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生來就是吃肉的。
火炮之所以被造出來,天生就是用來殺人的。
第二作坊在火炮試驗成型之後,第一次給皇帝示範的時候,在炮彈的落點位置上,就綁着十六個死囚,這十六個死囚並非普通死囚,乃是從洛陽麗景門推事院遷過來的死囚。
這些死囚基本上都是官員或者勳貴,拉到第二作坊的時候,這些人的臉上雕刻滿了藍色的花紋,再加上五官都被夷平,就算雲初從中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形,詢問的時候,這些人卻不敢相認,只求速死。
洛陽麗景門推事院屬於御史臺下的一個審判機構,這個機構裡的官員不是正常的大唐官員,聽說裡面的官員來路複雜,有買餅子的,有罪囚,有奴僕,甚至還有異族人。
這些人都是皇后在洛陽立下銅匭時期,依靠揭發,告密等手段獲得官位的人。這些朝不保夕的傢伙們如同惡狼一般,只要朝中官員,勳貴稍微犯錯,他們就用兇狠的咬上去,不咬死誓不罷休。
雲初也不想多事,再加上運送這些人來長安的推事侯思止積極催促,這十六個人也就被一輪火炮給炸成了碎肉。
皇帝見了,龍顏大悅了好幾天。
用火炮處決死囚,這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雲初覺得最近這個時候,從天文,地理,還是氣候,亦或是占卜上來看,都很適合讓火炮發射。
就是不知道炮彈的落點在哪裡。
雲初第二天從暗室裡走出來的時候,發現雲氏這邊啥事都沒有發生,肥九這個傢伙不但活着,早晨還一口氣吃了一斤包子,就長出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雲氏不是那個挨炮的。
雲初上差的時候,也不再走朱雀大街了,而是從一個坊市子穿到另外一個坊市子裡盡享長安普通人的樂趣。
市井生活還是很有看頭的,不論是大清早惦着孩子把屎把尿的老嫗,還是提着尿桶胸衣半解一副還沒有睡醒模樣的婦人,這都不是雲初隨便就能見到的。
眼看着一個小小的嬰兒拉出來一根史詩級的糞便,雲初就騎着馬走了,就剛纔,如果不是烏騅馬得得的馬蹄聲有力鼓舞了那個嬰兒,那個嬰兒不會有這一場豐功偉績。
這都是朝廷的功勞,雲初不敢擅專。
直到半塊餅從一個二樓上飛下來,被雲初一把抓住之後,一向和善的縣尊大人終於發怒了,瞅着手中的半張餅,呼喝一聲,幾十個早早圍攏在他身邊的不良人,就蜂擁而上,頃刻間那座普通的二層小樓上就長滿了膀大腰圓的不良人。
再過片刻,七八個衣衫不整的男女老幼就被不良人押着跪在雲初馬前。
看這些人的衣衫,並非是富貴人家,其中還有一個腳穿陰陽鞋子的掮客。
雲初非常的憤怒,人怎麼可以如此的浪費糧食?
爲首的不良帥從雲初手中接過半張餅子,在一個婦人的淨桶中飽蘸汁水之後,就把這半張餅子分給了這八口人吃掉,從白鬍子老翁到纔會走路的幼童,一個都沒有放過。
等他們吃完之後,不良人就用綁腿封住他們的嘴巴,不足兩個時辰不得鬆開。
雲初是一個警惕的官員,往往能從一片落葉中推測出秋日何時到來。
既然長安開始出現了拿食物丟人的場面,那就說明,長安人對食物的浪費,無視,已經到了一個很高的地步。
這等歪風邪氣一定要剎住。
於是萬年縣衙門的晨會上,雲初就號令萬年縣官員,必須以身作則,實行簡樸的生活作風,並且在整個長安實行節約光榮,浪費可恥的新生活運動。
此事由司戶楊炯負責,必須將新生活運動進行到底,貫徹到長安城的方方面面,必須將節約糧食,珍視糧食的理念灌輸給每一個長安人。
爲此,縣尊雲初還專門賦詩一首,以發新生活運動之開端。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此詩一出,人人都讚頌雲初寫詩已經不拘一格,俯仰間便是詩。
前日整治公廁,今日又整治浪費,萬年縣縣衙,長安縣縣衙人人都忙碌起來了,各處官吏們紛紛離開衙門深入到坊市子跟鄉里,大力宣傳縣尊提出來的兩項政策,要求長安百姓人人遵守。
官吏們甚至把縣尊的要求進行了一定的拓展,從公廁乾淨化,食物珍惜化,開拓性的將縣尊的要求拓展到衛生,人文環境上,發誓要大幹三十天,還縣尊一個乾淨文明的新長安。
紀王李慎恭恭敬敬的來到了萬年縣,進入雲初官廨之後就把自己微胖的身軀丟到椅子上,敲着桌面要茶喝。
雲初給紀王李慎倒了一杯茶送過去,李慎喝一口道:“茅坑裡不許有屎尿,這是何道理?”
雲初喝一口茶水道:“憋着。”
李慎坐直了身子詫異的道:“你的意思是說,以後我帶着王妃,世子去茅廁吃飯,再回到飯廳拉屎?
我跟王妃是無所謂,在哪裡吃飯都成,就是可憐了你那個小侄兒,自幼身體羸弱,能不能高擡貴手,准許他在一個正常的環境裡進餐?”
