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正,前方有軍馬殺過來了。”黑暗之中楊功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看着身後追上來的舒州府兵,正要說話就聽到前方有軍兵跑過來飛速彙報。
“那是我們自己的弟兄,各部注意,給我散開,配合援兵反身殺回去。”楊功興奮的狂笑一聲之後大喝道:“大家給我注意,所有人遇到對手全部喊口令,不懂口令的殺無赦。”這種事先安排好的口令對接行爲雖然倉促,但是在這個身處黑暗之中根本分不清眼前到底是敵是友的情況之下卻非常有效。楊功和黃傑所部順利匯合之後反身又殺了回去,而且得到一個營支援的楊功這一次不僅僅擋住了對方的追擊,而且還強行壓制住了對方的陣型,逼迫對方往鎮內收縮。黃傑所部本身就是舒州軍的重甲兵,雖然重甲還沒有影子,但是這個營卻各個都是彪形大漢,手持的武器也幾乎都是清一色的重武器,這一頓劈頭蓋臉的打下去直接將舒州府兵給打蒙了。順着黃傑開闢出來的道路,楊功所部也變得如魚得水起來,弓箭手不斷在後方釋放冷箭。雖是天黑,但是基本上這羣弓箭手只是只要是黑影就上前一箭射出去。而正是依靠着這種蠻力組合,黃傑和楊功兩人領頭直接從鎮尾突入鎮內,雙方直接進入黑夜巷戰階段。
“軍師,馬上發信號,讓左右兩翼人馬給我立即發起突擊吧。”陸翊已經到了陣前進行指揮,而左右兩翼人馬的加入就需要薛洋來處置。兩人就在鎮外高坡之上,雖然漆黑的夜色之下看不清楚鎮內發生的情況,但是那種殺氣和喊殺聲卻讓兩人心若明鏡,所以很快原地冒出一片大火,而且不知道因爲在火堆裡放了什麼,這股大火卻忽然沖天而起,讓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火光在這一刻成了所有在黑暗中等待的人們最耀眼的指引,只見頃刻之間無數的喊殺聲從東西兩翼紛紛而起,這個天柱鎮就此陷入一片汪洋大海之中,那潮頭涌現出來的刀光劍影甚至是讓薛洋和袁襲兩人都一陣目眩。
“陸明,你的翊衛營也該是時候出馬了,咱們還有一夥客人不請自來。”薛洋倒是很快就冷靜下來,自己苦心孤詣創建的這個舒州軍將在今晚化繭成蝶,從此以後真正的開始踏上角逐天下的道路。但如今,自己還需要去解決另外一個對手,一個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對手,此前已經對自己出手過一次了。
“陸明,記得要把林遠圖給放回去,不要一時興起給他宰了。”袁襲笑了笑道:“翊衛營全軍立即出發,不要管鎮內的戰鬥如何進行,而是給我盯住東南角,一旦林遠圖從那裡試圖進入天柱鎮趁火打劫,就給我立即殺。對了,只殺進來的,不要殺出去的。”袁襲的這最後一句話讓陸明立即明瞭,翊衛營這支舒州軍最精銳的部隊也在這一刻投入戰場,不過攔截的卻是另外一股敵人。
薛洋和袁襲兩人沒動,就帶着不到十名親衛站在原地靜靜地注視着此時已經亂成一團的天柱鎮。
“軍師,你說現如今貝翊禮會在想什麼?會不會在罵尹宗道給他提供了假情報?”薛洋笑道:“只可惜了,此戰之後如果再見到貝翊禮的話,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了。”薛洋自然不知道他在說這話的時候,鎮內貝翊禮的臉色可是比黑鍋還要黑。本以爲是個空鎮,卻沒想到所有的伏兵都在鎮外。而且隨着陳燁等人隱藏在鎮內點燃了數十座火堆,原本漆黑一片的天柱鎮此時也逐漸亮堂起來,有了目標之後,三股人馬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樣進展緩慢。早就熟悉天柱鎮內一草一木的舒州軍可不是貝翊禮領導的府兵,幾乎就在短時間內,舒州府兵就被殺得節節被退。士氣高昂的舒州軍在各自營正的帶領之下進展神速,逐漸的向鎮中心而去。而此時外面不斷的彙報也讓貝翊禮不再猶豫,立即率部開始往南突圍,準備要在對方舒州軍的合圍圈之前突出去。
