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終究還是累了,躺在椅子上睡着了,雲燁解下披風給他蓋上,再把洪城的披風要過來給自己披上,山裡夜寒露重,要是病倒就不好了,十五歲的少年人操着五十歲人的心,也不知這皇家富貴對他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父子不叫父子叫君臣,想要權利就需要沿着固定的路線前進。就如同蒙着眼睛推磨的老驢,自以爲是在前進,誰知卻在轉圈。
嶺南是一塊巨大的肥肉,李安瀾吃不下,雲燁吃不下,就算把太子拉進來也是吃不下,利益太大了,好在勳貴之家好胃口的人多得是,扯進來一些人,以他們雄厚的底蘊,保住李安瀾不出事應該可以做到,書院當然會插一腳,這是以後的經費的主要來源,不要張亮,此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個過於強勢的股東加入,不是好事情,李孝恭的老兵就不用歸還了,雲燁借東西,什麼時候有歸還這種惡習。
老李當初把人借出,就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李家老夫人前段時間來拜訪奶奶,關在屋子裡嘀咕了很長時間,也不知道敲詐走了雲家多少好處,走的時候笑眯眯的,還在辛月臉上捏了一把,說什麼新媳婦就是水靈,掐一把就出水,該死的老太婆,連我老婆的便宜都佔。
反正家裡的戶口又多了一百多口,我一個侯爵弄得家裡四五百戶部曲,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想過來就過來,我又不咬人,磨蹭什麼?”洪城不去休息,看雲燁在想事情,就圍着雲燁繞圈圈,幾次想過來,硬生生的忍住了。樣子可憐。
“雲侯在爲我們想發財大計,可不敢打擾了,萬一好主意沒了,大傢伙就虧大了。”洪城乾笑着湊過來,這傢伙不傻,知道這次的生意會有很大的牽扯力,萬萬不是一家人能做的,關節太多。
“想明白了?知道你這次風光大了。不光代表皇家。背後還有無數的地主老財支持,比你百騎司那個雞肋位置強吧?”都是明白人,雲燁就把話亮開了說。
“我老洪想都沒想過去黃蠻之地還有這樣的天大好事,謝過雲侯。”洪城這種人一般不謝人,就是說一直都屬於幹指頭蘸鹽的貨,絕對不會去欠人情。免得將來收拾起來有心理負擔。
“老洪,你欠我一個人情,這個人情我要你還給壽陽。我虧欠她良多,我要你無論如何都要保證她的安全,讓她快快樂樂的過完下半生。當然,如果有不長眼的想佔她便宜,幫我幹掉他,算我欠你的。”
雲燁和壽陽公主的糾纏,洪城不可能不知道。只要不和皇家安危有關係,殺一兩個人他纔不在乎。
天邊隱隱有點發白,遠處的雞鳴聲也已響起,對雲燁來說最痛苦的一天終於來臨了,早飯過後,李二就要起駕回宮,楊妃,陰妃卻不回去,需要住到工匠們把太液池的水全部換光再回去,對於這一點,雲燁對李二有了新的認識,危險他不怕,也不會把危險轉嫁到妻兒頭上,刀山火海也是自己一個人闖。很有擔當的一個人。
把承乾推醒,然後在他的身上淋上一些涼水,身上的灰塵也不替他拍去,塑造一副千里迢迢趕來護衛父親的好兒子形象,洪城很羨慕李承乾有人幫,自己全身都被露水打溼了,也沒人可憐。
“不用再給太子淋水了,我兒的辛苦朕知道了,把蒙人的把戲精細到這種地步,也就是你雲燁能幹的出來,太子,不可向他學習這些,做人虛頭巴腦的也不實誠。”
李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陽臺上,探着脖子往下看,沒有一點皇帝的樣子。
”小子,朕的行程你都安排好了?最好用點心,要不然朕倒黴,你也不會好過。”李二的話說得很輕鬆,把刺殺沒當成一回事,他自己就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這種場面見多了,他對自己有強烈的自信,更何況事前已經有了準備,要是再出事,死了都活該。
“微臣安排了三輛馬車,一輛奢華,兩輛普通,護衛的數目相同,就看刺客要攻擊哪一輛了。”雲燁對李二說。
“你打算讓朕坐那一輛?”李二摸着鬍子鄙視的看着雲燁,不管坐哪一輛都會有危險,少年人辦事情就是胡來,萬一按他說的那麼幹,會被刺客笑死。
“陛下哪一輛都不坐,等微臣把刺客擒住,您再出發,誘敵的車隊再有一個時辰就會出發,如果沒有危險,它會直接回宮,如果有危險,這回刺客就是長着翅膀也飛不了。”
李二點點頭,這樣做纔像話,皇帝就不是用來誘敵的。
雲家的家將忽然跑了過來,在雲燁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雲燁吩咐幾聲,那家將就領命而去,雲燁擡頭對李二說:“陛下,也許不用那麼麻煩,有莊戶發現了裝弩車的馬車,微臣已經讓部曲將市集圍了起來,雖然不知道賊人藏在哪一間店鋪,想必在洪將軍的搜查之下,定會無處遁形。”
李二也不驚訝,只是揮揮手讓雲燁和洪城去辦事,把太子叫了上來,準備好好問問他這次獨自去賑災的經過,也含有考校之意。
竇燕山從來都把自己放在一個安全的所在,店鋪裡有周大福操持即可,這是一個九死一生的活,周大福不但沒有害怕的意思,反而無比的興奮,一想到就要有一位皇帝死在自己的手中,就激動地全身發抖,坐在小閣樓上再一次校對了八牛弩的角度,六枚攻城鑿在近距離發動,神仙也會沒命。
摸摸旁邊操控另一架八牛弩的少年的頭,溫聲說:“伢子,你爹就是被狗皇帝害死的,你娘也爲了這件事自盡了,狗皇帝欠我們的血海深仇,今天就會有個了了結,你爹孃的在天之靈也會欣慰,一會不要害怕,叔陪着你,我們一起殺掉狗皇帝,青史留名。”
手裡拎着巨大木槌的少年似乎比周大福還要鎮定,對周大福說:“周叔,一會是不是隻要用錘子把機括砸下去,弩箭就會飛出去?”
