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布莊裡出來,趙希洵就很開心的挽上了蒲小晚的胳膊。後者明顯身體一僵,但終究是由着她挽着了。閨中密友這樣互相挽着很正常不是麼。
趙希洵開心是有道理的,兩套男裝兩套女裝,沒想到布莊動作這麼快,竟然已經把衣服全趕製出來了,“這家店的夥計手藝不錯嘛,手腳也夠快。”下次還選這家布莊。
“那個夥計喜歡你。”蒲小晚只一句就道出手腳快的關鍵原因。
“是麼?哈哈,我怎麼不知道?”趙希洵跟她哥哥一個毛病,想要掩飾什麼東西的時候,就會笑得很好看。越想掩飾,就越笑的好看。唯一的不同是,她笑的好看的時候,耳根還會發紅。
“啊,說起來,你穿男裝真好看,”趙希洵分開和蒲小晚挽着的手停下來,“跟我大哥一樣,玉樹臨風、瀟灑不羈。”
蒲小晚無語的看着她,也停了下來。這個馬屁,拍的好像太明顯了些吧。不用這麼特意轉換話題的,真的,她不再說就可以了。
她們二人立在石拱橋上,對看一眼,趙希洵立即心虛的別開了目光。她正要重新去挽蒲小晚的手,卻聽見遠處有人連聲呼喊,“抓小偷啦,抓小偷啦……”循聲望去,一個男子懷抱一個包袱,沿着河岸一路推嚷着逃竄,“滾開!”“一邊兒去!”“他媽的讓開!”一片抱怨聲裡,還有幾人沒有站穩,被推下了河。而他一路這樣橫衝直撞,竟是朝着蒲小晚他們站着的那座橋這邊來了。
“滾開!他媽的快滾開!”小偷懷裡抱着包袱,拼了老命的跑,眼見得橋上有人擋了他的去路,心裡一頓罵爹罵娘,正計劃着要衝過去拿肩膀撞開那兩個人,腳下卻突然被什麼東西一絆,撲到在地,牙齒正好磕在了石階上,斷了……
小偷狼狽的爬起來,“呸”的一口吐掉嘴裡的幾個半顆的碎牙。他暗歎自己運氣真他媽的不好,不過好在自己的幫兇也已經趕了來,於是凶神惡煞的堵住橋頭,幾個人齊齊把追上來的包袱主人惡狠狠的瞪上一瞪,對方立時軟了,吞吞口水看一眼包袱,就要悻悻的走人,卻聽見橋上一個清朗的女聲傳來,“那位公子,自己的包袱爲何不要了?”
包袱主人回身,看見拱橋最高處,一個白衣女子挽着一個灰布長衫的書生立着,巧笑倩兮。揹着陽光,一時間只讓那人覺得郎才女貌的,分外好看,幾乎就忘了那一羣凶神惡煞的流氓混混還在自己面前了。
“哪兒他媽的來的愛管閒事的野丫頭啊。”小偷惡狠狠的擦着滿嘴的血,故意糊的滿手滿臉的嚇人,帶着同夥大剌剌的走過去,就想挽袖子揍人。卻看見那個白衣女子不說話,笑眯眯的用兩指夾住一枚銅錢舉起來。
這是幹什麼?所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的時候,卻見那女子夾銅錢的手只輕輕一甩,銅錢出手正中小偷系鞋的布繩,“噗通”,他又一次被絆倒,撲倒在地,包袱也掉到了一邊。
他奶奶的,原來自己剛纔就是被這個小娘們兒放倒的。小偷惱羞成怒的爬起來,包袱也不撿了,雖然自知不是那女人的對手,但是仗着人多,依然撈起袖子欺身上前,只是拳頭剛剛砸出去,那白衣女子卻漫不經心伸指一撥,就引着他的手臂去了一旁,牽着他整個人翻過石欄杆,掉進了河裡。
餘下的衆人皆是一愣,正猶豫着要不要撲上去,卻聽那白衣女子語帶輕蔑冷冷的開口,“荊門第一劍面前也敢放肆,現在的潑皮無賴是越來越不長眼了。”
荊門第一劍?蒲小晚正想悄悄問一下荊門第一劍是誰,卻看見其他人都紛紛將信將疑的看向自己。有幾人更在比較遠的地方小聲嘀咕,“他就是趙少俠?”“聽見過的人說,趙少俠確實很像斯文書生。”“屁!像斯文書生的人多着呢,哪兒那麼巧。”“沒看見剛纔他旁邊那女的扔銅錢的架勢麼?”這夥人有些懼憚的退了退,猶豫着到底要不要上前。
原來他叫荊門第一劍?這個名號真的,很普通啊。而且,他很像斯文書生?蒲小晚很用心的想了想記憶裡存着的關於趙希孟的形象和性格的印象,輕輕皺了皺眉,書生?斯文?莫非她頭一次對別人做出了錯誤的形象結論?她就這樣想着,有些出神。好像眼前的這一切跟她沒什麼關係。確實也沒什麼關係,即使她是個殺手,她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爲了一個被搶了包袱的人打抱不平,和一羣潑皮動手。她若是真要動手,估計這裡的人,包括那羣無賴、包袱的主人、遠遠的站着那羣圍觀着看熱鬧的人,都會被她滅了口,一個不留。
所以,這樣的事情,趙希洵處理好就好了。
蒲小晚正置身事外的時候,卻感覺趙希洵挽着自己的時候偷偷的把自己的手心翻過去,在上面一筆一劃的寫字:你、會、隔、空、點、穴、麼?
