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慕瑾之和淑貴妃達成什麼條件,只知當那沉重的殿門再次打開時,淑貴妃臉上帶着勝利者的微笑,陰狠得意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位‘皇太孫’。
而慕瑾之的臉色陰沉得如今晚的夜色,神情不甘,將一顆藥丸丟給歐陽子,“查驗!”
歐陽子將藥丸捏成兩半,查看顏色質地,又聞了聞,遞迴給慕瑾之,“沒錯,是冰火三生的解藥!”
慕瑾之將藥丸塞進已凍僵的許桑棠嘴裡,用內力催服,很快,許桑棠身上的冰霜一點點褪去,身上漸漸變暖,慕瑾之不由得鬆了口氣,臉上的陰沉褪去了幾分。
“怎麼樣?解藥沒錯吧!這就是冰火三生的解藥,不過慕夫人若是中了別的毒,可與本宮無關。”
“貴妃娘娘何出此言?”
“本宮聽聞,許家前夜不怎麼太平,本宮一向敬慕慕公子,有心拉攏,可惜慕公子看不上本宮和煊兒,不過,本宮這人有仇必報,敢作敢爲,冰火三生的事,是慕夫人自己非去不該去的地方,見不該見的人,才中了招,本宮從沒想過對慕夫人下手,因此——”
淑貴妃略一停頓,笑靨如花的看向慕瑾之,“因此,許家前夜的事,與本宮無關,慕公子可別錯怪好人。”
“果真?”
“果真!”
慕瑾之修長飛揚的眉微微擰着,似乎在考慮淑貴妃話裡的真假。
“慕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慕夫人不過是個局外人,本宮爲何要殺她?就算本宮拉攏慕公子不成,惱羞成怒,要殺的第一個恐怕就是慕公子本人,何必多此一舉?”
“萬一你是想借此逼公子爺就範?”
卓尼雅開口道,淑貴妃居高臨下的瞥了她一眼,“小小太醫,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不過你問的,恐怕也是慕公子心裡所疑,本宮也不介意解釋幾句,要是想拿慕夫人要挾慕公子支持煊兒,活人才有用,死人有什麼用?”
說罷,淑貴妃大笑着離開,彷彿在嘲笑他們的愚蠢。
慕瑾之陷入了沉思,淑貴妃的話有幾分道理,他的確想不到淑貴妃這麼做的理由。
對手擺明是想讓娘子死,對方到底是和他有深仇大恨,還是和娘子有仇?
到底是哪一方的勢力?
慕瑾之抱着許桑棠,半眯着眼,看着茫茫夜色。
此時已近卯時,凌晨五點,東方漸漸浮起淺淡的光芒,微弱灰白的光線,如利刃一般,一點一點割破這茫茫黑夜。
趙鷹扶着‘皇太孫’走過來,意有所指的道,“殿下並無大礙,只是些皮外傷。”
慕瑾之淡淡掃了他一眼,‘皇太孫’便飛快低下頭去,目光躲閃,不敢直視慕瑾之的眼神。
慕瑾之略一蹙眉,“這裡是皇宮!你是皇太孫!”
那人立馬站得筆直,神色凜然高貴,慕瑾之丟給他一個藥丸,“吃了!”
‘皇太孫’接了,聲音有些發顫,“這是什麼?”
“冰火三生!七天後毒發,這是淑貴妃的要求。”
慕瑾之低下頭,目光陰冷,“娘子中的就是這種毒,你可以不吃。”
wωω•тtkan•¢ o ‘皇太孫’微微一怔,臉上露出解脫而略帶苦澀的表情,將藥丸放入口中,吞了下去,他迎風而立,氣度高華,衣袂紛飛,一身的姿儀,竟比當初的龍炎還出彩半分。
“昔日天之驕子,富貴錦繡,滿門詩書,猶如在雲端,今日卑賤如泥如狗,被人踐踏,活着對我,已是折磨,若能爲慕公子一死,也算死得其所。還望慕公子遵守諾言,爲我凌家報仇雪恨,不要放過那些人!”
