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百帳風雲之二

劉廣武心想張邁是帶兵來,自己也不能示弱,因此盡點族內男丁,全部翻身上馬,一起出去迎接——名爲迎接,其實暗含示威之意,是要告訴張邁他百帳部的實力也不弱。

安西唐軍三千人開近,百帳部雖然也是遊牧部落,不過其族內馬羣多是源自漠北高原上的劣馬種類,此等馬在負重、耐勞以及環境適應方面有着很強大的優勢,繁殖能力也強,但長相較爲鄙陋,且裝備又較差,張邁所率領的三千騎兵裡頭有着大量的汗血馬以及第二代汗血馬,或者是種類與第二代汗血馬不相上下的名駒,三千騎兵普遍都比百帳部的馬高上半個頭以上,再配上銅鞍鐵蹄,數千騎兵真是矯若天龍,相形之下安西三千騎便如王子、如將軍,而劉廣武的萬餘騎兵則如地痞、如乞丐。

也不用安西軍故意展現軍威,百帳部只一望之下,連人帶馬都自卑起來,劉廣武心想:“安西唐軍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他們能橫掃西域!”這時百帳部雖然人數較多,卻哪裡還敢生冒犯之意?劉廣武慌忙出列迎接,遠遠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認得是劉廣信,心中暗喜:“原來是廣信帶了張大都護來!”

兩軍開近,張邁縱馬出列,郭漳呼道:“大唐欽差、安西大都護、四鎮節度使張大帥在此,對面可是百帳部?”

劉廣武慌忙出列迎接,張邁一笑,道:“看來劉盟長乃是識時務之俊傑啊。”劉廣武心道:“他這是暗示我歸附他乃是識時務。”看了劉廣信一眼,但劉廣信一直都被張邁看得死緊,夜襲一事他竟然也沒能知道,劉廣武也沒能從他的眼神中找到什麼訊息,心想:“也不知道晉昌還有敦煌那邊形勢如何了,如果曹議金的勢力已經被安西軍吞併了的話,那我可得趕緊依附過來,但如果張邁還想利用我去對付曹議金,這事可就不能答應,只能推託。”

百帳部在瓜州大澤邊一處沙谷中駐紮,沙谷中搭了一座高臺,劉廣武便請張邁上座,張邁要下馬時,有兩個劉廣武的家奴迅速匍匐過來,跪在張邁的馬鐙邊,弓起背脊,要用自己的背部來做張邁的踏腳墊。這是一種野蠻的陋俗,但劉廣武卻習以爲常,且以前接待從沙州來的使者,那些使者總會在這些事情上得到很大的心理滿足。

但張邁腳一碰到背脊卻馬上縮了回來,問道:“這是幹什麼?”

劉廣武討好地道:“回稟大都護,這是肉凳子。”

張邁皺了皺眉頭,喝道:“拿人當凳子,這算什麼事!就算是奴隸也不該如此侮辱。”命那兩個家奴:“快起來。”

劉廣武見拍馬屁拍到馬腿上,急忙喝道:“快走開!”

那兩個家奴見張邁不肯用他們做凳子,嚇得全身發抖,退在一旁委屈得哭了。張邁見了心道:“這些人受劉廣武壓迫得久了,奴性甚重,若跟他們說什麼國家大義只怕都是對牛彈琴。”

手一按從汗血王座中飛身下地,劉廣武等望見都討好地齊聲喝彩,張邁手執馬鞭,走上高臺,劉廣武躬身道:“大都護,我們實在沒想到您會屈尊來到澤北這窮地方,要不然該迎出百里纔是。”

張邁知他是在探詢自己的來意,指着劉廣信道:“我已與曹令公結盟共尊大唐,這次來瓜州本是幫曹令公將犯境的狄銀擊退,不料中途聽你派來的人說百帳部遭了災,我既是安西大都護,同時也是朝廷特使,百帳軍既是大唐子民,你們遭了災我自然得來巡視一番,所以就來看看。如果你們真的這麼困難,那就算曹令公一時調不出錢糧來,我也會設法幫你們渡過難關。”

說着拍了拍手,早有二十名軍事擡着十口沉甸甸的大箱子上來,放在了臺上,馬小春打開了其中兩口,只見其中一口疊滿了絲綢,另外一口全是金子銀子,劉廣武以及六族族長一看眼睛差點頭凸了出來,心想這些大箱子要都是金銀絲綢,那可得值多少錢啊!

