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九月,泰山頂上的風已經有些冰寒刺骨了。
雲初把剛剛揉過眼睛的煮雞蛋放進嘴裡,慢慢的吃掉。
狄仁傑胯.下的疼痛現在好多了,除過需要撇着腿走路之外,已經不妨礙啥了。
溫柔嘴角的烏青沒有下去,用來化瘀的雞蛋早就被他給吃掉了,現在,他只是擔心自己的鼻子,雖然包起來了,還是隱隱作痛。
從溫柔烏青的嘴角上,雲初就知曉自己眼睛的狀況,必然也是烏青一片,蘇定方雖然老了,但是,這個傢伙的拳頭依舊很有力氣。
“天亮了,我們三個就要被授爵,還要站在第一排,這副鬼樣子可威風不起來,我總覺得李績就是故意的。”
狄仁傑靠着溫柔坐下來道:“本身就是故意的,這一次他們被削爵,我們三個一個郡公,兩個縣侯,是不多的幾個爵位高升的人,他們自然看我們不順眼。”
雲初道:“這不是一個好現象,除過我們三個的爵位高升了,剩下的全是皇后那邊的人,尤其是武承嗣,武三思,這兩個人需要我們早早注意。”
“周國公賀蘭敏之呢?”狄仁傑不放心的道。
溫柔搖頭道:“這個人可能活不長了。”
“爲啥?他現在跟雍王李賢相交莫逆,原本週國公已經被除爵了,這一次居然神奇的恢復了爵位,按理說正是榮寵正盛的時候,你卻說他活不長,莫非你想動手?”
溫柔道:“一次性的讓兩個沒有半點功績的武姓之人成了侯爵,必然會招來口誅筆伐,賀蘭敏之應該是皇后拿來堵悠悠之口的那塊石頭。”
說到這裡,溫柔突然轉頭看向雲初道:“我們兄弟三個跟前站着武承嗣跟武三思,會不會像是鳳凰邊上蹲着兩隻雞?”
雲初很自然的道:“很恰當的比喻。”
溫柔摸一摸烏青的下巴道:“你說,是不是英公爲了討好皇后,特意毀掉我們三兄弟的容貌,好讓我們跟武家兄弟站在一起的時候都像雞啊?”
“英公沒有那麼下作。”
“拉倒吧,我現在除過你跟懷英誰都不信。”
雲初把毯子往身上拉一下道:“還有時間,睡一會吧。”
泰山頂上不是一個好的睡覺的地方,不過呢,對於那些硬是用雙腳還有雙手爬上泰山的人來說,泰山頂上睡覺可以睡的非常好。
只是天矇矇亮的時候,來了一場雨。
禮部尚書陸敦信站在雨中憂愁的看着天空,此事此刻,他恨不得將司天監裡的那些蠢材全部拉出去活埋,就是他們信誓旦旦的說九月二日可見紅日。
現在,雨下的稀里嘩啦的,再有一個半時辰,將是皇帝正式祭天的時候,這樣的大雨,你讓皇帝如何誦讀祭天文表,如何敬獻犧牲,也讓神靈如何享受烝嘗?
就在陸敦信準備進入行宮請罪的時候,一個宦官來到他的身邊,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陸敦信就來到已經穿戴好朝服的雲初幾人身邊,對雲初道:“走吧,陛下要我們一起進去。”
雲初指着自己烏青的眼睛道:“有礙觀瞻。”
陸敦信指指自己溼漉漉的衣服道:“比我好多了。”
雲初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不是人力能爲的事情。”
陸敦信道:“只要這天不下雨,我老孃想嫁人,我可以出陪嫁。”
“咦,你倒是大方。”
“無可奈何也。”
兩人說着話,就走進了泰山行宮,這座行宮並不大,只有兩座殿宇,三排廂房而已,房檐下也住滿了宦官宮女,從一些宮人的服飾來看,階位不低。
雲初看到趴在一個廂房窗戶上偷看他的雲鸞,就衝着這孩子笑了一下,於是,雲鸞立刻就哭了起來,給屋裡人說阿耶變成了單眼花熊。
於是,窗戶上就出現了更多的腦袋。
雲初平靜的看了虞修容一眼,虞修容就把窗戶給關上了。
見到李治的時候,他正在跟花熊在一起,地上還跪着一個司天監的官員。
“你說這雨只能下一個時辰?”
司天監的官員咬着牙好像下了什麼決心一樣道:“是。”
李治淡漠的道:“既然如此,朕就等一個時辰。”
司天監的官員倒退着離開大殿,李治就對陸敦信道:“你覺得如何?”
溼漉漉的陸敦信有氣無力的道:“這就要等了。”
李治又看着雲初道:“你怎麼看?”
