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徐川坐在茶桌之前,放下手中的白玉茶杯,渾濁的老眼中流露出一抹驚詫的光芒道:“你現在要離宗?”
“有什麼問題麼?”陳長安看着徐川,疑惑道。
他此前是觀心亭弟子的時候都可以離宗,現在已經是明劍臺弟子,沒理由不讓他走。
徐川老眼一瞥,道:“你難道不知道你師傅在外頭做了什麼事?”
陳長安懵着道:“不知道!”
徐川眼眸一掃,道:“你的師傅在陽春江的妖帝墓中,爲了幫你爭奪仙玉,拔劍怒殺了雲州許多勢力的強者,其中有妖族也有人族,單單是雲州道宮和崑崙道門都有不下三位彼岸境大能隕落,還有云州十六甲等等各方勢力的強者,現在各方修行者對於劍閣的態度可都在風口浪尖上!“
陳長安愣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查看了一眼還在儲物戒指內躺着的十二塊仙玉,他沒有想到它們竟然是用那麼多修行者的生命換來的。
難怪周老頭會收那麼重的傷,他一個人難道還想跟整個雲州各勢力的強者爲敵麼?
這周老頭也不吭聲,真是死性子。
徐川看着陳長安,老眼一瞄,道:“你師傅應該把仙玉給你了吧?”
陳長安眼眸微微一凝,道:“是給我了,不過我還一塊都還沒開始煉化呢。”
徐川眼眸微動道:“仙玉與普通的靈玉或是靈晶不同,其中蘊含着極爲精純的一種先天靈氣,有這種靈氣的幫助,你在歸一境淬鍊肉身之時便可以少走許多彎路,其效果絕對遠超各大勢力提供給他們門下弟子用以歸一境修煉的資源,你要好好利用!”
陳長安頓了一下,點了點頭,心中有些感動。
徐川的老眼又掃向陳長安,道:“你現在還要離宗麼?”
陳長安深吸了一口氣,道:“要離!”
徐川眼眸一掃,道:“行吧,以你現在的境界外頭那些小麻煩也奈何不得你,注意不要想你師傅那樣惹禍就好了!”
說着,他那乾枯的老手之上浮現出一塊紫色令牌,遞給陳長安。
陳長安收起准許令,便向內務殿外而去。
徐川看着他的背影,老眼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他纔給自己的茶杯滿上,而後端起來吹了一口熱氣,自言自語道:“希望周師兄的選擇沒有錯!”
陳長安沒有御劍,而是從內務殿走出,順着山道下山。
陽春四月,桃花盛開,觀心亭的桃林像是一條粉紅色的綢緞鋪在劍閣的邊緣。
走下山道,迎面便能嗅到浸人心脾的桃花香味,入目之處,觀心亭直至海岸,就像是落了千里的胭脂雲一般。
陳長安邁步走入桃林,尋了一朵開得正好的桃花連枝折下,拿到面前輕輕一嗅,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將其收入儲物戒指之中。
一艘靈舟在桃林之中掠起,向劍閣之外的南方而去。
……
初春的暖陽灑落在崑崙城內。
數月前剛剛經歷大變動的城池此刻卻是已然恢復如昔日。
無數的修行者往來於城中,相對於平日,今日的崑崙城要更爲繁華一些。
只因崑崙城背後所靠着的崑崙山門卻是難得的也熱鬧了一回。
山門大陣大開,陣光照亮崑崙城方圓萬里。
幾行白鷺從崑崙羣山之中有序的飛出,許多崑崙的弟子立足於其背之上,向着崑崙城的四周飛去,環繞崑崙城而立,像是有什麼嚴肅的事情要發生一般。
白鷺沒有高亢嘹亮的鳴叫,但卻白得純粹,似是從天上仙境飛落人間的仙鷺一般。
崑崙城南城樓鄰着崑崙羣山,往日裡這座城樓清冷,少有人聚集。
然而今日,這座巨大的城樓之下早早便雲聚了許多的修行者。
城樓下的酒樓茶肆卻是已然滿客。
前些日,崑崙道門便向雲州宣佈今日要立那位九陰靈體爲聖女,許多有意結交的勢力便派出了弟子前來恭賀。
崑崙每一代都有一位繼承人,從千年前至今,大多都是男弟子,所以爲聖子,這一代卻是立聖女,明顯是告訴天下人,那位九陰靈體是崑崙的這一代的傳人了。
距離南城樓最近的雲井茶樓上,二層樓那張靠窗的茶桌之前,坐着一男一女。
男子身着藍袍金冠,棱角分明的臉上一雙深邃的眸子正望着不遠處的南城樓,眼眸之中閃爍着思索的光芒。
女子一襲白衣,披散着頭髮,稚嫩的面孔上的美眸流露出着不屬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笑意。
若是陳長安在此,必然能夠認出,那個藍袍男子正是晉國見過一面的幽玄,而這個一襲白衣的小女孩便是不久前在北海之上想要殺他的施紅月。
施紅月嘴角笑吟吟的望着面前的幽玄,道:“哥哥這麼明目張膽的坐在這,難道不怕他們發現你的身份?”
