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兒姐, 怎麼了?”聽到我的呼喊,過了會,門開了一條縫, 然後逐漸變大, 拂曉小心翼翼地伸入半個腦袋, 見我滿手是血, 大吃一驚, 牀上一少婦,髮絲凌亂,遮了半邊容顏, 汗淚盈面,雙手撕扯錦被, 不停痛叫。
“是個孕婦!快來幫忙!”來不及解釋太多, 其實我也沒搞清楚狀況, 進門就見她在牀上痛苦掙扎,發現我時只說了句“救我的孩子!”, 見我沒有奪門而逃,她似乎非常驚訝,畢竟她聲嘶力竭地叫配上時隱時現的身軀,除了鬼怪,找不到第二種解釋。
“別緊張!放輕鬆!深呼吸!拂曉, 別愣着, 去燒水-------”一口氣, 對着同樣慌亂的拂曉囑咐了很多, 多到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
“沒有用!求--------求你---------幫我-------讓我-------寄生到你的身體裡!”
“什麼!”我和拂曉同時驚叫。
“我等了幾十年, 早該消失,可是爲了這孩子, 我一直用意念剋制着,我被我丈夫犧牲,但孩子是無辜的啊!他是嵐家的子孫,本來就要承擔太多,可他可憐到連活一次的機會都沒有,我不要--------”
“什麼?你就是嵐家幾十年前被犧牲的女子,當時你已待產,卻沒能生下你腹中的孩子便消失了。”
“是我,你竟然知道,可我的意念一直沒有消失,爲了我的孩子,我非人非鬼,非實非虛,飄無定處,到處遊蕩。所以,請你-------”
“我認識你的孫子,他叫嵐夜。可是,附身?!我怕我幫不了你!”
“原來如此--------但是,你知道嗎?他是當年許咒的新生,也就是詛咒的救贖,同樣,一旦當年被詛咒的臨家子孫全部死光,這孩子就再無法出生了,我不能再等了!”她看着我,滿眼期待。
“臨家子孫?!詛咒?!”聽拂曉輕吐這些疑問,還是無憂的樣子,只是簡單的害怕失措,失去記憶,她已經對詛咒一無所知,她是唯一的倖存,他是唯一的救贖。救他,也是救她。
“好!”答應翼照顧好拂曉,就不得不答應面前的女子,再一次認真的看向牀上,撥開她的亂髮,溼溼的,帶着淚的鹹味,身體若有若無,容顏卻依舊不老,明豔動人。
“謝謝!”她笑,一臉明媚,“我的虛殼將要依附於你,用你的實體,充實我的虛形,他才能出生。這孩子,幾十年前就該出生,所以出生後,他會和其他孩子不同。三個月!他和我的皮囊只會隨你三個月,過後他們都會消失,而你,恢復最初。”
她從牀上坐起,身上和身邊的血都已不見,我才明白那都是她給旁觀者的幻象,這麼多年,她一定是這樣故意製造了很多次難產的假象,可一直沒有人敢,或是沒有人肯,成爲她的寄主,去生下並照顧一個不相干的孩子。
她走向我,淡淡的笑,彷彿解脫,彷彿託付,用慈母般的溫柔,輕拉我的雙手,用我還沒反應的速度,猛一用力,把我拉入她若隱若現的身體,轉瞬間,一個軀體,兩種意識,三個生命,重疊,合併,融合----------
“啊!“一聲淒厲,震遍整個迷蹤城,伴隨而出的,是嬰孩的啼哭,劃破黑夜的死寂。
我悽慘地大叫,而後短暫的昏厥,卻在模糊中清晰的感覺到,那個被夫犧牲,爲子存在的妻子和母親,在孩子降臨的那一刻,她最後滴落在我眼角的淚,隨着它的滑落,她的意識一點點恍惚,抽離,消失---------
從三個生命的重疊,到此時一個人的虛脫,不僅僅是因爲產後的疲憊,還有我揹負的一個絕色容顏和一個稱之爲母親的責任。
“拂曉,讓我摸摸他。”
“好可愛啊!”
“是啊!在他哭泣的那一刻,他的眼淚也救了你!”
“什麼?”
“沒有,我自言自語。”
孩子在拂曉懷中,開始還安分的望着我,像是在觀察什麼,怪怪的眼神,而當我輕撫他的小臉,他卻嘟起小嘴,好象很不滿意。
“死小子!”
“討厭的女人!”
沒想到,這會是我們的第一句對白,嚇得拂曉,立刻拿出絲帕給我擦臉。
“有這種孩子嗎,拿口水當見面禮,抹在老孃臉上的,虧我那麼痛苦地生他出來。”
“哈哈,那絲帕上我剛剛留了點東西,娘,你慢慢抹--------”
“啊!童子尿!”
早熟的眼神,還有他親孃死前的提醒,就知道這孩子生長一定不正常,可沒想到這不正常的孩子會對我下毒手,我這爆脾氣,火一下就上來了。
“這死小子,是我剛生下那個嗎?咋有孩子是這樣的,身體發育比一般孩子快就算了,還一副天真有邪的樣子,簡直是小惡魔。別跑,拂曉,去,我沒力氣,你幫我把他抓回來,剛出生,就會蹦會跳會整人了,再大點還了得!”
三日後,北國城門口。
“哎!!!---------”看着城門,對天長嘆。
“啞兒姐,你別嘆氣了,現在你可是美女,嘆氣不好!”
“哎!!!明明一天就可以趕到,帶着這小鬼,硬是被他拖了三天才到,你看,我這倒黴樣,像他娘嗎?你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他很多錢,他來討債的?”
“丟丟很乖的!”她拉我回頭,看正騎在我們那頭中老年牛上玩耍的死小子。“丟丟”是我隨口給他起的小名,起大名可是他們嵐家人的事。隨口起小名的時候忘了,“嵐”和“難”諧音,“嵐丟”更象“難丟”。
“你說,我把他丟掉好不好?”
“不好,而且丟丟很聰明!丟不掉的。”拂曉竟然很自豪的看着那孩子,我覺得她和他的相處,更像母子,而我和那死孩子,更象冤家。
“聰明?!是啊!一生下來就會整我了;看我打扮一下,有帥哥來搭訕,才嗲聲嗲氣的叫我聲‘娘’搞破壞;路上看我摔倒了,不能扶我就算了,還在我後背踩我兩腳,蹦過去。天啦,這是孩子嗎?”
“其實-------我看他昨晚還給你蓋被子了。”背過那死小子,拂曉小聲低語,好象在說天大的秘密。“你晚上抱他睡覺,結果半夜睡着了,就把他一腳踹下牀了,他卻還爲你蓋被子。”
聽到此,正要有些小感動,可忽然想起------
“拂曉啊,別爲他說好話了,他有牀高嗎?爲我蓋被子?是你蓋的吧!他那小個子連爬回牀上都成問題。”我不禁爲自己的聰明喝彩啊!
“是!他是拽着你的被子爬回牀上的,但是他能幫你蓋被子,就說明他還是很關心你的。而且他還那麼小,你不知道,他的小手要爲你拉被子蓋被子,是多麼不容易!”
“好了,好了,他是好孩子,我是壞孃親-------”不想再和拂曉爭論,轉過頭看別的地方,卻在不經意間將視線定格。
“烙兒!”我可以確定我沒有認錯白馬上的男子,只是待我喊出聲來,人已隨馬,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