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柏,其實我也不喜歡這樣苦心鑽營,家裡的錢總是夠花的了,爹爹也能撐起獨步商行了,我不想再折騰下去。你不是也不喜歡被束縛麼,我們可以一起離開,到天涯海角,看如畫江山,順便過過神仙眷侶的生活……”啊,那多麼恣意,多麼瀟灑,多麼美好啊!明夏說得兩眼放光。
雲柏也笑了起來,低頭用下巴碰了碰明夏的額頭,鼻息拂在她的發頂,聲音溫柔的不可思議:“好。”
明夏一笑,又窩回雲柏的胸膛,安靜了一會兒又道:“你也別不高興了,以後我也不去蜀王那,橫豎是要撇開這些是非的,乾脆一點都不沾,免得日後牽扯不清。”
雲柏卻沒說話,只是置於明夏腰間的手臂緊了緊,心跳也快了一下。
明夏偷偷地笑了笑,心中溫暖的好似團棉花,又柔又軟,傾訴的慾望忽然擡頭,她抿了抿脣,低低柔柔地道:“你放心,我的心其實很小的,現在只能放你一個,旁人對我來說都是那浮雲,以後你莫爲了這個壞了心情。你要相信我,知道不知道,否則我就生氣,永遠不理你!”
雲柏沉默,半晌才低低地道:“知道。”
咦,雲柏的聲音爲什麼竟有些哽咽?
明夏詫異地擡起頭來,果見雲柏的眼裡有些溼潤,只是見她看過來,他便躲閃着目光不肯看她。
“別動!”明夏一聲厲喝,雲柏果然聽話的不動了,連眼神也定格。明夏得逞地一笑,隨即伸出手去抹了抹雲柏的眼睛,將那水汽拭去,語調不由得溫柔,憐愛道:“怎麼了?”
明夏的動作輕柔,彷彿輕紗一般拂過雲柏的眼眸。雲柏呆了呆,心裡冒出一團火,卻被明夏那一句溫溫柔柔的詢問給消散的無影無蹤。他抱緊了懷裡的小娘子,頓了頓,緩緩道:“我母親去的早,她是老頭子的侍妾,在雲府沒什麼地位,雲夫人又常常欺辱她……不得老頭子寵愛後,她便恨上了所有人,也不再跟人親近,這恰好也是雲夫人所願見到的。於是,我們待的那個小院便沒有人來。我知道母親不願意我跟別人玩,她看見了要生氣的,會罵我沒良心,她就不想我跟府裡的任何一個人親近……我的記憶裡,除了母親,再沒什麼人了。”雲柏把頭埋在明夏的肩頭,好一會兒才道:“雖然我不恨老頭子,也不願意報復雲夫人,可心裡終究與他們親近不起來。我以爲,這一輩子都要一個人過了……”
“不會!”明夏急急忙忙地說道:“有我呢雲柏,你不是一個人!”其實,她何嘗不也是孤獨的一個人呢,大街上如山的孤獨,讓她即便行走於世間,也覺得是個局外人……而現在不是了,有個人這麼需要她,她怎麼敢孤單?
“恩,小娘子,你會永遠陪着我的麼?”雲柏的聲音可憐兮兮的,好像個遭人遺棄的小狗。
明夏失笑,沒想過雲柏還有這樣的一面……她索性攀高了身子,一手拍了拍雲柏的頭頂,老氣橫秋地笑道:“小傢伙,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呃,算起來,雲柏的確要比她小上幾歲呢,前世的她可是個大齡剩女啊!
雲柏卻不樂意了,被人當成小狗一樣的拍,任誰也會不樂意,更何況是個信奉大男子主義的雲柏。他皺了皺眉頭,眯眼瞅着明夏,有些惱怒地道:“小娘子,是我照顧你!”
