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播種的季節,秋天是收穫的季節。中國自古以農業立國,從平王東遷到現在已經經歷一千多個春播秋收。
古代史家認爲歷史是由一系列事件組成的,而每個事件都有其原因和結果,一事件的起因常常是另一事件的結果,所以事件的起因相當於春播,事件的結果相當於秋收;像本年度收穫的種子是下一年春天播種的種子那樣,本年度發生的某一事件的結果也可以是次年一個事件的起因。所以中國遠古學者傾向於把歷史叫做“春秋”。
雲燁堅持認爲在春秋這個時代,人們纔開始真正的思考自己的世界和自己所處的環境,所以他們的思想天馬行空,好多的想法都非常的具有創造性,和浪漫的人文色彩。
不過這句話反過來說也成,那就是說古人的想法好多都是有趣的,好玩的,但是絕對不具備操作性,後世的那位偉人還說自己是在摸着石頭過河,想要從《春秋》裡找到適合大唐前進的道路,這無異於問道於盲。
就像唐人不能想象後世的精彩一樣,春秋時期的人也無法想象後世會有大唐這樣一個強盛到極點的國家,所以他們的建議對大唐沒有指導意義的。
李二回京了,大雪都沒有化,他的鑾駕已經到了京城,作爲實際上看守長安的守將,雲燁必須去跟皇帝彙報一下自己這些天都幹了些什麼,尤其是長孫無忌迫切的需要雲燁解釋一下爲何會有那麼多的人員調動。
李二沒有回宮,直接到了開遠門,這裡距離皇宮並不遠,走到關牆上,李二指着依舊掛在城牆上的十六個落滿雪花的人頭問道:“你全給殺了?”
“軍法無情!”雲燁躬身回答。
“獨孤謀把剩下的人也全給殺了?”
“一百零六口無一活命。”
“可曾問出什麼?”
“沒有,狄仁傑正在調查,結果,人全部被雲中侯殺了。”
李二披着大氅來回走了幾步之後笑着問雲燁:“聽說你最近在誦讀《春秋》,而且手不釋卷,讀出什麼味道來沒有?”
“微臣拿着《春秋》在當故事書看,微臣認爲,那裡的記述或許對做人有幫助,但是對於治國,微臣覺得沒什麼大用。”
“哦?”李二驚訝地瞅了雲燁一眼,笑着說:“好高的眼光啊,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這樣的大學問都看不上眼?春秋五霸的舊事難道對大唐沒有借鑑意義?”
雲燁笑着從袖子裡掏出一卷春秋拿給李二看,李二接過來隨意的翻閱了幾下,就合上書本,等着雲燁給他做出解釋。
“陛下,金竹先生考證之後得知,《春秋》的原著者並非孔丘,而是魯國的史官,晉國的史書叫做《乘》,楚國的史書叫做《檮杌》,魯國的史書叫做《春秋》,全文一萬八千字,字字珠璣,這不是孔丘一人能做的出來的,而且他做過魯國的史官,所以纔會有這樣的謬誤。
至於您說的春秋五霸,萬乘之國,這樣的國家陛下認爲在我大唐算得了什麼?借給微臣一萬大唐雄兵,旬日之內定能克敵制勝,如果不能請斬微臣首級。”
“哈哈哈哈……”李二放聲大笑起來,拿手指點着雲燁說:“你少年時期都沒有這樣的豪氣,人到中年,怎麼反而變得豪氣干雲起來了?”
雲燁陪着笑臉說:“那是因爲微臣沒有辦法和孫武面對面的較量。所以不妨把話說的大一些,至少還能博陛下一笑。”
李二笑的越發的大聲,雲燁從城牆上抓起一把已經蓋滿煤灰的殘雪握在手裡,讓它慢慢的融化,好讓自己更加的清醒一些。
“人,犯了軍法,殺了也就殺了,你是做將軍的,這是常事,朕不在長安的期間,你做的不錯,青雀躲進了書齋,皇后久居深宮,你一個人操持長安的事情,還能注意到開遠門發生的小事情,算得上勤勉啊。這沒什麼好說的,朕只是想知道你對這次《商律》的制定有何意見。
原本該是你去九成宮,無忌留守長安的,但是朕這一次想拋開你這個對商賈非常熟悉的人,看看大唐官吏真正的能力。現在,到了向你徵詢意見的時候了,有什麼想說的,就暢所欲言的說,這裡是城牆,只有你爲君臣知曉,說實話!”
雲燁忽然把手裡的殘雪遠遠地拋出去以後說:“臣當然有話說,忍都忍不住啊,誰確定的十三稅一?難道就不覺得對商賈的大門開的太大了嗎?
