻鐘的時間夠嗎?”
“那麼就有可能是被剁成了好幾大塊後,埋在了樹下,因爲據花吉多方打探的消息是,那天羣臣回家時,時不時能夠聞見一些血腥味兒。”李治較真兒的說道。
武媚若有所思的搖着頭,而後緩緩開口說道:“以李弘的性格,怕是不會這麼幹的,他現在如此做,恐怕就是欲蓋彌彰,故意給人們留下一個遐想的空間,然後以此來懲治朝堂之中那些心懷鬼胎者,要不這份名單,黃門侍郎平日裡登記的能有這次這麼細緻?”
“懲治?人都被他懲治沒了,還懲治誰?”李治腦子最近又開始缺根筋了。
“沒事兒了,您願意怎麼想都行,但是妾身敢跟您打賭,那兩棵樹下,絕對不會有任何污物,這點兒您就放心吧,而且朝堂之中,怕是有很多人,也已經猜到了李弘的用意,只是如今只能是自己心知肚明,無法講於外人知曉而已。所以,妾身爲了替李弘保密,自然也不會再跟您解釋了。”武媚眉毛一挑,神情帶着一絲淡淡的傲嬌站起身說道。
五十多歲的人了,依然保養的如同三十來歲般,修長白皙的脖子依然泛着白玉般的光芒,高挑的身材這些年稍微有些豐腴,但依然是玲瓏有致,還是她自傲的本錢,也是依然讓李治沉迷於此的驕傲。
如今兩人有着大把的閒暇時間,所以猜測李弘每一次在朝堂之上的決策,或者是猜測李弘處置某一件事情的緣由,便成了帝后二人除了象棋、麻將以外,另一件消磨時間的方式了。
而這,自然就是他們二人,因爲兩個小小的從六品的官員,也能夠討論一個午後的原因。
狄仁傑匆匆趕到了東宮的崇文殿內,進入崇文殿後,立刻如同進入了一個四季如春的世界,原本在路上還苦哈哈受着寒風凜冽的他,頓時放慢了腳步,在見到太子殿下之前,想要率先把自己凍的有些僵硬的手腳活動開。
元日很快便到,而如今的長安城市政坊,以及長安城內的客棧、驛所等地,已經是大批大批的異域番邦的人涌入了進來。
自從宗楚客當年在終南山偶遇年僅十歲的太子殿下後,整個人的仕途便開始了平步青雲的狀態,先是一下子從一個五品的縣令做到了從三品的京兆府長吏的位置,而後經過幾年的磨礪,前兩年便已經被提拔爲了尚書省右僕射,變成了從二品的朝廷大員。
而在其離任京兆府長吏一職時,自然是也爲太子殿下謀劃好了下一任京兆府長吏的人選,便是如今,同樣處在崇文殿太子殿下書房裡的任知古。
當狄仁傑進入崇文殿內的太子書房時,一眼便看見了在寬大的足以稱爲牀的書桌後面,正在埋頭看着奏章的太子殿下李弘的身影,而在“牀”的左右兩側,自然是摞着厚厚好幾摞的奏章,眼看着就要把太子殿下高大的身型給埋沒在裡面了。
走在厚厚的華貴波斯地毯上,腳下的感覺像是踩在雲端一樣,給人一種飄飄然、軟綿綿的感覺。
幾組供臣子坐的沙發擺在書桌的前方不遠處,而在書房的四周牆壁上,自然是掛着一些名家的字畫,四周同時也擺滿了一些,在冬季不常見的綠葉鮮花。
整體來看,整個書房並不是顯得繁瑣,反而是顯得有些過於簡潔明瞭,倒是也符合太子殿下一貫的性格與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