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後第二十四天,大巴車上。
我看着窗外的人來車往,搜尋不到一個熟悉的面孔,看不到一輛熟悉的車身,誰會來救我?
“你們的消息確定傳出去了嗎?”我小聲說道。
橋本英慧的聲音在腦袋裡響起,“救你的人肯定會來,也許就在某處拿着望遠鏡在盯着你呢。一會到前面會給你製造一個逃跑的機會,你要把握好時機。”
一會就要行動了,我心也興奮起來,又掃了一眼車上的人,其它人我不知道功夫怎麼樣,抓我來的那兩個黑衣人絕對是棘手的障礙。
車在即將上高速時停了,坐在最前面一個領導模樣的中年女人站了起來,“中午了,大家也餓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大家下車吃點東西,想買什麼就買點,上了高速後就不再停了,大家都做好準備。”
領導講完話,車箱裡一下子就活躍了起來,互相談笑着陸陸續續都下了車。
我在最後走下車,和我同座的那黑衣人形影不離跟在我一米之內。同時我發現,還有九個人分散在我周圍,他們有六男三女,很自然地站在旁邊或聊天,或玩手機,但是總會跟着我一起移動。
這十個人就是我要擺脫的,其他人應該就是普通員工。
“廁所在哪?”我問身邊的黑衣人。
黑衣人好似聽不懂,看了我一眼,沒有任何反應。
我四周搜尋了一圈,發現在不遠處有家小醫院,我徑直走了過去。
十個‘保鏢’保持着各自的狀態,一直跟着我到了醫院一樓廁所門口。
廁所很小,正對着門有扇窗戶,窗戶上有欄杆。
我心想,如果我突然來個跳窗逃走,會不會有勝算?二樓應該沒有欄杆。
我上了二樓,但是我想錯了,這窗戶上也安裝了欄杆。
我又上了三樓,三樓雖然沒有欄杆,我卻也高估了自己。
趴在窗口向下看去,下面是水泥地面,以這個高度我跳下去,不摔死也骨折,如果真骨折了,他們就是不看着我,我也哪都去不了了。難道要故意摔成重傷拖延時間?這代價太大了,還是另想它法吧。
從醫院出來,普通員工都已經在購物吃飯了。
我走進一家飯店,坐在門口位置要了碗麪,十個‘保鏢’隊形沒變,遠的遠,近的近,貼身的貼身。
一碗麪吃了一半,突然前面桌上一位女客人和女服務員吵了起來。
女客人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你看這是什麼?你們就是這麼做生意的?讓客人吃蟲子?是缺錢買肉了嗎?”
女服務員也不示弱,“這蟲子是你自己放進去的,我都看見了,別想在這訛人!”
“我放進去的?爲了一碗麪?你看我這包,這身衣服,我沒錢付你這面錢嗎?我訛人了嗎?我問你要錢了嗎?”
“那你想幹麼?這蟲子就是你放進去的!”
“你們老闆呢?我不和你說,把你們老闆叫出來!”
旁邊走過來一個胖乎乎的矮個男人,滿臉堆笑,哈腰說道:“美女大姐,有什麼事和我說。”
“有什麼好說的!你是老闆啊?這碗裡有蟲子,你說怎麼辦吧?”
“你們剛纔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說有蟲子,她說是你放進去的,我不能信你的,也不信她的,我公正公平,我這店雖然不大,但是常會遇到類似的事,所以我這裡安了很多攝像頭。我去調監控,一看就清楚了,如果是我們的錯,該怎麼罰都成,如果是你放進去的,該報警就報警,你看怎麼樣啊?”
“哼!吃個飯也倒黴。我不是爲了錢!我看你也不容易,這次就算了!”
女人沒了底氣,在食客們的嘲笑中,轉過身來就往外走。
我這才發現原來是位挺漂亮的女孩,只見她烏黑大眼,短髮圓臉,身穿運動服,身體強健,上衣敝開露出打底衫,打底衫上印着一隻貓,手提揹包,看上去就像旅行的客人。
漂亮的女孩竟然也幹出這事,我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她也注意到了我,從我的眼神中看出了我的鄙視。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女孩衝我怒道,隨後又說了一句我聽不懂的外語,雖然聽不懂,但是肯定是在咒罵我。
突然,我覺得這聽不懂的外語好像很耳熟。
第一次遇到歐陽笑時,她就一直在說這種外語,難道她是歐陽笑的人?不過,會說偏門外語也並不稀奇,不能僅憑這一句話來判斷。
她從我身邊擦身而過時,我突然有了主意,我現在需要製造麻煩,看她身強體壯,並非什麼弱女子,惹怒她的話肯定會動手打我,那時保鏢就會出手,她會不會功夫也就能試出來了。她如果身手不凡,很可能就是歐陽笑的人。
我伸出了一條腿去絆她的腳,這一下,她真的就沒躲過去,向前搶了幾步就趴在了地上。
她從地上爬起來,回頭掃了一眼,罵道:“誰?誰絆他姑奶奶?”
我笑着望着她,沒說話。
她目光落在我臉上,我們四目相對,“是你!你不想活了嗎?”