幽玄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妹妹,淡淡的道:“我什麼身份?九天宮的少主?還是雲州十二律之一的就幽玄公子?”
施紅月白皙的臉蛋上流露出一抹嫣然笑容,道:“哥哥還真是狡猾!”
幽玄淡淡一笑,道:“相比我,我覺得你更應該小心一些,畢竟你的面孔在雲州應該已經暴露了!”
施紅月愣了一下,當即揚起白袖從面孔之前劃過,那張白皙的面孔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張面孔,雖然依舊稚嫩白皙,但卻是與方纔那一張面孔有着天壤之別,根本看不出是同一個人。
“哥哥,現在呢?”施紅月俏皮的眨了眨眼,粉脣微動道。
幽玄眼眸冷冷一掃,而後瞥了一眼她那盪漾在空氣中的晶瑩小腳,道:“如果你穿上一雙鞋子,我想應該沒人能認出你!”
他的話語落下,施紅月卻是彷彿沒有聽見一般。
她將眼眸掃向南城樓的方向,道:“我覺得今天會有好戲看!”
幽玄眼眸一凝,道:“何以見得?”
施紅月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與她這張臉不太相符的嫵媚,笑道:“哥哥難道覺得你安排人提親的事,我會不知道?”
幽玄眼眸一掃,道:“如果你覺得這是一場好戲,那到時候可能會讓你失望!”
施紅月美眸一動,道:“九天宮少主提親崑崙聖女被拒,難道不算是好戲麼?我記得九陰靈體若是能作爲你的鼎爐煉了,你的功法應該就能圓滿了吧?”
幽玄眼底閃過一抹深邃的光芒,道:“今日提親無論成敗,只要九天宮的名字能被更多的人看見,那便足夠了,至於鼎爐,我想我的修煉還沒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吧,等我要了,也許整個雲州都是九天宮的了也說不定。”
施紅月美眸微微一眨,眼底閃過一抹思索的光芒,紅脣微微嘟起,不過也沒再說什麼。
她知道,如果九天宮能順利的出世,成爲雲州各宗的背後一柄刀,那時前有紅宗後有九天宮,兩柄刀落下雲州應該也就易主了。
而且前些日紅宗攻擊崑崙城的事早已在雲州掀起驚濤駭浪,這段時間紅宗也不好行動,幽玄以九天宮的名義在此刻出來佈局,正好避開風頭,而且還能發展一下後手,乃是明智的一步棋。
幽玄看着窗外人潮涌動,不知爲何,他想起了那個在晉國時沒有殺掉的螻蟻。
那傢伙現在想起來還有些討厭呢。
如果沒有他,也許九陰靈體現在就在九天宮了,他也便不必千里迢迢來這崑崙城了,而是要讓各方勢力去伽焱城觀禮了,一切也便會都簡單許多。
“聽說上一次你的人被陳長安殺光了?”幽玄將目光掃向施紅月,問道。
“是!”施紅月美眸一掃,道:“也不是,那傢伙的修爲不過養神境,若非崑崙的白劍臨陣明悟,將海閻殺陣的浪潮擋在了城外,而那傢伙又運氣極好,手中拿着春雨劍纔將那些人殺得七零八落的,春雨劍你也知道,就算沒有他,劍在那些人就活不了!”
幽玄聽着微微一頓,思索着點了點頭。
看來情況也沒多遭,螻蟻依舊是螻蟻啊,還在養神境帶着,根本翻不起什麼大浪。
想到這,幽玄的眼底不由得閃過一抹笑意。
他可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在晉國被那傢伙惹得不悅的,自然要拿他的命來還。
施紅月看着自己的哥哥,她自然再瞭解不過幽玄眼中的笑意了,粉脣一動道:“哥哥整天裡日理萬機,佈局雲州,怎麼會一直惦記着那麼一個小人物?”
幽玄眼中笑意斂去,恢復深邃道:“他可不是什麼小人物,劍閣那位的親傳弟子,而且聽說也給你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不是麼?”
施紅月貝齒微動,想起此前自己本有機會殺了齊浩讓明海宗再隱匿一些時日的,然而卻被那小子一劍給破壞了,若非後來哥哥那封信來的是時候,恐怕他這些年的心血可就白費了。
“是有些討厭!”施紅月喃喃的道,腦海中浮現着陳長安清秀的面容。
幽玄一笑,不再言語。
就在這時,一聲清遠悠揚的琴音悄然從崑崙羣山之中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