說罷,他轉身離開,幾名虎衛快步跟了上去。
慕瑾之望着他的背影,修長挺拔,遺世獨立,漸漸隱沒在黎明前的最後黑暗中。
良久,慕瑾之收回目光,雙脣輕啓,無聲無息的落下一字,“好。”
君子一諾,重於千金。
昔年,弱冠之年風華正茂的太子龍昊天,有一知己好友,乃大學士凌雲。
凌雲十八歲三元及第,高中狀元,才華橫溢,二十四歲成爲大昭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學士,凌雲十八歲娶妻白氏,生有一子凌琛。
太子年過二十,仍未娶妻,偶遇採桑女後,曾對好友笑言,他已經找到他的太子妃,父皇已經應允,很快便能娶她過門,等到將來太子妃生有女兒,便嫁與凌琛,若只生兒子,便結爲兄弟。
先皇一夕之間病重,神志不清,太子被毒殺,太子府無一倖存。
凌雲強忍悲痛,想找到採桑女,送她去安全的地方,卻晚了一步,採桑女全家,乃至全村,被屠殺殆盡,血流成河。
而那時,採桑女已有一個月身孕,正打算帶着信物去京城找龍昊天。
被殺時,採桑女察覺不妙,將龍紋玉佩埋在她身下的泥土中。
凌雲找到那枚玉佩,偷偷藏了起來,爲幫好友報仇,凌雲忍辱負重,在鍾銳和登上皇位的皇帝之間周旋,卻仍躲不過鍾銳的陷害和皇帝的猜忌,於一年後,被皇帝以莫須有的罪名滿門抄斬。
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用自己的孫子換掉當時年僅六歲的凌琛,將他寄養在一處農家,兩年後,養父母過世,叔伯侵佔房舍和田產,八歲的凌琛流落街頭,淪爲乞丐。
慕瑾之從懷中拿出一物,卻是一枚龍紋玉佩,樣式古樸,花紋精美,中有一小孔,兩旁雙龍戲珠。
這枚玉佩是趙鷹將凌琛帶來時,凌琛給他的,正是當年太子送給採桑女的那枚。
所謂的皇太孫,不過是凌琛假扮。
昔年龍昊天和凌雲志趣相投,皆是翩翩君子,俊美如玉,凌雲和太子風度相似,氣質相近,凌琛親近太子,自小耳濡目染,舉手投足間也有幾分太子的儀態和貴氣,慕瑾之以當初太子的衣飾打扮凌琛,加上燈色明滅不定,淑貴妃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精神虛弱,做賊心虛,纔會將凌琛的兩分相似,放大至五六分。
昔年錦繡凌雲志,而今已成煙雲散。
懷中的許桑棠呼吸漸漸平穩,身上溫度恢復如常,慕瑾之眼裡閃過一絲欣喜,抱緊了她,額頭與她輕輕相抵。
“娘子,這世上的爾虞我詐你爭我奪從未停止,身爲臣子,生死皆掌握在上位者手裡,娘子,我絕不把你的安危交到別人手中!你且等着,傷你的,害你的,我通通要他們千倍百倍的還回來!”
“公子爺,夫人大概差不多要醒了,不如先送她回府,皇上那邊還沒醒……”
歐陽子小聲道,慕瑾之冷哼一聲,“若不是本公子還用得着那個老色鬼,何必費盡心機救他?只要放任不管,以太醫院那些廢物御醫的無能,他能活到現在?”
歐陽子等人知道慕瑾之心情不好,全都低着頭悶不吭聲。
慕瑾之發泄了幾句,便抱着許桑棠離開。
“瑾之公子——”
朝露不顧容嬪的阻攔,攔住慕瑾之的去路,慕瑾之的臉色頓時陰沉如墨。
朝露公主抿着脣,瘦得下巴尖尖的臉上,一雙眼睛亮得詭異,直勾勾的盯着慕瑾之,慕瑾之冷冷一笑,“滾!”
朝露固執的攔着他,怎麼也不肯走,她就那麼直挺挺的站在那裡,秋風涼颼颼的吹在她身上,空蕩蕩的衣裙,更顯得她身子纖瘦。
慕瑾之看也不看她,轉臉道,“秦鐵,還不把她拉開?”
秦鐵猶豫着向前,剛碰到朝露的衣角,就被她拂開。
她像是心中有一腔火,支撐着她與他直面相對。
“瑾之公子,我要嫁與你爲妾!”
她的話一出口,便惹來慕瑾之的冷笑,“你還不夠格。”
“我可是公主,做你的妾室已是低嫁。”
“只要本公子不樂意,你是公主又如何?滾!”
朝露紋絲不動,一雙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光芒駭人,“慕瑾之,你等着,我一定會嫁給你!你給我等着……”
慕瑾之皺了皺眉,容嬪怕他發怒,連忙過來拉扯着朝露,“女兒走吧,別在這惹事了,你已經害得你哥哥……”
慕瑾之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容嬪趕緊閉上嘴,用力拽着朝露離開。
“我不走!我偏不走!哥哥的事,與我無關,不是我害的!母妃你偏心哥哥我知道,因爲他是皇子,而我只是個公主,都怪這個賤人!是她搶了瑾之公子!是她!她長得又醜,家世又不好,性情也不好,憑什麼她可以嫁給瑾之公子?憑什麼?”
朝露尖叫着,拼命掙扎,就是不肯離開。
慕瑾之臉上開始冒出汩汩寒氣,容嬪連忙叫來兩個宮女幫忙,強行拖走朝露。
朝露邊走邊叫囂,“賤人!賤人!許桑棠你這個賤人!”
“慢着!”
慕瑾之一聲令下,容嬪等人僵在原地,慕瑾之緩緩朝朝露走過去,朝露以爲他回心轉意,侷促的整理衣裙,朝他嫣然一笑。
慕瑾之一言不發的盯着她,朝露被他盯得有些發毛。
慕瑾之忽而勾脣一笑,清雋無雙的臉上因了這一笑,所有的風華盡數展開,美如妖孽,豔絕天下,眉心那點硃砂華光瀲灩,勾魂攝魄。
慕瑾之突然出手,一腳將她踹飛,重重摔落在地,吐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慕瑾之冷厲狠辣的眼神如刀鋒般射向容嬪,她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看好她!若有下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