蒲小晚愣了愣,極輕微的點點頭。
趙希洵計謀得逞的笑一笑,又在她的手心裡劃:從、現、在、起,你、要、扮、荊、門、第、一、劍。
荊門第一劍?蒲小晚輕輕的皺一皺眉,要我假裝是他?卻聽見趙希洵在她旁邊開口,一開口,又是那種輕蔑高傲正氣凜然的腔調,“趙大俠是隨便可以冒充的麼?當今江湖,有幾個不到而立之年就學成隔空點穴的本事的。”她話音剛落,蒲小晚就出手了,手臂未動卻袖口帶風,幾個起落間,橋上的無賴們便呆立原地,不得動彈了。
蒲小晚走上前,將那小偷搶來的包袱踢了一腳,剛好踢回包袱主人的懷中。他接了包袱,感激得鞠躬不斷,“多謝趙大俠,多謝趙大俠。”一邊謝着,一邊抱着包袱跑遠了。
蒲小晚轉回頭看着趙希洵,以眼神詢問:扮完了,這些人怎麼處理?
處理……趙希洵方纔還真沒想到怎麼處理,肯定不能真的依小晚的做法都宰了,可是送去衙門又太麻煩,何況人證物證都跑了,挨個兒痛打一頓似乎又太浪費力氣……她正認真思考的時候,卻看見蒲小晚的目光繞過了自己,望向她身後,於是連忙回身,卻看見自己的大哥不知何時來了,一步一步踏上石階,笑眯眯的看着蒲小晚,每走一步,都配合恰當的以手擊掌一次,“久聞趙大俠鋤強扶弱的俠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鋤強扶弱?名不虛傳?趙希洵看着那個很鎮定的自我誇讚着的大哥,無奈的撇撇嘴,算了,我不認識這個人,我只認識我身後的“趙大俠”。
卻聽身後的“趙大俠”清朗着嗓子,“多謝兄臺誇讚,敢問兄臺如何稱呼?”趙希洵噎了一下,她原以爲蒲小晚不會開口說話的,沒想到她這麼自然就開口了,學大哥的腔調還學的十足十的像,不對,是聽起來幾乎一模一樣。她現在,果然在扮趙大俠了。
“相請不如偶遇,趙大俠可否賞臉,今日我做東。”趙希孟一步一步踏上來,笑看着玉樹臨風的“趙大俠”。後者迎着陽光負了手,微眯着眼睛溫和的笑着,讓趙希孟不覺亂了幾分心緒。明知她着笑容是假,只是扮了自己,於是認真的學了自己的笑法,做做樣子,他也還是,覺得好珍惜。即使他見識過的她易容成的那個小家丁,慌張謹慎,笑容卻也幾乎是沒有的。
趙希孟微笑着走過去,蒲小晚也笑着轉了身,和他並行,趙希洵見狀追了兩步,“那這些無賴怎麼辦?”
“趙大俠”回頭,眼含笑意,“穴道過兩三個時辰就自然會解開,這之前,就讓他們留在這裡好好反省吧。”
兩三個時辰!趙希洵偷偷在後面吐了吐舌頭,兩三個時辰就這樣站着,有幾個還是半弓腿的姿勢,等穴道解了,只怕是大半日都行不了路了。
待他們三人走遠,一直在遠處圍觀的人羣才三三兩兩的散了,偶有人經過那羣雕塑般立定的潑皮,看着他們面目扭曲的掙扎卻又無奈的樣子,再想想他們平日裡不可一世的囂張模樣,不由得忍俊不禁,嗤笑幾聲。嗤笑聲入耳卻又無可奈何,潑皮們的臉上更是青一陣白一陣,五顏六色的分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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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小晚斜靠着涼亭的柱子坐着,盯着荷花池裡的荷葉,看上去有些出神。運功行氣一週,好像餘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最近幾日就可以尋個好時間不辭而別了。
趙希洵比平日裡大上許多的音量突然在隔壁院子裡響起,“大哥,你真的要單槍匹馬去闖神捕門?”
蒲小晚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想故意說給自己聽就來這個院子好了,何必要在隔壁呢。
“大哥!神捕門可是龍潭虎穴啊!”
蒲小晚走近荷花池,從懷裡掏出早飯吃剩下的半個饅頭,細細掰碎了,餵魚。
“就爲了救個名聲還不怎麼好的朋友,大哥,不值啊。”
蒲小晚似乎站累了,蹲了下來,繼續掰着手裡的饅頭。
“大哥你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去!”說話間,聲音的主人就已經跑進了這個院子,一步一回頭對着牆外高聲喊,“大哥你千萬要等我啊,我收拾好包袱,馬上。”
如果這幾日的觀察沒有錯,從隔壁院子走回趙希洵的臥房最近的那條路並不會經過這裡吧。蒲小晚不吭聲,繼續掰着手上的饅頭。
“大哥你先去二姐那裡多要些傷藥、解毒的藥丸和□□。”說話間,聲音的主人就已經繞過了池子,快要走出這個院子了。
蒲小晚輕嘆一聲站起身來,剩下的饅頭“噗通”一聲整個丟進池子裡,拍了拍手,“希洵,你要和你大哥去做什麼?”
她的身後,趙希孟靠着院門交叉着手,不出聲的奸笑着,計謀得逞的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