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天心頭一震,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兩位這是何故?”
“何故?”趙希孟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佩劍在葉長天的脖子上淺淺劃開一條口子,“葉大俠是不是應該先解釋一下,在大廳內放毒霧毒我們大家,又是何故?”
在趙希孟的劍架到了葉長天的脖子上時,他就明白了過來,這二人絕對不是能被自己幾句言語就挑撥動搖的,剛纔不過是假裝爭鬥做做樣子,逗自己一下而已。
但他葉長天也不是省油的燈,正心思反轉間,卻注意到了遠處漸漸靠近的腳步聲。還有其他人?來的好!來的越多越好。
“趙少俠,情非得已啊。”葉長天計算着腳步靠近的距離,拖延着時間。“何況如今趙少俠你們不是平安出來了麼。”
趙希孟他們顯然也聽到了腳步聲,對望一眼,不再說話,壓着葉長天就退進了藏寶室,反手擰上石門開關。
石門轉動起來,慢慢合上,將室內的光線阻隔起來,外面的秘道又漸漸陷入漆黑一片。在最後一絲光亮從秘道上消失之前,一個人影一閃,迎着那絲亮光,堪堪在石門完全合上前鑽進了密室。
那人影剛進密室,二話不說,就挺劍直刺,向着離自己最近的趙希孟攻去。趙希孟不得不舉劍去格,劍身剛離開葉長天的脖子,後者便向前一滾,從許燚的掌控中脫離出來。
許燚的輕功自是高明,腳下一動,劍影便再一次罩住了葉長天。不過葉長天也不是吃素的角色,重重劍影裡,他已經一邊躲閃旋開了密室的開關,石門又一次慢慢轉開了。
葉長天閃身出去,許燚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方纔進來的人影正是葉仁紹,一見葉長天逃出了密室,他便放棄了與趙希孟糾纏。也閃身跟了出去,趙希孟最後出來的時候,石門剛好半開,密室裡又沒有人了。
狹窄的秘道不適合施展,葉長天似乎有意無意的,總是躲在葉仁紹的身後。
許燚麪皮微動,正要狠下殺手先解決了礙事的葉仁紹,卻覺劍身一滯,原來是被趙希孟攔了下來。許燚不解,以眼神詢問趙希孟,只眨眼功夫,那對父子竟然又先後趁機閃進了密室,在關上開關的同時往那門推上一掌,石門應聲瞬間就合上了。
許燚正要去開那石門開關,卻聽得一個聲音從一直悄無聲息的過道那邊冒了出來,“打不開了。密室內有反鎖的機關。”秘道上漆黑一片,只能通過聲音判斷出,說話的是個年輕女子。
“想來姑娘已經想到了其他進去的辦法?”趙希孟出口果然總是比許燚快。這女子如此熟悉這密室內的機關,定會知道這間密室還有沒有其他的出口,而那些出口又在哪裡。
說起來,除了大廳裡放毒煙的事,他們二人其實和葉長天沒什麼深仇大恨,而且那毒煙也並沒有傷到他趙希孟,更和許燚沒有關係。趙希孟不過是來看看熱鬧,而許燚也不過是來貪幾個寶貝。只要還有其他出口可以進這密室,那道貌岸然的葉大俠跑了就跑了吧,多的是人追殺他。反正方纔他們已經算是“盡力而爲”了,無奈葉長天實在是太厲害也太狡詐,武功更是在他們之上嘛。
“沒有。”黑暗裡,那女子沒有再靠他們近一些的打算,遠遠的立在二十步外,“這個密室除了通風口,就只有一個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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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開了反鎖的石門開關後,葉長天才稍微鬆了口氣,背靠石牆,慢慢坐了下來,包紮後背的傷口。他擡起頭,看了看跟着進來的小兒子,還未開口說出些穩住他的話,就聽見密室外有另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響起,而且還一口道出了這石門的奧秘。他心頭一驚,暗道不好,萬一外面的人信了她的話,死守在門口,他豈不是要被困死在這密室裡。他正焦慮的時候,又聽見“砰”的一聲響,一回頭,只見反鎖石門的石制機關已經被利劍斬斷了,而葉仁紹正握着斷劍站在機關旁邊。
開關一壞,就再也出不去了!葉長天惱怒的起身,“你這是……”話未說完,卻見葉仁紹將手中斷劍扔出來,雙目赤紅,“這是你的劍。”
他心頭一凜,這才細看那劍,果然是自己的,它本是插在那個賤女人身上的,上面還沾着她的血。一見到那把劍,葉長天就明白了過來,壓低了嗓子,“你還知道了什麼?”
葉仁紹掏出懷裡被揉皺的小冊子,往葉長天臉上擲去,“我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葉長天側身,單手接住擲來的冊子。只隨意翻了兩頁,臉色便變了數變。終於,惱羞成怒的將冊子狠狠揉爛了甩在地上:“所以你就想砍壞了機關,和我一起死在這裡?”
葉仁紹不說話,仍是赤紅着雙眼看着他,眼神裡帶着濃濃的恨意。
賤人生的兒子果然都是賤種!葉長天在心中罵道,面色卻有所緩和,“那只是你大娘的一面之辭,一本破爛的書冊而已,有筆就能寫。你爲何要信?”
葉仁紹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她、是、我、親、娘,你纔不是我爹!”