此時外界的戰鬥也已經進入最殘酷的巷戰階段,被徹底打蒙的舒州府兵再也沒有了鬥志。亂兵在這一刻猶如無頭蒼蠅一般在鎮內四處亂竄,龐大的人數在這一刻徹底成了拖累,甚至被三面而來的舒州軍被徹底打散了建制,亂成一團。黑暗之中相互踩踏,被自己人踩死了一大片。這種混亂和黑暗讓往日裡的有效的建制和指揮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連帶着一直守護貝翊禮的核心隊伍也開始受到衝擊。
“傳令下去,親衛立即去傳訊,讓各營營正就地開始抓俘虜,將放下兵器的全部看押起來。”在第一線的陸翊幾乎將自己身邊所有的親衛全部派了出去,黑暗之中也只有這種辦法才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傳達軍令。不過此時戰場局勢已經脫離了所有人的掌控,包括陸翊自己。要想達到薛洋的目的,將貝翊禮放出去,就只有這一種辦法,提前抓俘虜清場。
薛洋此時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前敵總指揮已經開始幫助他謀劃戰後的佈局了。不過按照薛洋自己的推斷,貝翊禮的性子是絕對等不到戰局明朗之後再做決定的,黑暗混戰之中根本就無法掌控局面。而亂戰除了自己一手訓練出來並且事先做出過安排的舒州軍還能夠保持基本的戰力,這些府兵除了送人頭,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不過陸翊此舉倒是能夠極大地加速戰爭的進程,戰場之上兵敗如山倒,最有利的辦法就是連鎖效應。一旦府兵之中有大規模的人羣集中投降,那麼那些混亂之中根本就沒有頭緒的亂兵就會被帶動從而出現集羣效應。
陸翊的辦法的確很好,只不過在最初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作用,逼不得已之下黃傑和楊功只能帶頭用殺戮來震懾這些府兵,那些越打越精神越打越順利的各軍將士此時發揮了極大的戰力。在佔據優勢之後,無數的火把也陸續被豎了起來,有了光明之後三個方向的殺戮在短時間內達到極盛。
“營正,鎮內有人開始南下突圍。”陸明的翊衛營在剛剛埋伏好之後沒有等來袁襲所說的黑暗中的林遠圖,反倒是鎮內的舒州府兵開始突圍。
“主公和軍師說,讓我等不要管鎮內的戰鬥,而是一心要盯住鎮外。”陸明喃喃自語之後反倒是鎮定下來道:“不要管他,他們如果能夠逃得了的話那就讓他們逃吧。我反倒是有點明白主公的意思了,這不僅僅是要放了林遠圖,還要放走貝翊禮啊。傳令各部,敵不動我不動。”
翊衛營靜立不動,而好不容易衝出來的貝翊禮此時也根本就沒心思查處身邊到底有什麼埋伏,慌不擇路的他只能朝着舒州那邊快速而去。
而此時還沒有搞不清楚鎮內具體發生什麼但是已經大致猜出結果的林遠圖本來打算撤回去,這一趟薛洋算是將所有人都給算計進去了。雖然林遠圖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是一想到如果薛洋能夠將貝翊禮給解決了,那麼自己身在府城也就徹底沒有掣肘。那麼從這一方面來說,刺史府也得到了最大的利益。所以林遠圖在短時間內想到這一切之後帶隊正打算悄無聲息的退出去,卻和不期而遇的貝翊禮撞了個正着。