雲初攤攤手道:“水汽升騰化作雲彩,而後隨風飄動居無定所,在何時,何地要下雨人力難爲。”
李治點點頭道:“司天監的人說雨水只下一個時辰就會停。”
雲初道:“大錯鑄成,只能拿命賭一把,還有五成活路,如果認錯,那就十死無生了。”
李治瞅着陸敦信道:“應該如此纔對,現在,就看這人的命硬不硬了。”
雲初道:“真殺啊。”
李治道:“食君之祿,爲君分憂,這是他的本分,幹好了獎勵,幹不好責罰,這也是朕的本分。”
雲初道:“陛下此言甚是,如果陛下不是總撥弄巨熊的那隻黑眼圈的話,臣以爲您說的話會更加有道理。”李治哈哈大笑,把手從巨熊的臉上拿開,指着雲初的青眼窩道:“蘇定方的一拳還是有些力道的。”
雲初咧嘴笑道:“若是他們不小心激發了臣的兇性,陛下今天可能在祭天之餘,還要籌備幾場喪禮纔好。”
李治道:“人家就是衝着你絕情絕義去的,李思文就是送給你殺的,你卻提着人家當流星錘用了一下就放過了,你這裡還表現得情誼依依的,不好吧,就算是給朕看的,至少也要真實。”
雲初搖頭道:“孰能無情?至少臣做不到,或許等臣年歲跟英公一般老了,心腸就能變硬。”
李治看一眼陸敦信,陸敦信就退下了,李治站起身來到雲初身邊道:“你準備幾時把心腸變硬?”
雲初搖頭道:“臣不準備等自己的心變硬,就會成爲大唐的一個富貴散人,留一顆軟心腸給大唐,給百姓,也留一副軟心腸給妻兒,最好一直軟着,這樣到死都是一個快活的人。”
李治道:“朕聽了都羨慕。”
雲初道:“陛下功業已至巔峰,何用羨慕旁人呢。”
李治道:“登天如何?”
雲初道:“臣在擔任光明裡里長之時就發現,只要臣的那個熱氣球足夠大,完全能把人帶上高空,假如陛下……”
“閉嘴,你知道朕說的是啥。”
“臣無能爲力。”
“萬一有海外仙山呢?”
“陛下派遣人去尋找就是了。”
“咦,你不反對?”
“最好幫臣將期待已久的玉米,土豆,紅薯這些東西一塊找回來,陛下依舊不失英明。”
“滾出去——”
雲初離開行宮的時候大雨滂沱,陸敦信站在雨中如同落湯雞,一個司天監的官員也站在雨中,面對蒼天喃喃自語。
李治則抓着巨熊的腦袋,拳頭一遍一遍的輕輕砸在巨熊的眼窩上。
武承嗣,武三思站在屋檐下指指點點的,似乎很高興,見雲初青着一隻眼睛,笑意更濃。
雲初路過,拳走兩次雙龍出海,一瞬間就出了四拳,力道剛猛,一沾即走,要點在於破壞武氏兄弟眼窩周圍的毛細血管,不在傷人。
等武氏兄弟慘叫出聲的時候,雲初已經走出了行宮。
他出手很有節制,保證在一個時辰後,讓武氏兄弟的四隻眼窩要比巨熊的眼窩還要黑。
到時候,大唐新晉升的五個重要勳貴,一定會給所有人都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
在防水帳篷裡喝了一會罐罐茶,雲初猛地聽人發出一聲瘮人的慘叫聲,隨即,聲音就由近到遠再無聲息。
“誰跳崖了?”
“應該是一個司天監的官員。”
“爲啥跳崖?”
“剛纔他說一個時辰之內大雨必定會停。”
溫柔伸脖子朝外看一下,溼着腦袋回來道:“雨勢正大,不過,他還是跳早了。”
狄仁傑往水壺裡添一點水道:“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活着才恐懼呢。”
溫柔又道:“要是雨不停,錯過好時辰怎麼辦?”
狄仁傑道:“祭天的時間是司天監定的,還說今天會看到紅日出,既然下雨了,選日子的人又跳崖了,以前選的日子必然不是什麼好日子,再選就是嘍。”
溫柔咕唧一聲笑了出來,馬上擺着手辯解道:“全大唐的勳貴們如今終於品嚐了一遍什麼叫悽風苦雨。”
春嬤嬤的那雙紅色繡花鞋出現在三人面前,雲初擡頭看着撐着傘的春嬤嬤道;“皇后召我?”
春嬤嬤道:“皇后問話。”
雲初,溫柔,狄仁傑三人只好站起來。
春嬤嬤學着武媚的聲音嚴厲的道:“雲初,你意欲何爲?”
雲初笑道:“回皇后的話,就是想授勳的五人一般整齊。”
春嬤嬤又問道:“定不與你干休。”
雲初道:“他們下次要是還笑話我,還打。”
春嬤嬤的臉迅速變成了她自己的臉,對雲初道:“你把武家兄弟打的也太慘了吧,這一回眼睛腫的只剩下一條縫了。”
雲初冷聲道:“這等豎子,也配與我等比肩。”
春嬤嬤道:“皇后其實沒生氣,就是經不住武家兄弟的哀求,纔要我過來代皇后訓話的,你不要跟着說這些氣話。”
溫柔瞅瞅春嬤嬤再看看雲初,對狄仁傑道:“他們兩個要幽會了,咱們兄弟幫他們騰地方,順便把風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