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幸福需要等待
虞修容安靜地坐在一張很大的牀榻上,大紅色的裙襬如同花朵一般散開,她手上依舊抱着那顆漂亮而奇怪的紅瑪瑙果子。
雲初說,這個果子叫蘋果,預示平平安安。
天已經完全黑了,雲初卻沒有來。
紫鵑一遍又一遍地出門去打探,每一次都很失望地回來。
孫婆婆坐在一張小小的凳子上,將身體靠在門框上,吃着她一生都吃不完的糖果。
“姑爺還沒有回來。”
紫鵑委屈地道。
虞修容平靜的聲音從蓋頭下傳來。
“他有事要辦,我們繼續等着就是了。”
“可是,今天是好日子,姑爺的事情就不能等等再辦嗎?”
虞修容笑道:“必定是等不了的事情。”
“我覺得姑爺不上心。”
“不許胡說八道,不管多晚,他一定會來的。”
虞修容呵斥完紫鵑之後,就調整一下坐姿,繼續安靜地等,她喜歡等,或者說,蓋頭蓋在頭上,眼前一片紅色,就像晚霞,也像是朝霞,更像是匆匆流逝的時光。
在等待幸福這件事上,虞修容一向都很有耐心。
疼愛她的阿孃在她八歲的時候去世之後,她就相信自己的幸福沒有夭折,還會有人更加疼愛她。
果然,在母親去世之後,阿爺就加倍地喜歡她了,儘管她不是男子,阿爺還是沒有娶媒婆帶來的那個妖豔的女人,而是給了她們一筆看人錢就打發出門了。
看過阿爺,阿孃恩愛的樣子,所以,虞修容對於幸福的嚮往從來未曾斷絕過。
哪怕在她十歲的時候,阿爺也去世了,她披着孝服跪在阿爺阿孃的墳塋前,還是期望他們能給她最好的祝福,讓她繼續幸福下去。
虞氏大宅裡找不到幸福,所以,她在十一歲的時候就果斷地回到了自己破敗的家裡。
用阿爺留給她的很少的一些錢辦起來了一家書齋,僱傭一些落魄的讀書人替她抄書,當然,她也抄書,沒日沒夜地抄書。
雖然很累,日子過得很清貧,卻很幸福,就是總有無賴來騷擾,她就點着了家裡用不着的西屋,從那以後,無賴們也就不敢再來了。
十四歲的時候,孫婆婆說應該找婆家了。
這本不該是她一個小女子的事情,應該是阿爺,阿孃在某一天帶來一個英俊的男子對她說,這就是你的良人,你的夫婿。
如今,阿爺,阿孃被關在墳塋裡出不來,虞修容聽說龍首原有很多人在那裡找到了自己的姻緣。
虞修容就帶着紫鵑,帶着孫婆婆去那裡碰碰運氣,看看會不會有姻緣找到她的頭上。
這一路上,孫婆婆總是喜歡跟過往的人打招呼,而家裡的那頭老牛大黃走得又太慢。
紫鵑總說走得這麼慢,等到了龍首原,好的夫婿都被人家搶走了。
虞修容卻覺得大黃走得不快不慢恰恰好,只要幸福還在,那麼,屬於自己的郎君就一定也在,對於這一點,虞修容非常地自信。
一些孩子開始在牛車外邊吵鬧,笑話她們家的大黃走得太慢,紫鵑氣不過,就出去跟他們爭吵。
對面的孩子惱了,一個胖墩墩,藍眼珠,黃頭髮的女童咚的一聲就跳過來了,將紫鵑壓在屁股底下,還掀開牛車簾子看她。
那個胖墩墩的西域女童唐人的話說得很好,脖子上還戴着一個明晃晃的金項圈,就連掛在金項圈上的金鎖,也比常見的大了許多,最重要的是,金鎖上鑲嵌着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
這明顯不是長安城裡常見的小胡姬,她驕橫,霸道,應該是那戶人家嬌養的小娘子。
兩人對視良久,那個胖孩子竟然把脖子上價值不菲的金項圈摘下來,遞給她。
“你當我嫂嫂好不好,我哥哥可好了。”
金項圈自然是不能收的,而且,虞修容也沒打算嫁給一個胡人,不論他有多麼的富貴。
那個胖孩子明顯開始發脾氣了,還把金項圈丟在牛車上,然後就扯開牛車簾子衝外邊喊:“哥哥,我找到嫂子了。”
她不但喊,還用力抱着腿,似乎很害怕她跑掉。
就在她又羞又氣的時候,那個胖孩子被一隻纖長有力的手給抓走了,然後就聽到一個很好聽的聲音。
“舍妹頑皮,叨擾小娘子,莫要怪罪。”
也就是這個時候,牛車晃盪了一下,簾子抖了一下,一雙漆黑漂亮的眼睛就出現了。
儘管只是一瞬,虞修容就認爲,假若自己的夫婿是這個樣子的,人品再沒有問題,還是可以接受的。
回想起自己那時瘋狂的想法,虞修容忍不住在笑了起來,以至於蓋頭都劇烈地抖動起來。
“哎呀,伱別哭啊,你別哭啊,我這就出去找姑爺。”紫鵑見到自家小娘子開始哭了,就着急得不行,咬着牙決定去把姑爺拉回來。
“住嘴,誰說我在哭。”
紫鵑想要掀起蓋頭看一眼,又不敢,只好衝着孫婆婆道:“婆婆,你快想想辦法啊,姑爺總不來,小娘子不能坐到天亮吧?”