“貝翊禮,今天你的死期到了。”林遠圖冷然一笑瞬間直接命令手下上前圍剿貝翊禮。這樣一來雙方瞬間在鎮外不足裡許的地方展開大戰,貝翊禮需要奪路而逃,而林遠圖則鐵了心要擊殺貝翊禮,所以雙方的戰鬥殘酷程度絲毫不遜色鎮內。而貝翊禮這邊剩下的都是屬於自己的心腹之兵,戰鬥力和在鎮內的府兵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語。而林遠圖這邊則都是刺史府精心培養的死士,得到了刺史府的財力支持他們的裝備可是武裝到了極致。雙方的這一大戰不僅僅是爭鋒相對,而且還是棋逢對手,甚至還讓旁邊觀戰的陸明都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姥姥的,這一次不撈一票實在是對不起主公安排我守在這裡。告訴所有的兄弟們,弓箭手準備,給我瞄準了林遠圖的部隊死命射擊,長槍手和刀盾手隨我上去,幫助貝翊禮打開一個缺口,也不知道這傢伙知道真相之後會不會感謝咱們。”陸明嘮嘮叨叨的話讓身邊的親衛都捂住了嘴巴,但是動作卻絲毫不慢,弓箭手那一蓬蓬的箭雨幾乎在下一刻直接在空中爆射而出,而刀盾手和長槍手則很快就衝了上去,瞬間就藉助箭雨的幫助將兩幫人硬生生的分開。而陸明親自帶隊殺向林遠圖之後貝翊禮那邊也一瞬間心靈福至,只不過他將這股兵馬當成了尹宗道的人,當即率部死命的往外衝,這樣一來直接將林遠圖的隊伍給拉成了一個長條形。
“告訴弓箭手給我往中間射,將林遠圖一分爲二,這樣就能留下這些人。”陸明哈哈大笑之下自己隨隊跟進的弓箭手迅速調整射距,很快就直接利用自己製造出來的死亡將這羣裝備完善,但是動作起來卻各個不成章法只是單打獨鬥的林遠圖的護衛徹底打亂。
“看樣子這羣人不是軍隊,八成是什麼死士。”陸明親手斬殺一人之後冷笑道:“告訴所有兄弟們注意配合,刀盾手在前,長槍手在後。”陸明作爲薛洋的翊衛營營正自然是最明白薛洋提出來的這種刀盾手長槍手和弓箭手三人小組的配合戰鬥小組到底有多大的戰力。這種看似簡單但是卻幾乎沒有任何死角的戰鬥單位確實是舒州軍目前最好的戰鬥編組。但見翊衛營改變部署之後推進的速度大增,很快就打得林遠圖節節後退,任由對方不斷呼喝自己的部下往前推進,卻依舊擋不住自己的這種攻勢。
林遠圖吃不住這種攻擊,必然減弱了他們對貝翊禮的攻勢,這樣一來貝翊禮也就順利殺出重圍,頭也不回的一頭扎進了黑暗之中。
“給我停下,放林遠圖他們走。”陸明意猶未盡的看着眼前的那些林遠圖的護衛不斷後撤約束住了自己的部下,沒有繼續追擊。而林遠圖所部被剛纔的那一陣殺戮讓他從頭到腳涌出一陣寒意,那種分工明確各司其職的戰鬥根本就不是他自己一手招募訓練出來的死士能夠比擬的,那是一種軍人的開拓大氣,光明正大,不是自己從黑暗中能夠打造出來的。
“讓所有人都撤吧。”林遠圖最後看了一眼那在黑暗之中依舊是保持着警戒的陸明翊衛營,轉身帶着自己的人也走了出去。而他和此前已經逃出去的貝翊禮的離開也正式代表着這場讓舒州三方勢力合謀良久的計劃就此徹底宣告失敗。薛洋的舒州軍在鏖戰一夜之後終於守住了自己的勝利成果,也讓這支從剿匪當中鍛煉出來的勢力正式走到衆人面前。從夜戰結束的這一刻開始,薛洋和他手下那些歷經慘烈大戰而生的舒州軍將士開始正式登上舒州的政治舞臺。
“主公,鎮內的戰鬥快要結束了,你聽風中的戰鬥聲都快消散了。”袁襲站在薛洋的身邊看着鎮內的這一場廝殺最終走向消散,忽然感慨一聲道:“也不知道貝翊禮和林遠圖會不會順利的走出去。”
“其實他們走不走得了已經無關大局了。”薛洋搖了搖頭道:“只是戰事慘烈,我實在是於心不忍,我中國之百姓,大唐之社稷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夠重歸安寧。”
“我曾經努力的說服自己,自己能夠在這一刻應該冷靜對待,但是無數衆生在自己眼前消失,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薛洋搖了搖頭壓下心頭的那一縷惻隱之心,笑道:“亂世之中不該有這等仁慈的,先生,你我進去吧,我想陸翊這時候應該是已經結束戰鬥了。”
“是啊,已經結束了,我們舒州軍已經可以在這片土地上站住腳了。”薛洋自己收住了自己的心思,袁襲也跟着笑道:“此時此刻身爲勝利者,主公是不是該準備一篇戰後告全體將士書?”
“還是先生深知我心,是該準備了。”薛洋臉色的神情也跟着嚴肅起來,邁出的腳步也瞬間變得更加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