“啊,好好好,讓給你讓給你……”明夏從善如流,很是體諒地準備做被包養的那一方,哈哈,到時候就讓雲柏又織布來又耕地,又做家務又做飯……爲了讓他高興,她就勉爲其難做個腐敗的米蟲吧。
明夏想得樂,咯咯地笑,在雲柏懷裡一動一動的,不一會兒就把雲柏惹得不行了……可他向來都是順着明夏的,雖然這一刻想做的事情很多,可也不敢冒犯心中的女神,只得苦忍啊苦忍。
好在明夏總算很人道,笑了一會兒便靜了下來,只是不片刻又苦惱道:“還有閔媛呢,怎麼辦呢?”
她這是問雲柏也是在自問,雖然雲柏很有把握的說,雲家敗落了閔媛自然也就離開了,可是……她總覺得沒那麼簡單。
雲柏卻不以爲意,道:“今天早上不是說過了?等我沒錢了,她自然也要悔婚,那時候我就自由了……”
“可是……”
“可是什麼?”
雲柏低頭看着明夏,明夏卻說不出話來了,可是,假如閔媛真的對雲柏不在意,那麼現在雲柏去悔婚,不也對閔媛沒什麼大的傷害麼,頂多補償的銀子多些不就行了?然而,若是閔媛對雲柏在意,那麼即便是雲柏一文不名,她也情有獨鍾,那可如何是好?
不過明夏卻說不出來,只是笑笑,道:“沒什麼。”想了想又道:“既然你有主意,那我配合你。窯廠我也不開了,啥也不折騰了,就專門保衛雲柏,助你早日脫身,然後到我身邊來!”
“嗯。”雲柏動情地應了一聲,隨即小聲道:“我不是一直在你身邊麼……”
“……呃,這倒是。”明夏笑了,又強勢道:“不管怎麼樣,既然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那麼我們的感情就值得奮鬥!”言罷揮了揮小拳頭,明夏意氣風發:“雲柏,我不會放棄你的……”
雲柏卻爲明夏這番慷慨激昂的戰前宣言給感動的一塌糊塗,本來就柔軟的心裡越發化成了水,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張開嘴,吮一吮那張能夠迸發出鏗鏘有力的言辭的雙脣。
雲柏這一下太突然,明夏都愣了,維持着被偷香的那個姿勢,她傻傻地望着雲柏,直看得雲柏忍不住,只得再次低下頭去,認認真真地竊了一回玉。
明夏和雲柏這還都是第一次,明夏的理論知識雖然豐富,實踐經驗卻是零,故而也沒什麼技巧,真的上陣,她是最不濟事的那種。雲柏雖然從未涉獵,但本能使然,表現竟比明夏好的多,一時間他佔據了主動,糾纏的明夏氣喘吁吁,一路攻城略地好不得意。
在這嶄新的領域上,雲柏彷彿個出色的將帥,在明夏的脣間一路高歌,明夏抵擋的喘息連連,很快就潰不成軍,完全的被雲柏給拿下了。
第一次的慘敗,叫明夏很是不滿,等到雲柏擡起頭,她喘息了片刻,便又如狼似虎地搬過雲柏頭,非要扳回一局來。只可惜雲柏好像天生的戰將,局勢一面倒,不一會兒明夏又成了人家的嘴下敗將,她恨得牙癢癢,正盤算着是不是要重整旗鼓,卻聽得怡兒在外面喚……
明夏忙離了雲柏的懷抱,端端正正地坐好,一轉頭就看見雲柏那失落的神情,頓時又覺得佔了上風,笑得很是開懷。原來她方纔根本不用處心積慮的發起進攻,希冀得個勝利,其實她只要這樣輕輕的抽開身,就算是打敗了雲柏……
唉,跟着明夏,雲柏註定是要吃虧的,這一絕招被明夏發現之後,每每不如意便使一回,以後的日子裡,可讓雲柏叫苦連天過。
“什麼事?”明夏端了茶蓋着雙脣,向怡兒問着。
“大小姐,那雲老爺來了……”怡兒看了雲柏一眼,怯生生道:“正在書房與老爺交談。”
雲柏聞言,臉色有些難看,明夏便感興趣地問:“哦,他們談的是什麼?”
