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一個人跪坐在高臺上,面前有一碗酒,天上有一輪上弦月,酒碗裡也有一輪上弦月。老夫子就直挺挺的跪坐在那裡,似乎非常的孤獨。
”駝城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相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安慰不同的人一定要用不同的辦法,對於程處默你只需要用最粗暴的法子對付他就成,因爲他爹從小就是這麼安慰他的,沒事幹崩一腳,程處默就上牆了。
對於杜如晦這樣的老夫子,就不能粗暴的對待了,必須講道理,可是他自己就是出了名的人精,你要想安慰他,無論如何需要比他高明纔是。
好在雲燁還知道剽竊,一首《月下獨酌》就成功的將杜如晦的心思從三萬多個死人身上拉了回來,擡頭瞅了一眼雲燁翹起了大拇指,一面品味着這首詩,一面不自覺地端起酒碗,輕輕地啜了一口,心情雖然還是有些沉重,至少此時已經有了飲酒的想法。
”大唐軍隊大規模殺俘,開國以來只有三次,第一次就是在李元吉在河北殺竇建德部署,那一次殺了一萬七,第二次是陛下在洛陽殺王世充舊部,殺了一萬二,第三次就是杜如晦在西域,坑殺了三萬三千六百名大食人,老夫比息王和陛下合起來殺的都多。“
雲燁躺在氈墊子上,雙手結在胸前,不住的把玩手指,玩了一會轉過頭對老夫子說:”我在高麗殺的人之多你想不到,侯君集在草原是怎麼殺人的,你也想不到,牛進達殺了多少人你也不知道,現在張儉也在新羅殺人。你也不知道吧?這些都是我們將門的秘密,你們文官是不可能知道的,其實讓我來下手,也沒有什麼問題,了不起就是一個數字的增長罷了,反正不管是在高麗,還是在南海。我殺的人還少了?
大王城變成了地獄之城,螃蟹島上陰風慘慘,白骨遍地,據說白日都能聽見鬼哭,這就是我乾的,反正已經有了屠夫的名號。你就不應該幫着我遮掩,我打算拿血手人屠這個名號去嚇唬人,生生的被你給攪黃了。
怎麼樣,聽了我的話,是不是覺得虧得慌?好心幫忙結果人家還不領情。”
杜如晦呵呵一笑,又小口喝了一口酒,砸吧了兩下嘴脣品味完美酒笑着對雲燁說:“三十來歲的人。怎麼還是一副小兒心態?罪過不是簡單地疊加,你常說壓垮駱駝的是最後一根稻草,所以老夫這頭老駱駝想幫你這頭年輕駱駝分擔一點重量,你的路還長遠,不像老夫已經走到了盡頭,就算是史筆如刀有能耐老夫何。”
雲燁煩躁的在毯子上翻滾兩下,敲敲自己的腦袋道:“你們怎麼都要對我這麼好?老牛是這樣,老程是這樣。太子如此,魏王如此,娘娘也是這樣,老魏那樣一個方正的人,對我也只有警告,從未有過實質上的傷害,這樣下去。你們就不擔心會養虎爲患嗎?”
“養虎?你高看你自己了,你最多算是一頭獵狗,一頭聰慧的獵狗,不過還好。你這頭獵狗這些年東奔西走的咬人,都是爲了這個國家,私心很少,算得上是這個國家和族羣的獵狗,不是皇家或者別的什麼人的獵狗,就因爲你心裡有這份大義,才能讓我和老房,老魏,這些人在很多事情上對你退避三舍,能避免和你起紛爭就避免,你難道真的以爲我們幾個人都是吃素的不成?”
說道慷慨激昂的地方,老杜一口抽完碗裡的酒,長長的打了一個酒嗝衝着漫天的繁星大聲道:“世人誹我,謗我,史書咒我,罵我。那又何妨?我杜如晦自問清清白白,坦坦蕩蕩,爲了這個國家,爲了這個族羣,我揹負惡名又如何,哈哈,雲燁,你說的沒錯,老夫在退隱之時還能大放一次異彩,變成神憎鬼厭之人,正好和過往做一個交代,老夫不亦樂乎!”