“我不想活了你能怎麼樣?你能打死我?”我嘲笑道。
“有種你出來,來外面打,我打斷你的腿!”
“好啊!我看看是我斷腿還是你斷腿!”
我起身要出去,貼身‘保鏢’攔住了我,他先走了出去。
“給你。快走吧。”保鏢掏出幾張美元來遞給了女孩。
女孩接過看了看,放進包裡,然後又罵道:“你出來啊?以爲給幾個錢就行了?是不是男人啊?”
我沒想到這個保鏢原來會說漢語,也沒想到女孩能拿了錢還要找我拼命。
我邁步走了出去,其他九個保鏢也都放下筷子,以看熱鬧的狀態來到外面把我們圍在了中間。
貼身保鏢又攔住我,站在我和女孩中間,又拿出幾張美元來,對女孩說:“不好意思,他是我朋友,喝酒喝多了,我替他道歉,這還有五百,就當醫藥費了。”
女孩接過錢放進包裡,怒氣未消,說:“你朋友?你朋友喝酒了?我怎麼看他一點都沒醉啊?醫藥費肯定不能少,他也不能不教訓!”
“少費話,要打就快點,你打贏了我給你一條腿,你打輸了你就留下,看你長得還可以,正好缺個女人陪呢。”
“想找女人是嗎?我讓你永遠斷了念想。”
女孩話音落,人就衝了上來。
貼身‘保鏢’站在中間伸手去攔,女孩揮手去推,兩人就打在一起,打了三秒,女孩被一拳打在胸前,摔倒在地。
“好,你們兩個打一個是吧?你們有種別走,在這等着。”
女孩站起來轉身衝出圍觀人羣跑了。
“上車。”
保鏢拉着我就往車邊走。
我心說,看來我想多了,這女孩基本沒什麼功夫,就算是我,也能和這保鏢打上幾回合。不過她應該是去找人了,希望快點多帶點人過來。
“我肚子疼,我要拉肚子,不行了,不行了。”
我捂着肚子就往醫院跑,保鏢緊隨其後。
我在廁所待了十分鐘,在保鏢不斷的催促中我出了醫院大門,四下看了看,沒有看到女孩,我很失望。說大話的人真可恨。
上了車,車正常啓動前行,半分鐘後一聲巨響,車子失去方向橫着衝向路對面,“咚”的一聲與對面車道上一輛大貨車撞在一起,車尾就甩了出去,又與一輛小貨車撞在了一起。
車上的人都被撞飛了起來,車子停下來後,司機趴在方向盤上已昏了過去,其他人也都頭破血流,有些人躺在地上不動了,有些在痛苦掙扎。
我在最後一撞時,頭撞到了玻璃,玻璃被撞得粉碎,頭上的血也在‘嘩嘩’往下流。
我躺在地上,視線開始模糊。我不知道貼身保鏢被撞到哪去了,捂着頭艱難地站起來,扒着窗戶準備往外跳。
這時已有路過的人衝過來開始救人,他們翻進車裡,把傷者從窗口遞出去,我也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抱着,從窗口塞了出去。
我想回頭看一眼是誰救了我,但是卻看到接住我的正是白夢凡。
我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已昏迷。
二
我再睜開眼是在病牀上,這間病房很小,只有一張牀,牀邊凳子上坐着白夢凡,牀尾站着那個女孩,女孩身後還站着三個彪形大漢。
“凡哥,又見面了,謝謝你救了我。”
“是她救的你,不是我。”白夢凡用眼神向後指了一下。
“她不是你的人嗎?”
“我不認識她,你有話可以直接問她,現在我就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
我點點頭,說道:“我知道的我肯定告訴你。”
白夢凡站了起來,回身對女孩說道:“你們先出去一下,我的事辦完他就交給你們了。”
女孩說道:“好,你快點,我和他還有賬要算。”
女孩帶着三個人到了外面,通過門上方的玻璃看到她的半個頭在門外晃動。
“你要問什麼?”我收回目光望向白夢凡。
白夢凡把凳子拉近了一些,低聲問道:“夢茹到底是怎麼死的?”
看他的樣子,我猜想他肯定是問過吳林浩了,我說道:“是不是吳家人給你說了什麼?”
“你別管吳家人,你告訴我實話,是不是你?”
“你懷疑我殺了她?你妹妹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會不知道,她不殺我就算好的了。”
“吳林浩回來的時候,島上只有你和她在一起,吳林浩再去的時候夢茹已經出事了,你說不是你,還會有誰?”
“這都是吳林浩告訴你的吧?你信他?”
“我誰也不信,我信這個。”
白夢凡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電話錄音,錄音是吳林浩和吳老大的對話。
吳林浩:“事情有點難辦,我們現在傷亡很大。”
吳老大:“不好辦就回來,公司還很多事等着你呢。”
吳林浩:“這裡怎麼辦?”
吳老大:“那裡那麼危險,先別管了,有人想替我們探路就讓他們去,東西沒有那麼容易得到。”
吳林浩:好吧,我這邊還有點事,辦完就回去。”
錄音很短,我聽完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問道:“什麼意思?這有什麼?”