“沒錯,只要砸下去,狗皇帝就會死,你爹孃……”
沒等周大福把話說完少年人就接話:“我沒見過我爹幾次,我娘也一天只知道哭,什麼都不會,我爹死了,我娘就把自己勒死,兩個廢物罷了,殺皇帝只是我作爲他們的兒子該做的事情,這件事做完,周叔你就不要再來找我了,否則我會殺了你,我只想讓我娘不要到夢裡來煩我,我還要娶妻生子,好好的過下去,老作這種夢可不成,事情成不成的也就這一回。”
周大福看着少年人冷漠的眼神,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如果兩個人逃出去,周大福毫不懷疑這個狼一樣的少年會把自己幹掉,思想到這,後退兩步,站在自己的八牛弩後面不做聲了。
山間的薄霧慢慢落在集市上,隱隱綽綽的人影,已經開始忙碌開來,雲家莊子的集市一向開得很早,勤快的商戶已經開始準備開門做生意。
豹子一樣的少年忽然對周大福說:“我們被發現了,來了很多人,”周大福心頭一凜,掀開麻布窗簾一角往外看,市面上平靜無波,沒有什麼不對,不由得回頭看那個少年。
少年人一錘子就砸在機括上,攻城鑿呼嘯着飛向了街市中間的幾個人,兩個人沒有躲開,被攻城鑿生生的釘在地上,另一隻攻城鑿貼着一個人的後背帶着風聲釘在青石板路上,尾羽被猛烈的後坐力扯得碎裂開來,漫天飛舞。
無數的人影從各家店鋪裡衝了出來,向周家魚店涌過來,趁着周大福發呆的功夫,少年又用木槌砸在周大福的那具八牛弩機括上,又有三隻攻城鑿飛了出去,在密集的人羣中頓時開出三條血路,看着遍地死屍,少年人嘿嘿一笑,手一擡,碩大的木槌就砸在周大福的腦袋上,他的腦袋一下子就碎裂開來,整個人如同一個沉重的麻袋,癱在地上,一隻被震出的眼珠掉在地上,猶自帶着迷惑的神情。
少年人又拎起錘子把周大福的面目砸的再也無法辨認,脫去身上的血衣,蓋在周大福頭上,他輕輕一躍就抓住閣樓頂層的檁子,腰腹一用力腳上頭下就滑上了屋頂,屋頂的中脊給了他很好地保護,蛇一樣滑過周家魚店,趁着對面屋頂巡遊的弓箭手對魚店裡殘餘的黑衣人發起攻擊的時候,他輕盈的越過一重又一重的屋脊來到街市邊緣的一個小肉鋪裡。
從天井一躍而下,沒有半絲的猶豫,就從架子上取過一把殺豬刀捅進了一頭綁好的肥豬心臟,有幾滴血濺在藍色的麻衣上,這才滿意的鬆開豬嘴上綁着的繩索,讓這頭豬可以發出最後的哀嚎。
豬在哀嚎,少年卻在流淚,嘴裡喃喃自語:“娘,孩兒給您報仇了,七八條人命足以讓您滿意了吧,從今後孩兒一定會好好經營這家豬肉鋪,再無他念。”
門外開始有砸門的聲音,少年大踏步的打開門,只見門外站着七八條大漢,個個手持橫刀,盾牌橫在身前,弓箭也已經張開,只要他有一絲不對,就會立刻攻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