雲初想了一下道:“也不是不成,就怕世子在正常環境裡吃飯對身體不好。”
李慎瞅着雲初看了一會道:“我一會回去就把世子送到老神仙院子裡,跟老神仙一起吃飯。”
雲初瞅着紀王李慎道:“這些年,你家的玉石生意做的很大,聽說賺了不少錢,如今長安府庫裡面有很多銅錢日曬雨淋的弄得鏽蝕斑斑,你就不想着爲家國出一份力?”
李慎搖頭道:“不買!”
雲初給紀王慎重新添了茶水道:“王爺何其的吝嗇也。”
李慎道:“你別把我往坑裡丟,自從太平,雍王賢以及一些沒名堂的人家開始大量吸納銅錢的時候,紀王府就趁着高價,把銅錢都出去了,現如今,我紀王府的銅錢估計連五十貫都沒有。”
“害怕了?”雲初譏誚的道。
李慎道:“我參觀了第二作坊,是不是已經掉坑裡了?”
雲初哈哈大笑道:“誰讓你好奇心那麼重呀。”
李慎擦拭一把額頭上的汗珠道:“好奇心重了會有什麼後果?”
雲初笑道:“我以前聽說過一個鄉間俚語,名曰——好奇心害死狸貓。”
李慎咬着牙道:“不給活路是吧?”
雲初攤攤手道:“有本事就造反給我看,你上午造反,我中午平叛,下午就在你家門口,將你家所有的人砍的人頭滾滾,你家人多,聽說姬妾就有百人,滿地粉頭亂滾,一定巍爲壯觀。”
李慎學着雲初的樣子攤攤手道:“那該怎麼辦?”
雲初懶散的靠在椅子上道:“就看誰是挨炮的。”
就在兩人坐在椅子上胡說八道的時候,長安城裡突然就傳來一陣急促的炮擊聲,炮聲隆隆,緊接着便是炮彈落地炸開的巨響,聽聲音,距離萬年縣縣衙不算遠,炮彈聲炸的窗櫺嘩嘩作響。
不論是雲初還是李慎都沒有起身躲避的意思,任由房樑上的塵埃緩緩落下。
炮擊聲整整響了一炷香的時間,等炮聲停止了,雲初挪開護在茶杯上的手,端起茶杯啜飲一口,對面色青白的李慎道:“聽聲音,似乎不是你家的方向。”
李慎顧不得茶水落滿塵埃,端起來喝一口道:“距離我家甚遠。”
雲初起身雙手在李慎的肩頭按一下道:“放心,炸彈一定會在你家炸響。”
話音剛落,外邊再一次傳來隆隆的炮擊聲,雲初瞅着外邊到處亂跑的官吏,雜役們,嘆一口氣,趁着炮擊間隙對李慎道:“該挨炮的一個都不會少。”
李慎揮手驅趕一下眼前的塵埃道:“包括你家?”
雲初道:“我家有四成的可能會挨炮。”
李慎急促的問道:“我家呢?”
雲初嘆口氣道:“七成!”
李慎笑道:“幸虧王妃帶着世子去侍奉老神仙了。”
待在房間裡總是落灰,雲初跟李慎就來到了萬年縣的院子裡,李慎想跟雲初下圍棋,雲初不肯,兩人就拿着紙牌玩起了爭上游。
兩個人的爭上游自然是極其無聊的,但是,這兩人卻坐在庭院裡,一邊喝茶,一邊打牌,玩耍的不亦樂乎。
縣衙衆人原本在等待縣尊下令追察火炮陣地,將惡賊一舉成擒呢,卻發現縣尊不但沒有下任何命令,反而跟紀王打起了牌。
盧照鄰面色蒼白的舉着一把大傘幫助縣尊遮蔭,只是他的身體顫抖的厲害一把傘都打不好。
趁着紀王慎洗牌的機會,盧照鄰上下牙齒抖動着對雲初道:“君侯,武承嗣的府邸被火炮夷爲平地。”
雲初道:“武承嗣今日沒有上差?”
盧照鄰牙齒磕巴着道:“換了休沐假,說是要爲他的次子舉辦百歲宴。”
雲初點點頭道:“通知他,明日正常上差,不能因爲家裡的些許瑣事,就耽誤了差事。”
盧照鄰點頭答應,又輕聲道:“相鄰的武三思府邸也沒能倖免,剛剛這一陣炮擊,應該是太平公主府。”
雲初不置可否,見紀王慎洗好了牌,兩人就開始抓牌,很認真的研究如何才能搶先跑掉。
雲初在丟出一張牌之後,見盧照鄰還守在邊上,就皺眉道:“那麼重要的差事你都辦好了?說好的公廁無飛蟲,你做到了嗎?”
盧照鄰帶着哭腔道:“下官還是先伺候好君侯跟王爺再說。”
話音剛落,炮擊聲再一次響起,這一次,炮彈落點距離萬年縣縣衙更近了,雲初甚至能看到黑乎乎的炮彈在空中如同流星一般飛行的樣子。
李慎手中的牌散落一地。
雲初問盧照鄰:“我們衙門附近可有惡客?”
盧照鄰道:“長安驛站便在左近。”
雲初聞言點點頭,幫助紀王慎從地上撿起牌笑道:“該你出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