好幾個族長都咬着嘴角尋思:“都說安西軍佔定了絲路以後富甲西域,今日纔算見識到了!”其實張邁這兩口箱子只有最上層是絲綢、金銀,底下全是沙石,至於其它八口就更不用說了。但他是率領汗血騎兵來的,汗血寶馬每一匹都價值千金,那就像一個聞名遐邇的首富開着幾百輛勞斯萊斯,隨手扔出一箱鈔票來,任誰見到都不會輕易懷疑那些鈔票是假的。

只聽張邁道:“我從龜茲來,可沒法運上萬石糧食過來,只是隨身帶了這堆破銅爛鐵,就不知道瓜州這邊能否買到糧食。”

劉廣武大喜,按照他的邏輯,張邁此番就是藉着賑濟之名來給自己送錢要籠絡自己的,若真是正在遭災的部落,給一百萬兩金子也不如一萬石糧食來得可貴,但百帳部並無特別災情,劉廣武向歸義軍要錢糧爲的只是中飽私囊,自然是金銀絲綢更稱他的心意。他心想:“這位張大都護可真敢下本錢!怪不得能橫掃西域呢!他下這麼重的本,回頭就算是要我隨他去攻打曹議金也不是不能考慮。”

便道:“當然能夠,當然能夠。”

卻聽張邁指着臺下萬餘人道:“你們百帳部的百姓,就都在這裡了?”

劉廣武道:“這些都只是能上馬打仗的男兒,除了他們以外,尚有老弱婦孺。”

張邁道:“何不讓他們叫來,我也好宣揚朝廷賑濟之恩。”

劉廣武猶豫了一下,心想:“聽那《安西唐軍長征變文》的描述,這個張大都護到了哪裡都喜歡大作演說,大肆宣揚宗唐,他一定是一個好名的人。看來他的死穴便在這裡了,我要得他的好處,需得投其所好。”便答應了,吩咐六族族長召集部民。

其時高臺立於北方而臨湖面,安西軍三千人在右手邊西方,高臺正面是百帳部男丁,有一萬多人——人數是不少,但都是臨時湊集,其中有數千人體質強健雄壯,但配齊了兵器、盔甲、鞍韉的不足一千人,這一千人便是百帳部的中流砥柱,張邁從百帳部的行動之中看出這一千多人的訓練也不是很足,就精神狀態來說尚不如姜山手底下的那幾百個後生,想必這些人是既得利益者的爪牙,自不如在底層久經磨練的青年來得猛厲。

楊易看明白了這一點之後,暗中向張邁點了個頭,其意即爲就算髮生意外,唐軍三千衆亦可取勝!

花了有一個多時辰,百帳部的老弱婦孺纔算陸續來到高臺左側,白日已經開始西斜,張邁望將過去,見這些部民大多衣衫襤褸,有一些窮得連衣服都沒得穿,露着一排的肋骨,再看六族族長及其身邊子弟都是衣帽鮮亮,劉廣武更是周身綾羅,脖子上掛的、手指上戴的,不是金就是銀,百帳部男丁也大多數面黃肌瘦,而劉廣武和六族族長卻是肥頭腆肚,也不用細辨,就可看出百帳部中臉帶肉色者不足臉帶菜色者的十分之一,無論是男丁中的比例,還是婦孺的比例都是如此。

新來的牧民中有幾百人自作一堆,乃是一些肥胖婦人抱着帶着一些衣冠錦繡的胖小子,自有一些奴僕撐開遮陽傘給她們納糧,和其他佔據大部分的牧民離得遠遠的,唯恐沾染了窮牧民們的污臭。

張邁看在眼裡,便知道姜山薛雲飛所言不虛,百帳部的貧富差距果然極大,劉廣武見牧民們動作遲緩混亂,怕張邁等得不耐煩,大聲呼喝辱罵:“你們這些豬玀,還不快些!還讓欽差大人等你們麼!”

看看一直到未時才排列坐定,劉廣武趕忙跑到張邁面前說:“大都護,可以宣講朝廷恩義了。”又對下面的部民喝道:“都不要說話,聽大都護講話!”

這高臺的背後是一片高高的戈壁,兩邊地勢猶如一個扇形,那高臺便是扇形的頂點,帶有一種迴音的效果,若是場面夠靜的話,這地勢恰好能讓大部分人都聽見高臺上的人說的話。

張邁這才走到高臺上,大聲問劉廣武:“劉盟長,我是誰啊?”

劉廣武一愕,纔想起沒給部民們介紹張邁,忙說道:“這位是安西大都護、四鎮節度使,也是從長安來的欽差大人,西北地面大大的英雄!你們有沒有聽過《安西唐軍長征變文》?裡頭的張大都護,說的就是這位英明神武老爺了。”他心想張邁好名,就給他戴上一頂高高的帽子。

衆部民有不少是聽過一些《安西唐軍長征變文》片段的,紛紛交頭接耳起來,如果說像劉廣武、薛雲飛這樣的人心中對西北地理還有一定的概念,那麼對大多數百帳部的牧民來講,所謂的安西在哪裡、疏勒在哪裡、龜茲在哪裡就都顯得很迷茫,只聽說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可沒想到變文傳說中的那位大英雄居然會出現在眼前,有許多人之前還以爲那《安西唐軍長征變文》說的是古代的事情呢。

數千人的竊竊私語會造成很大的聲響,劉廣武喝令衆人都靜下來,然後再請張邁說話,張邁又道:“劉盟長,咱們都是大唐的官員吧。”

劉廣武不曉得他是什麼意思,隨口答道:“是啊,那當然,大都護你是欽差、節度使,我是懷德將軍。”

張邁又問:“那是你的官大,還是我的官大?”