“你注意到了嗎?背景聲。他們說話的時候有人在旁邊說話。”
“我再聽聽,剛纔真沒注意。”
白夢凡又播放了一遍,這次我聽到了吳林浩身邊確實有人說話,是一男一女,但是聽不清說的什麼。”
“聽不清楚,你能聽清?”
“我知道你聽不清,所以我讓人專門處理了一下,這是處理後的效果。”
白夢凡又播放了一段處理好的錄音。
白夢茹的聲音:“我不相信你們。”
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沒有選擇了,答應我們,得到東西后我們幫你出手,你現在很需要錢不是嗎?”
“我騙過他了,再讓他上當就不容易了。”
“你肯定有辦法的,你只需要取得他的信任,我們下次來的時候會告訴你怎麼做。”
“最好別騙我。”
從白夢茹這段話的內容推斷,應該是她獨自找吳林浩失蹤那次。
“這是你從哪得到的?”
“不重要,重要的是吳林浩離開時,她還活着。”
“最後一次吳林浩和夢茹見面是在這錄音之後的半年以後,這錄音根本當不了證據。不過我如果再說是吳家人害的夢茹,你也不會再信了。沒錯,她不是吳林浩害死的,但是確實因吳家人而死。”
“到底怎麼回事?”
“我之前和你說的也並非全是假話,是夢茹親口告訴我她被吳林浩手下欺負的,應該就是你這電話錄音裡的那段時間,現在聽了你這錄音,我覺得當時她可能是在騙我。我和她是單獨生活了一段時間,後來和吳林浩合作,結果幾乎全軍覆沒。”
“這些我不想聽,你就說是誰害了她。”
“傅佩佩,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吧?”
“她?因爲什麼?”
“因爲夢茹是吳飛的老婆,傅佩佩背叛了吳家,兩個人視如仇敵,夢茹偷襲她,結果被反殺了。”
“那你爲什麼之前要騙我?”
“傅佩佩已經死了,仇也算報了。夢茹說她被吳家人欺負,這個仇我想你肯定也想報,不如就讓吳家人把這兩項罪一起承擔了。”
“人已經死了,難道我還能再殺她一次?你是不是怕我報復她家人?”
“是有這方面的原因,她家只有一個小孩跟着她年邁的母親住在破舊的房子裡,她的三個哥哥已經死了,她們已經很可憐了,我不想你去打擾她家人。”
“我不是亂殺無辜的人。”白夢凡停了一下,說:“你和夢茹是不是關係很特別?”
“那種情況,能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白夢凡沉默了幾秒,說:“你的傷沒大事,好好休息。”
我看他要走,忙叫住了他。
“張小颯呢?她傷得怎麼樣?”
白夢凡盯着我看了幾秒,慢慢說道:“她很好,應該在家高高興興玩呢。”
“高高興興玩?什麼意思?”
“你說呢?你問的應該是麗麗吧?”
我心說,他難道都知道了?
“什麼麗麗?”我假裝不知道。
“就是假的張小颯。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是假的,難道那不是你們安排的嗎?”
“你真不知道?”
“當時她和我聊了幾句就我知道她是假的了,但是當時是你們把我拉到你們計劃中的,所以我就以爲她是你們安排的。原來不是啊?”
“不管她是誰,現在不重要了,她失蹤了。我們對寶藏也不感興趣了,以後我們就當做不認識,保重。”
白夢凡走了,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爲什麼他會突然放棄寶藏,不過這也是好事,越少的人去爭奪,我也就越安全。
門一開,女孩帶着三個大漢走了進來。
“是誰讓你來救我的?”
“我不是救你,我是爲了爲我哥報仇。”
“你哥?”
“我哥就是宋建豪,我叫宋珂,你們坐在一輛車上遇到的車禍,你不會不認識他吧?”
“原來你是宋大哥的妹妹啊,你哥他……”
“他不在了,就是你的朋友乾的,你是不是內賊?”
“什麼我的朋友?那些不是我的朋友,我是他們的人質,你要報仇找他們去,我和他們無關。”
“我已經找過了,現在就找你。”
“找過了?他們對你說了什麼嗎?”
“什麼也沒說,我根本沒和他們說話,只在車輪上動了手腳,所以車胎纔會爆,纔有了車禍。”
“你也算是間接幫了我,我是吳老闆的朋友,建豪又是吳老闆的保鏢,他還救過我,那我們也算是朋友纔對,之前有誤會冒犯之處請原諒。是吳老闆讓你來的吧?”
“什麼吳老闆?我不認識,我只知道你和我哥在一個車上,你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前幾天有個神秘電話說你要在這經過,還說你和害我哥的人是一夥的,所以我就來了。”
“什麼神秘電話?你別聽別人亂說。這裡是哪?安不安全?”
“這是一家小診所,暫時很安全,等天黑我帶你走。”
“帶我去哪?”
“我看你也不像壞人,我哥的事我信你,但是你今天絆我一腳的事還沒完呢,等你傷好了之後,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不就是想打我嗎?現在就可以,你們四個要一起呢還是一個個來?”
“打你我一個就夠了。我不乘人之危,你也別想着跑。”
“跑?我不會跑的,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