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我, 就來殺了我。”蒲雲舟雙眼眯了起來,背在身後的手不知何時已經鬆開。
他的話音未落,地上的蒲小晚已經隨地一個滑行, 沒受傷的那隻腳一個橫掃, 攻向了蒲雲舟的下盤。
蒲雲舟翻身躍起, 空中半個轉身, 五指成掌, 拍向蒲小晚的天靈蓋,身體已借勢翻到了蒲小晚身後。
蒲小晚來不及擡頭,只是憑直覺的判斷偏頭, 避開重壓而來的掌風。
只是避開了頭卻避不開全部,蒲雲舟那一掌依舊重重落下, 拍在了她的肩頭, 肩上原本已經結痂的傷口立時崩裂開來, 染了蒲雲舟一手。
而蒲小晚也因這一掌,撲倒在地, 掙了掙,似是想要強撐着再坐起來。不等她撐直胳膊,蒲雲舟已經一腳踢在她腹間,將她踢回了思過房內。
腹間一陣劇痛,那一處的傷口也被這一腳踢裂了開, 她閉上眼不再去顧那處傷口, 等死。
生無可戀, 不如等死。她不知道重傷的自己面對義父有幾成勝算, 她也不知道要怎樣加大這勝算, 她不也願去想了。她累了,她現在只有等死的力氣了。
死亡並沒有如預期中來臨, 思過房的鐵門“哐”的一聲自外面關上。
過了一會兒,蒲雲舟的聲音自鐵門外傳來,“從今天起,你不用是羅剎渡的易郎和阿神了,我會找人替上來。”
“易郎”也好“阿神”也好,“阿風”也罷“藥羅剎”也罷,羅剎渡叫得出名頭的殺手,都只是掛在外面叫賣的招牌。撐招牌的人倒了一個,可以再換一個,只要招牌能一直值錢就可以了。雖然每一個招牌下同時只會有一個活人,但其實在蒲小晚值錢,已經死過一個“易郎”,歸隱過一個“阿神”了。
“多謝掌櫃的了。”蒲小晚繼續閉着眼,嘴角含笑,他竟然沒有殺了自己。也是,照着這樣的傷勢,不出一日,她就會死在這裡了,何勞他親自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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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思過房,蒲雲舟尋到了最近的一處崗哨處,對着畢恭畢敬的守衛揮一揮手,“叫賬房三帶上藥箱過來吧。”
一個守衛領命走了,另外兩個依然垂着頭畢恭畢敬的站在原地。蒲雲舟回頭看一眼思過房的方向,只一眼,便掉轉了頭,領了剩下的守衛走,“去召集山上的所有人到萬劫林外西邊集合。”
萬劫林,一入此林萬劫不復。羅剎渡上沒有校場,只有萬劫林。入了萬劫林卻出不來的人,永遠不可能做羅剎渡的刺客,只有進得去又出得來的人,纔有機會成爲羅剎渡的刺客。
萬劫林東,算是羅剎渡的校場,萬劫林西……是羅剎場,十不活一的羅剎場。渡過了萬劫林西,便是羅剎渡真正有名有號的刺客了。
掌櫃的讓所有人去萬劫林西,定是要挑揀新的刺客了。幾個守衛心中明白,卻不敢問也不敢議論,甚至連相互的對視都不敢,領了命令,腳下不停,各自往羅剎渡的不同方向趕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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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道的盡頭處竟然靠近一口枯井的底部。枯井的四壁光滑且相距較寬,無法撐着上去。到了枯井光線也不甚明亮,擡頭看時,井口處一團黑色,中間綴着幾顆小星星。
原來他在秘道中的這一會兒,已經過了這麼久,月上樹梢了。
藉着微弱的光線,趙希孟尋到了垂在井中央的井繩。雖然沒有夠到井底,繩子的末端離井底還有些距離,但離趙希孟現在所處的位置卻還不算遠。
趙希孟從洞口爬出,在離開洞口前用力踏上一腳借力,身體騰空躍起,剛好抓住了頭頂上方的井繩。
井繩陳舊得讓人有些不安心,卻好歹在趙希孟爬出井口前沒有斷。他在井口停了一會兒,留意四周的動靜,直到確定沒有異樣,才從井口翻了出去。
枯井位於一座偏僻的後院。其實趙希孟也不知道它是否偏僻,至少現在看起來,它是偏僻的。地面上雜草叢生,一些潮溼的地磚,已經長滿了青苔,以趙希孟過人的耳力推斷,這個後院方圓五十丈內,都沒有人煙。
羅剎渡很大,要從何找起?上次在神捕門,他誤打誤撞下才找到她。這一次,他真的不敢保證自己又這麼走運了。何況,相對於神捕門,他相信羅剎渡更是一個舉步維艱、步步爲營、不好落腳的地方。
有人在身後!
趙希孟急回頭。
有人竟然在他毫無察覺的時候走到了他身後。
趙希孟和來人對視,中年、灰色長衫、武功在自己之上。只消想了一會兒,他就笑了,朗聲道,“四師叔。”
來人正是蒲雲舟。趙希孟此言顯然在蒲雲舟意料之外,他神色微動,隨即也笑了,“虎父無犬子,不愧是大師兄的兒子。”他讚許的看着趙希孟,前一刻還和藹的臉色突然暴風驟雨般一變,“應該說,不愧是七星門趙行雲的兒子!”
臉色變時,他的手勢也同時一變。
好勁的掌風!趙希孟吃力的側身,卻發現自己力所能及的躲得再快,也快不過綿密到像是從四面八方襲來的掌風。
有掌的地方有風,無掌的地方也有風,能割破衣物的風,能重挫皮肉的風。
趙希孟一邊格擋一邊躲閃,只覺得雙臂和臉頰,都被狂風割得火辣辣的疼。
體力漸漸不支,可以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趙希孟不想慢,卻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在掌風裡越來越慢。
可是,那掌風卻不會跟着他一起慢,反倒是越來越快。
“啪!”一掌正中右臂,卻是橫着拍來的一掌,傷了右臂,也傷了心肺。趙希孟更被這一掌之力帶出去,想要控制自己的身體已然來不及,猛力的從井口的青石棱上擦過,左臂被石棱劃出一道鮮亮的口子。
蒲雲舟朝趙希孟慢慢走過去,拍手稱讚,“不錯不錯,後生可畏。竟然讓我使出了八成功力,我二十二三歲時,遠不及你呀。”
這樣一個武功天才,爲何在江湖的流傳裡,卻沒有太多關於他武功的“事蹟”傳揚呢?趙希孟的實力,遠在江湖人對他的認知之上。
只是這又如何,蒲雲舟放下手,看向趙希孟的眼神幾絲悲憫幾絲不屑,“神捕門和甄家都是先從上一輩開始,偏偏趙家出了點意外。那,”他說話間已經走到了趙希孟面前,“趙家就從你這裡開始吧!”
趙希孟心頭一緊,直覺到了危險,生命危險。他右手撐地,雙腿蹬地斜側着飛開,餘光不停的掃向四周荒涼的院落,不能力敵,便只好智取。得在送命之前,找到一個可以依憑的物事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