酒喝得有點急,雲家的烈酒就不是這麼一個喝法,老杜踉踉蹌蹌的回了自己的房間,不過心結好像已經解開了,今晚大概能睡一個好覺。
雲燁徹底的攤開身體,仰面朝天的看着天上的明月,懶洋洋的不想離開,酒意上涌,衝着漫天的繁星嫵媚的笑了一下,就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那日暮坐在牀前靠在欄杆上睡的死死地,雲燁只覺得口渴的要命,赤着腳從牀上跳下來,抱着茶壺咕嘟嘟的猛灌,正在喝水的時候,卻聽見一聲尖叫,小苗端着一個飯盤站在門口,眼睛死死地盯着雲燁。
外面的寒風涌進來,雲燁這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一絲不掛,猶豫了一下,還是感到口渴,這個時候喝水比較重要。
“死丫頭,不知道把門關上啊,風吹進來了,昨晚幫着夫君擦身子的時候沒見你反應這麼大。”那日暮一個箭步衝過來咣噹一聲就把門關上,再回來給雲燁披上衫子,埋怨道:“口渴你叫喚一聲我幫你拿過來就好,自己光着鑽出來好看啊。”
“渴死我了,你昨晚就沒想起來給我灌水?”雲燁把眼睛一橫,斜睨了那日暮一眼。
“灌了,都喝兩壺了,再喝的話,擔心您尿牀!”那日暮捂着嘴巴開始笑,後來可能覺得自己說的笑話非常的好笑,笑的身子軟軟的往下墜,坐在地板上還上氣不接下氣的指着雲燁說:“天底下第一位尿牀的大將軍,哈哈哈哈哈。”
小苗的臉漲得通紅,她現在還非常不習慣雲燁和妻妾們之間的調笑,非常辛苦的忍着笑意。雲燁沒好氣的接過小苗手裡的木盤對她說:“想笑就笑,別忍着,知道你快不成了,這不是沒尿牀嗎,有什麼好笑的。“
話音剛落,小苗就笑的前仰後合,估計發現了笑點所在,和那日暮抱着就笑的快要昏死過去了。不管這兩個傻婆娘,雲燁把飯盤放在桌子上,依然是千古不變的羊肉湯,這東西喝一兩回是享受,要是一天吃三頓,就要了命了,可是肚子裡空空的,敵不過強烈的飢餓感,雲燁稀里嘩啦的就吃完羊肉湯,一碗羊肉,兩個麪餅,還是感覺有點餓,想要小苗再去端一碗,卻發現兩個婆娘不笑了,在桌子底下嘀嘀咕咕的,朝桌子底下瞅瞅,發現那日暮指點着自己的胯間,正在對捂着眼睛的小苗咬耳朵……
胡亂洗了一把臉,穿好衣服從房間裡出來,把空間留給兩個詭異的女人,小苗把腦袋埋在那日暮懷裡不肯露頭,那日暮不斷地衝着丈夫抖眉毛。
駝城已經在走路,晃晃悠悠的,地平線上有兩大羣人圍着兩座小山包如同螞蟻一樣的搬東西,那該是熙童和寒轍,小山包就是雲燁給他們留下的甲具和武器,這些東西都是唐軍看不上的廢物,雖然價值不菲,一旦要雲燁把這些東西全部運回長安,那就是徹底的把豆腐弄成了肉價錢不划算。
只要是回家,就沒有人嫌路遠,在戰場休整了三天,傷員全部都上了駝城,好些人躺在甲板上曬太陽,順便小聲地算計自己到底立了多少軍功,回到長安能得到多少賞賜,三年多的辛苦如今終於結出最甜美的果實,這是他們應得的,沒什麼不能說的。
大量的武器被消耗掉了,揹負駝城的駱駝也感到輕鬆,腳步邁的輕快,遠比來的時候走的快捷。田元義不再卡駝城上的補給了,再有半個月就能回到碎葉城,到時候要什麼有什麼,所以,不管是駝城上的傷員,還是駝城底下的騎兵,日子都好過了許多,傷員居然每人分配到了一個罐頭,坐在陽光底下,拿手從黑瓷罐子裡撈出一塊塊果子塞嘴裡,日子逍遙無比。
進入阿拉木圖,氣氛就非常的不好,這裡來了很多奇怪的人,都是大唐的官吏,膽子大到了想要檢查大軍的地步,程處默不願意,人家就找了一大羣人死死地擋在大路上,準備死諫,還說不管是誰進了王爺的地盤都要受到盤查。
當駝城走過來的時候,雲燁絲毫沒有打算讓駝城停下來,那些攔路的人跑了一大半,但是也有些不信邪,這都是在國內養成的壞毛病,老百姓現在都不怕軍隊,踩壞了秧苗都要賠償,所以他們以爲駝城也會在最後關頭停下來,雲燁只不過是在嚇唬他們。
駝城沒有停,直接從那些躺在地上的人身上踩了過去,等到駝城走遠,阿拉木圖的官員想要給那幾個人收屍,這才發現,地上只有幾張破破爛爛的人皮……
十六王的人這麼快就已經開始接手封地了?雲燁懷着這個疑問,繼續前行,當他來到碎葉城的是時候,怒火幾乎讓他失去了理智,自己留守的官員,被人家高高的掛在路邊的木頭樁子上。人雖然還活着,也只剩下一口氣了,碎葉城城頭掛着一個奇怪的旗號,什麼火鳳國,從來沒有聽說過。
”全軍戒備,準備攻城!城破,三天後封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