怡兒不知道,便搖搖頭:“書房裡只有老爺和雲老爺在。”
“我知道他們談的什麼,”雲柏淡淡的出聲,其實他是知道,雲開山在意什麼,又會來說些什麼。
早上明夏離去後老頭子還向他打聽那窯廠的事,現在就心急火燎地來杜家拜訪,雲柏再蠢,也曉得那個老奸巨猾一心振興雲家的老頭子打的是什麼主意。
簡短的跟明夏說了一遍,雲柏又欣慰道:“正好,小娘子你也不想再插手窯廠了,這下老頭子該死心了。”
明夏卻搖了搖頭,道:“也不盡然,這窯廠我雖不管,房大人也會交予別人,倘若你爹爹有辦法從別人那裡拿到手,那……”明夏頓住沒說,一想到雲開山這一弄,閔媛更不會離開雲柏,便覺得這個雲開山果然是有些奸猾。
這可如何是好呢?
這樣的話,還不如自己將窯廠握在手上的好,可杜家與雲家在別人眼裡早就是同盟,一榮俱榮,她幹得好了雲家必然也要跟着好,她撒手不管了雲開山走了別的關係也照樣是好……總之無論如何雲柏的計劃也要被打亂。
討厭討厭……
雲柏也一臉的凝重,暗想倘若雲開山真的讓雲家興旺起來,那麼閔媛必定不會悔婚了,自己的自由身……豈不是遙遙無期?
那怎麼行那怎麼行?
小娘子就是他的心,不能跟小娘子在一起,心都沒了,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他決不能失去小娘子的!
雲柏雖然一向對外物不大緊要,但真的決定拿到手中的東西,卻是絕不會輕易撒手。
“你放心,這事交給我,你該怎麼做,還怎麼做,有我呢!”雲柏定定地看着明夏,目光滿是如山嶽般的堅定,憑白的就叫明夏安心。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卻仍是上前握住雲柏的手,道:“既然是爲了我們的幸福,那麼我們一起努力,不要都包在自己身上,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明夏想不出如何推諉雲開山,便也不出面,只叫怡兒去說,她身子不適不能見伯父了,還請伯父諒解,雲開山倒是知情識趣,曉得明夏不肯見他,便笑言過幾日再來。
唉,真是個不死心的。
因爲決定跟雲柏在一塊兒,明夏便開始着手撇清與房玄齡和李恪的聯繫,又與杜禮溝通好了,杜禮凡事都隨着這個女兒,雖然惋惜失去了這麼好的靠山,但一想女兒的話也有道理,便也沒有異議。
只是房玄齡卻不大高興。
明夏專挑了一天去房府,跟房玄齡說起不想再插手任何事,還滿面憧憬的說要洗手作羹湯,那房玄齡再生氣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道:“杜小姐,你知道房某一向很佩服你,覺得你是個巾幗英雄,心性自然不輸男子,卻不想時至今日,杜小姐也要洗手作羹湯,不知是誰家的小子好運哪?”
明夏卻避重就輕地謙虛道:“房大人您謬讚了。明夏是自家知道自家事,我雖然從那古書上看了些道理,但終究是紙上談兵,真的要做實事,我未必做得好。況且明夏本性懶散,也不慣於做這些事情,房大人您還是另請高明,免得因爲明夏的失誤,阻礙了大唐盛世的來臨啊!”明夏說得情真意切,又句句在理,那請辭的模樣雖叫房玄齡惋惜,可也不忍苛責,便應道:“若是杜小姐不願勞神,房某也不迫你,只是,這將來二十年的國策裡,有很多都是依着杜小姐的建議定下來的,房某有個不情之請,倘若哪天有未決的問題,杜小姐還要不吝賜教,不知杜小姐允否?”
房玄齡說完便鄭重地行下禮來,明夏唬了一跳,暗道這房玄齡禮賢下士竟到如此地步,果然是一代名臣,非同凡響啊。
她先前就領教了房玄齡的修養,如今才發現,原來她對這位開國大賢臣的認識,還是淺薄的很哪!