劉廣武更不知道張邁爲什麼要說這些話,但也只能說:“自然是大都護的官大。”

張邁又問:“我比你大多少?”

劉廣武答不上來,又不好冷場,說道:“大不少吧。”

張邁又問:“不少是多少?”

以往百帳部的部民們也不是沒見過敦煌來的使者,曹議金也曾讓使者給百帳部的部民宣講過恩義,但每次都是文縐縐的官樣文章,牧民們都聽不懂,只是走個過場而已。正因爲有這樣的經驗在前,劉廣武也就以爲張邁要宣講朝廷恩義只是擺擺樣子,所以沒怎麼抗拒。

但這時張邁開口說的卻都是百帳部的牧民聽得懂的大白話,他們兩人站在高臺上這麼一問一答,倒有點像在講雙口變文,沒什麼欽差、盟長的威嚴,場面反而顯得有些滑稽。一時就都聽進去了,知道這位張大都護是比盟長更大的官,從盟長對他的態度看來,他果然也比盟長厲害多了。

劉廣武被他問的有些暈頭轉向,說道:“大都護,你就別……別這樣了,快宣講朝廷的恩義吧。”

張邁微微一笑,對衆窮牧民大聲道:“恩義不是靠講的,這些年來,朝廷讓歸義軍撥給了你們百帳部的錢糧,平攤到每家每戶手頭,也有十幾頭羊、十幾匹布、上百石穀子了,爲何你們卻好吃懶做,只是向朝廷伸手,卻不思向朝廷報恩!”

劉廣武一愕,不知道張邁爲什麼要罵百帳部部民,衆牧民也聽得面面相覷,有許多人便輕聲議論了起來,人羣中跳出一個年輕人來,大聲叫道:“朝廷什麼時候給我們牛羊、布匹、穀子了?”卻是姜山。

張邁讓衆人先靜下來後,回頭對嗓門特大的邱子騫說:“你來念。”

邱子騫便取出一張清單來,卻是他在常樂時嚮慕容騰打聽的歸義軍歷年賑濟的總和,歸義軍送給劉廣武的主要是金銀、布帛和穀物,從劉廣武的父親到劉廣武,二十年以積,這筆數目可就龐大得嚇人,慕容騰也就只能估摸而已,這時邱子騫將歷年的清單一念,念不到一半劉廣武已察覺到張邁此來來意不善,使眼神要他的心腹準備。

卻聽薛雲飛跳起來叫道:“你們別胡說了,朝廷哪裡有給過我們這些東西!”

無數人爭相叫道:“是啊是啊,朝廷哪裡給過我們這些東西。”

“沒有?”張邁轉頭逼視劉廣武:“劉盟長,這些東西可都是歸義軍親自交給你的,爲什麼百帳部的人說沒有拿到?”

劉廣武訥訥叫道:“那不是給部民的,是曹令公賞賜給我的。”

“胡說!”張邁道:“曹令公和你非親非故,爲什麼要賞賜你這麼多錢糧?你和你父親二十年來派往敦煌的使者,每一次說的都是要曹令公賑濟百帳部的部民,而曹令公給你的這幾十筆錢糧,又是要分給百帳部每一個人的——這些錢糧卻都哪裡去了?”

指着衆族長道:“難道是被你們貪了?”

衆族長慌忙道:“沒有!沒有!”

這時劉廣武的心腹已經帶領數十武士準備上前衛護,還沒走到高臺,卻被石拔帶人攔住:“你們幹什麼!”

這時百帳部的大部分人都牽掛着張邁所說的那筆錢糧哪裡去了,根本就無法組織起來,劉廣武的心腹不足千人,被唐軍一喝,誰敢妄動?

張邁在高臺之上冷冷道:“劉廣武,朝廷歷年來賑濟百姓的錢糧,到底哪裡去了?”

這時場面已無法保持寂靜,張邁的話只是前面的人聽到,後面的人便聽不到了,但人羣中卻有不少後生當傳聲筒,將高臺上的言語傳遞過去。

劉廣武這時已知道張邁是來找自己的茬,往後一跳叫道:“姓張的,你是來找事的是不是!”

張邁道:“我只是要將此事徹查清楚——劉廣武,朝廷發給百帳部每一戶百姓的錢糧,到底哪裡去了?”

