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許元休第一次走正門進入朝生觀。
門口是三名內衛堂的弟子執勤把守,這也是許元休第二次見到內衛堂弟子。
一切如常,驗過腰牌後,許元休順利進門。
說是門,實際上是一座巨大的牌坊。
穿過牌坊,眼前的山景依然如故,一條五尺餘寬的石階路近乎筆直向前延伸而去,以一個不大不小的均勻坡度通往山上。
山勢的起伏不可能如此規整,這裡的大自然顯然是被人爲改造過的。
這是進入朝生觀的主幹道,據說一直通到上院。
道路沿途,除了青山之外,便是兩側山間的一處處院落、房屋、殿堂。
和一些枝丫山路,通往下院的各處地方。
此時正午剛過,行走在這青山之中,倒也不如何炎熱。
許元休一邊走着,一邊放出神念,走了好遠一段路,四周都沒有任何異常。
左手邊,雜役堂依舊是一副熱鬧的景象,而且弟子似乎又多了一些。
走到某一株松樹之下時,許元休突然掏出一張土遁符,拍在身上。
然後,他雙腳一跺地,人便沒入土中。
一個時辰後,許元休來到執法堂前的一片廣場處。
廣場上空蕩蕩的,倒是門口處站着一個人,似乎是在等誰。
許元休走近,看清那人面目時,登時一驚。
看面目,此人正是當初在“水牢”中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絡腮鬍子“聶伯良”。
許元休一臉驚容,伸手指着他道:“你……你……”
“聶伯良”看見許元休,卻是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然後,也不見他張嘴,一個聲音似乎是從他體內發出來一般,傳入許元休耳中:
“許師弟,別來無恙,我是莫貞幹。”
聲音低沉,很悶。
不過,倒是依稀有些像莫貞乾的聲音。
許元休露出一臉驚訝、和不解的神色。
他先四下裡看了看,似乎是在確認這裡是不是朝生觀執法堂。
然後,才嘗試着問道:“莫……師兄?”
“聶伯良”點了點頭,道:“師弟勿驚,我確實是莫貞幹,我在用腹語跟你說話。”
許元休神色漸緩,似乎有些相信了他的話,不過仍舊遲疑地問道:
“你的嘴……”
提到“嘴”字,莫貞幹登時一臉憤怒,恨恨地道:“這聶伯良真不是東西,他施展詭計,不但將我的靈魂換進了水牢中他的身體上,還先把自己的舌頭都咬碎了。”
對於“水牢”中的這番經歷,莫貞幹顯然記憶尤深,甚至一說起“水牢”,他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廝……這廝是真他孃的歹毒啊,咬碎了舌頭,我困在水牢中,法力全失,連話都不能說。要不是……要不是靈印師叔,只怕……只怕……唉……”
他說了兩個“只怕”,卻沒有說下去。
許元休卻明白,他是“只怕”自己的下半生就會在水牢中度過了。
到了此時,許元休終於明白,聶伯良爲何會篤定自己的換魂計劃不會泄露,敢於以莫貞乾的身份返回朝生觀。
困在“水牢”中的莫貞幹,身體不能動,話也不能說,即便是見到進入水牢中的執法堂弟子,也沒辦法表明身份。
到了那時,怕是也只有瞭解其中內情的許元休,纔有可能去救他。
莫貞幹說完,張開了嘴,給許元休看了看。
他口中果然沒了舌頭,
只剩下一截舌根。
聽到這裡,許元休仍然難以置信地道:“真不敢相信,我在山下,天天跟師兄在一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莫貞幹嘆了口氣,道:
“師弟,這你有所不知。聶伯良這廝,當真是歹毒至極……”
他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堂主大人正在等你,咱們邊走邊說吧。”
“好。”
兩人說着,一起往執法堂中走去。
莫貞幹繼續道:“那夢宸娃娃,師弟還記得吧?”
許元休點點頭。整個事情的經過,他大體瞭解,不過此刻也只能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
“這該死的聶伯良,拿那破娃娃騙我,說通過做夢就可以增長神魂之力。我一時糊塗,竟信以爲真……”
許元休心道:“這可不是人家騙你,是你自己聽信了謠言。”
不過,這則謠言,只怕也不是針對莫貞幹而來的。製造出夢宸娃娃的人,從最一開始就歪解了這娃娃的用途,而他的真實功效,只有自己知道。
從這一點看,莫貞幹栽得也不冤。
他自己反倒是因爲見識短淺,連夢宸娃娃虛假的用途都不知道,因此一直存着小心,那晚纔沒有中招。
如若不然,只怕是輪不到莫貞幹使用這娃娃,而自己早進到“水牢”去了。
“咱們下山的第一晚,就在那馱山鎮的客棧中,我抱着這娃娃睡覺,結果當晚就出事了……”
莫貞幹顯然對那件事記憶尤深,此刻說來,就如同發生在昨日。
他那晚所發生的事情,許元休並沒有親見。不過其中經過,跟自己拿到夢宸娃娃當晚的夢境,近乎一模一樣。
只不過,自己在最後關頭,強行醒了過來。
“唉,直到到了水牢中,我依然還以爲是在夢中,直到靈印道人喚醒了我。”
許元休若有所思地問道:“此等詭秘之時,靈印道人是如何知道的?”
莫貞幹聽了,遲疑了一下,道:“實不相瞞,這‘水牢’,除了用來關押重要犯人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能力,就是它可以識別出體內之人靈魂的穿梭波動。而這隻‘水牢’,正是靈印道人的靈寵。”
這隻“水牢”?
也就是說,朝生觀,恐怕不止這一隻“水牢”。
“因此,靈印道人在當時就感覺到了,有靈魂遁出了水牢,當即便前往查看,才救出了我。”
許元休點點頭,道:“這也算不幸之中的萬幸。幸好……你當初給聶伯良注射的是假毒藥。”
聽到這句話莫貞幹呆了一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想想,緣分也真是奇妙。
莫貞幹以歹毒之心給聶伯良注射了假毒藥。
結果陰差陽錯竟反而救了自己一條命。
這算惡人有好報嗎?
許元休看他這副樣子,岔開話題道:“那師兄以後,就只能用這副軀體了?”
莫貞幹聽了,似乎有些膩歪,一副對這副軀體不滿意的樣子,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嘆息一聲。
許元休有些詫異,問道:“這聶伯良原本是煉氣十重和合境的修爲吧?我看師兄,如今也保留了修爲,如此來說,雖然少了根舌頭,但也算是因禍得福啊?”
在他看來,莫貞幹換了一副軀殼,憑空得到了煉氣十重的修爲,按說是得了大便宜啊,怎麼還是這一副悲切的樣子?
莫貞幹聽了,臉色變了變,最終嘆了口氣,道:“師弟有所不知,這……唉,我回頭再與你細說吧。
倒是師弟你,此番下山不過區區十日,修爲竟能連跳兩重,那才真是可喜可賀之事。”
他一邊說着,看向許元休的目光,露出別樣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