爲何要一定就是三十年?難道商稅不該是隨時隨地發生變化的嗎?從我大唐建國之初,商稅確實變化多次,八稅一確實過了,但是十三稅一卻又太寬鬆了。
大唐的農業生產我們姑且把它稱爲所有商業的第一道門檻,真因爲百姓的勞作有了剩餘,這才孳生出商業,用自己多出來的東西去交換自己缺少的東西,遠古時期的商業就是如此。
一把鋤頭的誕生要經歷挖礦,選礦,冶鐵,打造這四個環節,每個環節都會有商賈的參與,纔會有鋤頭到達農夫的手裡。商賈的作用就是加速貨物的流通,所以我們允許他們從中賺取一定的利潤。商稅其實就是一種抑制商人的手段,一來不允許他們賺取過多的利潤,二來將商人賺到的利潤拿出來一部分,用於國計民生,也就是回饋與民。
一把鋤頭賺取的利潤不能太多,否則農夫就買不起鋤頭,將會影響農業生產,惡性循環之下,到時候就會真的出現全民皆商的情景,那個時候,就是國家的災難了,人人都不事生產,都去買賣。這樣的買賣沒有任何的價值。
您在有意識的慫恿商賈啊,商人的本性就是賺取利潤,一旦有適當的利潤,商人就膽大起來。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它就保證被到處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爲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絞首的危險!
所以陛下啊,剝皮揎草阻擋不住商人的野心的。”
李二驚詫的看着雲燁說:“朕以爲你會全力支持商人的,你說的這些,也是無忌的論調,這一回你因何與無忌同一說法呢?”
“臣和僕射的還是有區別的,僕射根本就是在凌虐商賈,微臣是要限制商業,不能讓他失去監管,這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剝皮揎草擋不住商賈的野心?”
“擋不住啊,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句話說的很有道理。”
“獨孤謀這樣的酷吏也不能阻止他們的野心?”
“只要是人治總會有空子可鑽。”
“這就是你要求薛仁貴兵進怛羅斯的原因?”
“是的,微臣希望大唐商業有序的興盛,但是不允許商人的錢財成爲分裂國家的利器,這一次微臣的建議是警告,下一次微臣就會下死手!沒有什麼比統一的國家更重要的事情了。”
李二溫和的看着雲燁,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你是對的,沒有什麼比一個分裂的國家更恐怖的事情了,這些年你的聖賢書沒有白讀,效忠國家,比效忠帝王更加的有意義。”
說完就脫下自己的皮裘披在雲燁的鎧甲之上,而後扭頭就走,快到城關的時候,又止住腳步說:“好好地堅持下去!”
李二走了之後,雲燁才感覺自己的後背都溼透了,被涼風一吹,一連打了兩個冷顫。和李二說話已經很艱難了,知道他現在在不斷地調整自己的政策,這時候的李二極度的需要商賈這個階層和自己站到同一個戰線上,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和商賈再有什麼聯繫,尤其是雲家這個新興的家族。
何邵最近所表現出來的桀騖不馴,說穿了就是皇帝在背後撐腰,否則,給他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和長孫無忌說半句硬話,事出反常即爲妖,雲燁也是剛纔想透這一層的。何邵的背後不是太子,而是皇帝……。
進了宮,長孫正在喝蓮子羹,見到雲燁讓宮女給他也裝一碗,等到雲燁把蓮子羹喝完之後才問:“陛下邀請重臣在萬民宮飲宴,你到兩儀殿所爲何事?”
雲燁笑着拱手說:“還是十六王的事情,他們已經抵達了秦州,再有半月就會進入長安,微臣和陛下提起過此事,陛下說此事由娘娘決斷,所以微臣是來聽旨意的。”
雲燁知道皇帝的意思,他就是想把十六王的事情完全變成家事,只有這樣才能心安理得的削掉所有人的王爵,交給皇后無非也就是給他們準備一套宅子,當成肥豬養起來而已,這樣不但能震懾住現在外面的王爺,也能給天下人看看皇帝是如何的仁慈。
走出兩儀殿的時候,雲燁朝長安城的東北角看去,那裡有連片的宅地,也將是十六王的棲身之所,皇后非常的大度,把那裡賞賜給了他們。
只是所謂的“王宅”不過是一座別墅級的牢房而已,雖然富麗堂皇,小橋流水、五步一亭、十步一閣,他們的一舉一動時時刻刻都在宦官的監視之中,生活起居、讀書學習、娶妻嫁女,只能乖乖呆在自己的豪宅裡完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