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方力嗔的辦公室時, 他正在通電話,不過打了手勢讓她坐下。
將盛放衣鞋的包裹放在辦公桌上,章雅瑞並沒有入座。
“昨天晚上很抱歉。”擱下電話, 他竟然向她道歉。
章雅瑞只得勉強笑笑帶過, “工作我已經向邱先生交代過了, 很感謝方先生這兩週的照顧。”今天就是來被辭退的, 她甚至連職業裝都沒穿。
“這麼說, 章小姐是不打算原諒我的錯誤了?”很少見,這位老兄從她進門到現在,竟一直都是笑意盈然的, 很和煦。
“是我的實力還不足以在這裡工作。”
“聽說章小姐讀過土木工程?”很強勢的拉回到他的主題上。
“……對。”
“公司剛剛收購了猶他州的一處大型廠區,希望我們能馬上成立一個項目組, 但是我手頭沒有工程人員, 我想也許章小姐會適合。”
“方先生, 我今天來是——”話說到一半被打斷。
“我以爲章小姐昨天晚上在罵出‘那羣胖子’時,是表示你堅信自己不是花瓶, 而且,如果想做出自己的一番事業,不是隻在家裡幻想就會夢想成真的,除非你只是爲了向誰證明自己的那點小自尊。”話中音引人遐思,不過卻說得很對。
章雅瑞自己也在審視自己, 她是否有向“某人”證明什麼的意圖。
“我希望方先生不會再讓我去跟‘那羣胖子’喝酒。”這表示她同意繼續留下來。
方力嗔伸過手來, 兩人握手言和。
章雅瑞心裡明白, 這個人也許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但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非要留她下來, 不過她留下來的原因則是——她不想自己是爲了向誰證明什麼。
“等一下,章小姐。”叫住章雅瑞, 指了桌上的包裝盒,“我送女人的東西,一向不會收回來。”
“我也從不收不熟悉的男人的禮物。”闔上門。
望着闔上的門,方力嗔搖頭哼笑。
萬事開頭難,從一個環境進入另一個陌生環境,肯定會有很多的不適應,人際關係就是首要的麻煩,索性這個項目組裡的華裔多,到沒有讓她有太多的不安全感,但是作爲精英組的成員,她的能力就顯得捉襟見肘了,不得不厚着臉皮向同事細細詢問,脾氣好的原意說兩句,脾氣不好的,給些臉色是家常便飯。
做不完事是經常的,但是這裡又不允許加班——奇怪的地方,可有一點——你絕對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完,所以她每天不得不抱着厚厚的資料回家,從廠區的總圖,到細節的單體圖,以及密密麻麻的廠內流程圖,一項項全部要細細記下來,工作到深夜那是常事。
但這並不表示她就此可以順利成功了,之所以稱“現實”爲“現實”,就是因爲它永遠都沒有一成不變的因果關係。
她仍然是項目組的吊尾,依舊要在工作之餘兼職幫衆人端茶倒水,這是新人的必須課程——忍耐與謙遜。
七月的某一天,章雅瑞再次出席了一場晚宴,這次她並沒有被要求打扮的像朵牡丹花,隨時等人來採摘的模樣,但是她寧願她那晚不曾參加那場宴會。
那是個頂着慈善虛名的宴會,實際上不過是名商巨賈的內部交流會。
章雅瑞參加宴會的目的是向猶他州廠區的二任買家講解廠內土建部分的設施是否完好,並沒打算參加什麼舞會,她明白自己這曾經李家媳婦的身份,不宜在這種場合露面,所以只簡單穿了條黑色小禮服,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明顯。
方力嗔的舞伴是一位上過花花公子的內衣模特,混合的膚色,性感的身軀,往哪裡一站,當下立馬灼灼生輝,映亮一票午夜狼人的雙眼。
在走入大廳時,章雅瑞的心咯噔一下,跌落谷底——李家老爺子,以及李家三位叔叔,這些本應該在溫哥華的人竟然都來了這場慈善宴會。
章雅瑞試圖躲在方力嗔那位嬌豔的舞伴身後,藉着她的光環遮擋,趕快拐進旁邊的小廳,可惜這位模特小姐拒絕自己的光環之內出現任何同性動物。
站在她身旁的方力嗔的特助邱朗看出了她的拘謹,“方小姐哪裡不舒服嗎?”
這話讓頭前的方力嗔回頭看向她——
“我去一下洗手間。”一轉身,該死的卻撞上了端酒的侍者,只聽嘩啦一聲,侍者手上的托盤翻落在地,這下可好,她成了場內的焦點。
侍者趕緊向章雅瑞道歉,因爲香檳灑了她一胳膊都是,會場經理也趕緊上前,並及時請章雅瑞到側廳去,賠償並讓她換一條新的禮服。
“敦孺——”李家老爺子跟一位州議員談話畢,轉身小聲詢問小兒子,“信毅說要帶雅瑞來的嗎?”今天他們李家都沒帶女眷來,因爲今天慈善拍賣的東西里沒有珠寶首飾。
李敦孺也在詫異,但思緒百轉千回,還是決定先找信毅問完再回老爺子的好,“爸,信毅還在側廳跟花旗銀行的威廉先生談融資的事,要不我過去一趟?”