孫婆婆翻個白眼道:“崔氏比我們還要着急,她可是知道姑爺在哪裡的人,她都不去,只能說啊,現在就不是去把姑爺拉回來的時候。
等着吧,姑爺一定比你還要着急着脫身呢。”
“紫鵑,休要無禮,給我好好地坐着。”
被打斷甜蜜回憶的虞修容有些惱怒了。
紫鵑只好四仰八叉地躺在厚厚的地毯上,嘀咕道:“你們都不着急,你們都不着急,要是姑爺不來就有熱鬧可以看了。”
虞修容臉上帶着微笑,繼續回憶自己遇到雲初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她連最微小的一些細節都不願意遺忘。
不知什麼時候,紫鵑這個死丫頭已經睡着了,孫婆婆也開始打盹了。
妝臺上的紅燭已經燃燒了一半,燭淚一滴滴地落在托盤裡,將蠟燭的根部牢牢地黏在托盤上。
一陣冷風從門外涌進來,然後,虞修容就聽到雲初劇烈的喘息聲,看樣子,他應該是跑回來的。
“皇帝走了。”
雲初小聲給虞修容解釋一下,說着話就要掀起虞修容的蓋頭,手才觸碰到蓋頭,他就停下來,衝着睡得惡行惡相的紫鵑輕輕踢了一腳道:“快去給我打水過來。”
睡得正香的紫鵑揉着眼睛爬起來,看到雲初就想大聲叫喚,就被老態龍鍾的孫婆婆給捂住了嘴巴,兩人很快就出去了。
“剛纔跟裴行儉打了一架,弄得全身都是土,你再忍一下,我洗乾淨了手再給你掀蓋頭。
其實,今晚上的事情也怪不得裴行儉,我本來已經用計困住了他,等他酒醒,就再灌他一些酒水的,沒想到皇帝來了,把我所有的計劃都給打亂了。
我不來,你就在牀上一直坐着?就沒有下來走走路活動活動腿腳?
如果餓了,你就先吃一些東西墊墊肚子,咱們兩個一個是孤兒,一個是孤女,好不容易湊成一對,沒有那麼多的講究……”
聽着丈夫帶着歉意絮絮叨叨的,虞修容的心再一次被甜蜜充滿。
紫鵑狂奔着端來了一盆溫水,雲初仔仔細細地清洗了自己的手,然後用毛巾擦乾手,丟開紫鵑遞過來的秤桿子,直接用手撩開了虞修容頭上的蓋頭。
美人就要在燭光下看纔是最正確的打開方式。
潔白的面頰被燭光染上了一層紅暈,眼波流轉頓生無數風情。
虞修容笑吟吟地看着這個掀開她蓋頭的男子,自己的新郎卻顯得很是狼狽。
頭髮飛出來一綹,溼噠噠地垂在臉上,眼角處還有一些淤青,暗紅色的錦袍被撕開了好幾處,左臂膀上還有血痕。
她本來想要問雲初傷得嚴重嗎,話出口卻是“你打贏了嗎?”
雲初大笑道:“很多戰鬥的結果,不是戰鬥的結果,而是戰鬥以外的事情的綜合結果。
論武藝,我差裴行儉一籌,但是呢,我們的準備工作做得比裴行儉好,所以,我贏了。”
虞修容跪在牀榻上,搬着雲初的腦袋檢查傷勢,雲初不耐煩地瞅着紫鵑道:“你是不是該出去了。”
剛要說幾句埋怨話的紫鵑,被姑爺的話懟得胸口疼,就哼一聲出門了,孫婆婆還很貼心地關好了門。
雲初一把將虞修容緊緊地摟在懷裡,虞修容嬌聲道:“你胳膊上還有傷呢。”
雲初道:“皮外傷,不礙事。”
“要不要洗個澡呢,你全身都是汗味。”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你竟然要我去洗澡?”
“你就這麼着急?”
“廢話,我等這一天等了三年,啊?你把綢布纏在胸口做什麼?”
“鼓騰騰的不好看,騎馬也不方便。”
“胡說八道,以後不許纏,纏壞了可不好。”
虞修容倒在大紅色的錦被上,烏黑的頭髮披散開來,鋪滿了半張牀,令人驚心動魄的,雪白的身體再一次被燭光染上一層紅暈。
雲初癡癡地看着她,覺得呼吸似乎都要停止了。
虞修容笑着側過臉去,卻張開了雙臂。
雲初投入到她的懷裡,四目相對之下,虞修容輕聲道:“我美嗎?”
雲初吞嚥一口口水連連點頭。
虞修容將頭埋進雲初的懷裡,嗅着他身上的汗味,低聲道:“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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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