“自然自然……”明夏忙不迭地還了一禮,笑道:“房大人真是折煞了小女子了,明夏何德何能,叫房大人行如此大禮?慚愧慚愧……”
房玄齡卻笑眯眯地道:“當得!杜小姐提的那些意見,便是房某也說不出來,杜小姐莫要謙虛了。我知你不想摻和這朝中事,只是當今聖上英明神武賞罰分明,風采氣度世所共睹,必不會虧待功臣,杜小姐何必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竊以爲實在不必,杜小姐以爲呢?”
明夏暗叫厲害,都說這房玄齡是大唐的支柱,一門心思全爲着李世民,今天一見,果然傳聞不虛,而且還勸得不動聲色,攻心爲上,他做得可真高明!
由衷地讚歎了一聲,明夏卻笑道:“房大人說的沒錯,只是人各有志,我則是沒有大志的那種,能力有限也不敢恣意妄爲。況且當今陛下聖明,朝中的能人志士數不勝數,就說房大人,謀斷決策無人出其右,盡忠職守夙興夜寐,大唐有房大人鎮守,何愁不興?明夏何必畫蛇添足呢?”
房玄齡笑着搖了搖手,道:“杜小姐過譽了,房某隻是一介書生,頂多算是個賬房的先生吧,國之棟樑卻是愧不敢當。”
房玄齡的模樣倒不似作僞,明夏越發心服,慨嘆道:“漢有蕭何,故而後方無憂;唐有房相,所以國力昌盛。房大人,明夏是真心實意的敬佩您,爲國盡忠,您堪稱第一人!可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把全副精神放在利國利民上的……”明夏頓了頓,又道:“朝中是非多,房大人定然也知曉。非是明夏不想盡忠爲國,只是明夏生性喜靜,也不會那些勾心鬥角的手段,遇到些別有用心的人,總是難以應付,到時候勢必要與房大人添些麻煩……故而,明夏纔會決計隱退。不過,日後房大人有什麼需要明夏的地方,明夏定然萬死不辭。”她這番話說出來的時候並不是沒有擔心,雖然自從認識到現在,房玄齡給人的印象都是一個溫文爾雅的君子模樣,但他畢竟是從政這些年的,能坐到宰相一職,這樣的人又怎會是好相與的?
然而房玄齡卻像是不甚在意,只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杜小姐說得不錯。”他身居高位多年,又怎會不知這朝中的齷齪?“難得你看得這般明白……”房玄齡笑了笑,又道:“既如此,房某也不攔你了。不過,不知杜小姐卻有沒有可推薦的人?畢竟你們這一行的,杜小姐比房某要熟悉一些。”
明夏本想推說沒有,但電光火石一個念頭在腦海成形,她脫口而出道:“倒是有一個人選……”
房玄齡感興趣道:“杜小姐的眼光非凡,料想此人也是商道大才。能得杜小姐認可的,不知是誰?”
一瞬間,明夏有些猶豫,她不確定自己的想法會帶來什麼後果。但想了一會兒便堅決道:“此人也是一女子。”
“女子?”房玄齡笑道:“大唐興盛,果然風雲際會能人輩出。”
“是個女子,她叫閔媛。”明夏檀口微張,便輕輕說出心中的那個名字,之後便笑眯眯地道:“此女與經商處也頗有才幹,明夏斗膽,就將她推給房大人,至於最後的結果,還是房大人決定吧。”
房玄齡點頭道:“好,此女我定是要會一會的,倘若合用,便將燒窯制瓷的任務交給她,倘若不合用,我自去另選人員。瓷器與我大唐也算是一命脈,草原蠻夷之輩俱都稀罕,這個差事分量之重,可以想見,故而房某慎重一些,杜小姐莫怪。”
“這是應該的。”明夏點點頭,又將那米青玉的請求與房玄齡說了一遍,她雖然不接手窯廠一事了,但曾經答應過米青玉的,不好反悔,便請房玄齡落實。
房玄齡自然無異議,這事便這麼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