“那只是她的一面之辭!”葉長天漲紅了臉,似是正痛恨着自己的親兒子聽信了讒言。起碼,看起來是這樣。
葉長天的樣子又真誠又急迫,即使再堅定的人看了,估計也會動搖上一下,何況葉仁紹這個還沒怎麼經過江湖歷練的毛頭小子,自然也略微猶豫晃神了一會兒,但也只是一會兒。待他剛從晃神裡醒過來,卻覺腰間一陣刺痛,低頭看時,他那“親爹”就在方纔他晃神的時候,一腳將斷劍踢起,直中了他的小腹。
葉長天顯然沒有打算就此罷手,腳剛踢出,緊接着就欺上身來,不等葉仁紹反應,竟握着那斷劍劍柄,又用力往他體內送上一送。
直到葉仁紹閉目倒地,葉長天才鬆了手,任由帶着劍柄的葉仁紹在地上軟成了一灘泥。
出口、出口……他慌張的在光滑的牆壁上來回摸索。一定還有其他出口的,一定有!外面那個女人一定是故意這樣說,想讓自己絕望了不去尋找出口而已。一定是這樣!雖然說,他自己這十來年裡往來這密室成百上千次,也真的從沒看見過其他出口。
密室露在外面的牆壁都光滑得猶如斧切,只有石門旁有一個原本應是機關的殘缺石塊很突兀的突起着。
還有一部分牆壁沒有露在外面,如山的金銀珠寶遮住了一部分牆角。現下,那裡成了葉長天唯一的希望。
已經顧不得是黃金還是什麼其他的貴重珠寶,統統被他扒拉倒了一邊。
如果找不到出口,困死在了這裡頭,這些東西再貴重,跟破銅爛鐵也沒什麼區別。他不要死在這裡,他的日子應該還長着啊,怎麼能因爲那個賤種就此斷送在這個陰暗潮溼的地下室呢?
原本應該還有三個人的外面的秘道上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聲音了。他們是去找其他出口進來也好還是一動不動的守在外面也好,葉長天此刻都沒心思去關心了。消去了小半碗燈油的油燈是唯一能提示這密室內時間流逝的事物。隨着時間的流逝,葉長天也也越發的焦躁不安起來。只是最後,挪盡了寶物露出來的牆壁依然光滑一片,使葉長天絕望的後退兩步。
不可能!他不信!這些年來他殫精竭慮的算計,算計事情,算計別人,最後竟然被這個賤種困死在藏寶室裡,即將要活活餓死渴死……他怎麼也無法接受!
那個賤種?他猛然想起這室內還有一個人或者說一句屍體的存在。精光一閃間他已打定主意,小賤種身上的肉還不少,夠他吃上一陣子的了。密室的四面都是堅硬的巨石所砌,只有屋頂和地面是原本的硬土。這硬土的土質雖然很硬,但如果堅持不斷的挖鑿,應該能挖出一個通到外面秘道上的洞來。
想到就做,他忙回身去準備挖洞前的“糧食”,但身體剛側過一半,後腰原本已經包紮好的傷口旁邊突然一陣更火辣的感覺,他費力的側頭看時,卻見葉仁紹握着斷掉的那截劍頭,將它狠狠的扎進了自己體內。
葉仁紹握劍的手也被斷劍扎得鮮血淋漓,卻毫不鬆勁,用力一握,將劍拔出,然後立刻又是用力一插,言語中恨意滔天,“方纔那劍是我還你的,現在這劍是替我娘刺的。”他手上的斷劍拔了又刺,刺了又拔,卻故意不刺葉長天的要害,“這一劍,是替大哥刺的。”從老太爺在壽宴上被毒死時葉仁紹就一直懷疑葉長天是有意的,有意讓刺客殺了其他人,有意讓刺客覺得他不堪一擊,纔好在刺客最後殺他自己之前逃掉。他應該早就知道刺客是誰請的,也應該知道刺客會最後才刺殺他自己。
而現在,這些猜測,在娘留給他的那本冊子裡幾乎都得到了證實。葉長天才是真正害死兩位兄長的兇手!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報仇!給枉死的兩位同母異父的兄長報仇,給慘死的母親報仇,給他自己報仇。
葉仁紹眉心一動,手裡的斷劍再抽再刺,“這一劍,是替二哥刺的。”這最後一劍雖是刺向要害,卻不再拔出,任由葉長天帶着斷劍撲向地面,無法起身,卻又一時不能斷氣,就這樣睜大了眼睛,恐懼的看着死亡的黑影一點一點接近自己,慢慢的死不瞑目的嚥了最後一口氣。
直到葉長天嚥了氣,葉仁紹才鬆了心神,放聲大笑起來,一邊大笑一邊仰倒下去。“哈哈,哈哈哈……”兄長死了,娘死了,連葉長天這個“親爹”也死了,這個世上,就剩他一個人了。還好,不用太久,他也能下去和他們團聚了。在地府再碰見葉長天的時候,他一定要用別的方法再殺他一次,總覺得方纔這樣殺他還是太便宜他了,應該一刀一刀的把他凌遲了纔對。自己果然還是太年輕太沒有殺人的經驗了。
拜孃親送給他的軟甲所賜,那斷劍刺過來時並沒有傷了他,只是葉長天補上的那一把,力道里含着內勁,雖沒刺破軟甲卻仍然刺傷了他。但那傷口也並不足以致命,不過葉仁紹仰躺在地上狂笑,完全不打算去處理那裡的傷口,由着它隨着自己每次笑聲的牽動一次又一次的淌出血來。反正處理了也會餓死,還不如流血而亡來的痛快,“哈哈哈哈……”
手腳慢慢有了涼意,他知道是因爲失血過多的關係。漸漸的,笑聲也弱了下來,笑得久了,嗓子好像也有些受不了了。於是他乾脆閉了眼睛閉了嘴,躺在地上扮屍體等死。
頭上突然有個奚落的聲音冒出來,“繼續笑啊,怎麼不笑了?剛纔不是中氣十足的麼?”
葉仁紹一驚,睜開眼,卻看見西北角的屋頂不知何時已多了個臉盆大的洞口,一個帶着一葉山莊家丁帽的人正從那洞裡探出頭來,嬉笑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