“不用了,等他談完再說。”老爺子擺手,回身繼續與那位議員聊着。
這廂,章雅瑞換了一席樣式簡約的白裙,但她並不打算出去,而是想着該如何從大廳裡溜走,但是現在舞會還沒有開始,這麼出去有點扎眼,還是舞會開始了,趁亂出去比較好。
等了大半個小時,大廳才響起輕揚的樂聲……
打開一條門縫,五光十色的舞場上,一對對男女已經開始旋轉,輕輕提起裙襬,沿着燈火闌珊的角落慢慢移向門廳。
“就打算這麼逃走嗎?”低沉的男聲,帶着險惡的磁性,是方力嗔。
他果然知道了她的身份。
“就這麼走的話,你可永遠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什麼意思?
他紳士的邀舞。
她要是跳的話,今晚就有的好看了,很不巧,她並不打算出那個洋相。
但——方力嗔是個帶着點邪惡的壞男人,那種被女人寵壞了的習性,不接受來自於異性的拒絕,並認爲女人說“不”就是OK的意思。
攬過她的腰,硬是拉進了舞池,“最好不要試圖逃脫,否則我們更會成爲焦點。”這麼威脅她。
“你知道我的身份!”問話是個肯定句。
“剛開始不知道,後來知道了。”確切點說,那天晚上她拒絕“陪酒”開始,他便讓邱朗查了一下,才知道她原來是李信毅的妻子,或者也可以說前妻。
“這麼說,我被看中的仍然不是自己的能力了。”
“如果你想這麼認爲,我不否認,但這並不影響你繼續努力工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潛力,但凡有機會發揮,爲什麼要拒絕呢?”
“你有什麼目的吧?”
“有。”很坦誠,也很無賴,“如果你覺得男人追求女人算是一種目的的話。”
追求?認識剛一個月的人,竟然說追求,再說他身邊的女人甚至多到可以排到大西洋,有必要去“低聲下氣”追求一個女人嗎?
一支舞跳完,章雅瑞還沒來得及喘氣,右手手腕便被人攥住——當然不用考慮其他人選,她所認識的人裡面,有強迫症的人除了方力嗔外,就剩李信毅了,那個據說已經跟她毫無瓜葛的男人。
方力嗔笑着鬆開章雅瑞的左手腕,並沒有跟李信毅角力。
這男人果然是想採它山之石,李信毅微微頷首,算是跟他打過招呼。
“我不想跳舞。”被拉來扯去的,真是夠了。
李信毅也沒打算跳舞,攥着她的手腕進了樓梯旁側的一個小房間,裡面黑乎乎的,透過大廳裡的光亮,影影綽綽可看見一些餐巾,像是個酒宴儲菜間。
關上門後,李信毅並沒有開燈,不知道他是什麼表情,只依稀聽見他的呼吸聲,“爺爺他們問我爲什麼你會跟方力嗔在一起。”
“我們不是分手了嗎?這麼告訴爺爺不就行了。”她也不想惹爺爺動怒,畢竟一直那麼疼她,所以今晚纔會想偷偷溜走。
“你最好馬上離開方力嗔的公司。”
她最討厭他這種口氣,做什麼都是他說了算,“別忘了,你沒權利命令我。”
“方力嗔這種人只是想玩弄你!你就笨到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原本他只是想用分手的藉口好好讓兩人思考一下,是不是該重新認識彼此,可若玫卻把她介紹給了方力嗔,雖然他不能確定那傢伙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不過很顯然沒有什麼好目的,而這個女人卻蠢到什麼都看不清。
“我最蠢的就是跟你鬧什麼複合,現在我自由了,可以接受任何男人的追求,我願意被他玩弄,你又能怎樣!”伸手拉扯門把,卻被他出手擋住,繼續掙脫,他卻箍得更緊,將她圈在牆壁上。
在黑暗中強吻,這技術難度有點大,不過這位李兄卻做得很乾淨利落,或許是夫妻做習慣了,早就熟悉了,只是爲什麼這個時候他要選擇強吻呢?而且還是在儲備間,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這裡都不是個好選擇,畢竟開宴會嘛,總是會缺這少那的,時不時就要補充一些餐具、酒杯之類的。
所以一位不知情的侍者,很不小心地打開門,開了燈,然後就見一位高大的男士正在強吻一位可憐的女士,燈光就那麼明晃晃的映着他們的身影,大廳裡的光線暗淡——因爲燈光都集中在了拍賣臺上……
很和樂的場面,李家老爺子笑嘻嘻的,雖然覺得他們這麼公然玩限制級的表演有些過火,不過年輕人嘛,總有些時候不能控制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