這時高臺之上是楊易、郭漳等十餘人逼着他和六個族長,高臺之下是三千唐軍監視着劉廣武的近千心腹,劉廣武看到這形勢暗暗叫苦,百帳部若是與三千唐軍正面爲敵,就算無法取勝多半也可以自保,或者往後一退,退到安西唐軍地理不熟的草原荒漠、山嶺戈壁之間,張邁想要收拾他們可就難了。但這時被張邁闖入了內部又挑起部民對他的懷疑,大部分人尤其是下層牧民一時間就都不肯聽他指揮了,只憑着不分好歹也要擁護劉廣武的**百人,如何是三千唐軍精銳的對手?

六族族長有的想要離開,卻發現身邊多了一些人——那是負責盯緊他們的唐軍士兵!

人羣中姜山跳上臺來,對部民叫道:“大家別說話,聽我說,聽我說!”人羣中便有無數後生叫周圍的人:“大家別說話,聽姜山說話。”

人羣一片片地靜了下來,等到恢復到幾近無聲時,姜山才指着劉廣武大聲問道:“盟長,朝廷這些年到底有沒有給我們百帳部的每一戶人家發錢糧?”

劉廣武瞪着他怒道:“你這個臭小子,你憑什麼跟我這麼說話!”

六族族長紛紛叫道:“不錯,姜山,你快滾下去,你以下犯上,不要命了麼?”

楊易猛地一聲大喝:“全都給我閉嘴!”

他是能令六軍辟易的人,這一聲猛喝猶如獅吼,可不止是大聲而已,自然而然便帶着懾人的煞氣,嚇得六族族長都不敢吱聲了。

楊易冷然道:“現在是大都護審訊百帳部賑濟錢糧的貪墨一事,除了當事人之外誰都給我閉嘴!”又對姜山道:“有什麼你繼續問!只要你說的在理,自有大都護給你撐腰!”

姜山便又重新問了一次:“盟長,朝廷這些年到底有沒有給我們百帳部的每一戶人家發錢糧?”

“沒有!”劉廣武想也不想就叫道。

“沒有?”姜山一手抓住他身上的綢衫,一手抓住他戴滿了金戒指玉手鐲的右手,叫道:“那這些是什麼!我們澤北可不產這些東西!你是不是拿了錢糧去變賣,買了這些的?”

劉廣武在族內從來未被人衝撞過,一巴掌揮了過來:“你放肆!”

若在平時,他這一巴掌掃過來族內誰也不敢反抗甚至不敢躲閃,不料姜山有張邁撐腰早就豁出去了,非但不避,而且一擋一隔,跟着右手反向一拳,重重打在了劉廣武的臉上,就如一塊石頭砸在麪糰上!

張邁本以爲百帳部部民會發出驚呼,沒想到整個沙谷竟忽然靜得空前,不但沒人說話,甚至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幾十年了,劉廣武這個土皇帝在百帳部中有着生殺予奪的無上權威,平日裡誰敢冒犯他一下?別說真的冒犯,大部分人連在心裡冒犯他一下都不大敢,但這時卻見姜山一拳重重揍在劉廣武那豬頭一般的臉上,在那一瞬間所有人竟然有個奇妙的錯覺——覺得那一拳是自己揍的!

姜山的這一拳將劉廣武那虛假而脆弱的威權給擊碎了!

一種異樣的興奮蔓延開來,特別是在那些貧窮的牧民青年心裡產生了一股衝動——他們也很想上去揍劉廣武,很想去揍他們的族長,很想去揍所有曾經壓迫過自己的人!尤其是那些長得像豬一樣的老傢伙們!

由於人實在太多,站在後面的人其實未必聽得清楚張邁在說什麼,一些人就算聽到了轉述也有些鬧不明白臺上究竟唱的是什麼戲,但姜山的那一拳卻比任何言語都更加有力、而且直接!

這已經不是什麼理智的問題,不是什麼是非的問題,這一刻主宰着百帳部下層青年的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情緒!

“姜山要造反!百帳部要變天了!”

許多老部民心中都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百帳部的一些實力派要動手護主,但看看臺上的張邁,再看看臺下監視着他們的三千唐軍,所有人又都變得不敢動了。

死一般的靜不知持續了多久,終於有一個尖銳而可怕的聲音從胖婦人人羣中傳了出來,那是劉廣武的老婆:“啊啊啊——造反了,造反了!姜山你這個小子,造反了!”

那是一種母豬般嚎叫的聲音,但忽然間這嚎叫被一個怒喝打斷,那是伺候劉廣武老婆、幫忙撐遮陽傘的一個家奴,在這一刻他竟然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竟然拿起遮陽傘就往劉廣武的老婆頭頂敲落,以一聲怒吼發泄其滿腔的怨毒,喝道:“給我閉嘴!你這個肥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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