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狹長的眼簾似有瀲灩的光芒閃過。
“樑總多慮了,我說過不會在她生育前輕易動手。”周穆遠收回手,淡淡一笑,“聽說您是下午的飛機,祝您一路順風。”
樑傑傲微微頷首,再次看了他一眼,忽然走過去打開筆記本電腦,一隻手飛快的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沒過多久,他的手勢就頓住了。
他擡頭,看了不遠處姿態閒適的男人一眼,脣角微翹:“周總,你雖然說不會輕易動手,但還是動手了。”
周穆遠輕笑:“你認爲最親近的人往往是最危險的那一個。我以爲樑先生會比我更清楚這是誰的傑作。”
“我知道她會這麼做,但是,如果沒有周總的幫助,她絕不會這麼順利。”樑傑傲的眼神變得幽暗深沉。
“是麼?”周穆遠看了他一眼,笑了,“三天前我問過你,對你來說,是得到她重要,還是她的安危重要,你的答案很讓人意外,那麼現在呢?樑先生會如何選擇?”
他說着,臉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容。
“對你來說,是你自己的安危重要,還是將她禁錮在身邊重要?”
“周總,”樑傑傲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在此之前,都是我逼別人做出選擇,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面前拋出這樣的選擇題。”
“凡事總有第一次。”周穆遠嘴角的笑容變得很冷,“當你用這種方式打破她的所有希望和信仰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對於你曾經對她所造成的傷害,不僅她記得,我也記得很清楚,樑傑傲,你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
“其實我現在已經在接受懲罰了。”他輕輕喟嘆,眼神變得複雜,在人前,他一向沉着冷靜,除了對木薔,他從來不曾對第二個人用這樣無奈的語氣的說話。
“但是,即使如此,我想要得到的從來不會失手,”他的語氣倏地一轉,“周穆遠,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我的選擇是什麼。”
木薔抱着靠枕坐在沙發上,神色怔怔。
看時間,樑傑傲今晚就能回來,可是她卻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如果順利的話,也許她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離開這裡……
想到這裡,她的雙手忽然握緊,心砰砰直跳,整個人都開始輕顫起來。
等待的時間那麼難熬,一下午她都坐立不安,一直到晚飯後回房。手裡雖然捧着一本書,她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一點輕微的動靜都可以嚇得她跳起來。
一直到最後,她抱着書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也沒有等到人,五個月的身孕帶來極大的壓迫感,她睡着前沒有注意睡姿,此時即使在夢境中也覺得十分不舒服,腰痠的厲害,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有力的臂膀忽然將她抱了起來,原本縮成一團的身體得到解放,她立刻覺得舒服許多,正要繼續投入酣眠中,她腦中一個激靈,忽然意識到自己此時正在某個人懷裡!
睡意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他泛着青色的下巴。
“吵醒你了?”他柔聲道,聲音含着幾分薄責,“怎麼不去牀上睡?”
“我……”她吶吶無言,他也不在意,自顧自的將她放在牀上,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溫柔一笑:“睡吧。”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此刻他的眼底雖然有一絲疲色,但神色正常,並無任何不悅,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
難道他並沒有收到郵件?不可能,她知道他的習慣,每天至少會收兩次。
“出差……順利嗎?”她含糊的問道。
“嗯,”他俯身在她的臉上輕輕一吻,“你是想問周穆遠的情況?”
“我……”
“他很厲害。”輕輕一笑,他的眼底閃耀着奇異的光芒,“一個不小心,我也可能會處於被動的位置了。爲什麼非要跟他走,即使你不愛他!”
這話說的很奇怪,她更加驚疑,愣愣的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順利……就好……”她握緊了拳,心彷彿提到了嗓子眼,他怎麼可能沒收到呢?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見她一臉茫然,他忽然笑了,略一沉吟道:“不過,今天我收到了一份郵件,可能有點難辦……”
她立刻睜大了眼睛,嘴脣顫了顫,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什麼郵件?”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微翹:“這份郵件羅列了部分我洗黑錢的證據與火拼的證據,很詳細,很有說服力,如果被警方拿到,我肯定沒那麼容易脫身,對方讓我在明天晚上六點前放你離開這裡,否則就會把更加豐富的證據交給警方。”
聞言,木薔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彷彿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
“是嗎?”她聽見自己這樣問,聲音異常平靜。
他輕笑:“小薔,你說我該怎麼辦?”
帶着戲謔的語氣,彷彿根本不放在心上,木薔心中一緊,睜開眼睛看着他。男人定定的望着她,眼睛明亮,目光柔和,臉上的表情更是溫柔到了極致。
心慢慢沉了下去,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她想過他的表現可能是什麼。或者憤怒,或者痛苦,或者矛盾,或者激狂,但沒有哪一種是像現在這樣,平靜的可怕,彷彿這點威脅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樑傑傲。”她輕輕喚他的名字,“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是啊,”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悵惘,“看起來,我似乎沒有任何選擇。如果我不答應,要不了多久警方就會找到我,一旦被拘留,你還是會被別人帶走,還是會離開這裡。”他說着,手指輕撫她的臉頰,帶着無限的癡纏和不捨。
“那麼,”她輕輕勾起脣角,聲音輕顫,“送我離開這裡吧,不管是什麼原因,如果是你主動讓我離開,我會感謝你的。”
“可是我還是不想讓你走,怎麼辦?”他低頭,滾燙的脣瓣緊貼着她的臉頰,“小薔,你知道嗎?我很討厭被人威脅,這麼多年以來,我幾乎從來沒被人威脅過,凡是威脅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但是這一次,爲什麼是你呢?”
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沉的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睜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輕輕開口,聲音空洞:“你都知道了。”
你沒有做錯
他低低一笑,把玩着她的一隻手:“是,我都知道了,其實從一開始我就很清楚,但是我沒想到,小薔,你真的這麼做了。”
她咬了咬脣,苦笑一聲:“明明我的所作所爲沒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爲什麼從你的嘴裡說出來,就像我背叛了你一樣。”
“小薔,你沒有做錯,做錯的人是我,我從一開始就做錯了,所以你纔會一次次的試圖離開我。”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含着無限的眷戀,“到明晚六點,小薔,我們還有一點時間,現在,不要說話,讓我抱着你,安心睡吧。”
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麼,男人已經輕輕將她攬在懷裡,一隻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動作一如既往的溫柔,不一會兒,她就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
心裡堵的難受,她用一隻手捂住嘴,想努力壓抑自己的嗚咽聲,可是心裡的悲哀還是像洪水一般席捲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只是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男人依然躺在自己身邊,呼吸平穩,溫熱的手掌緊緊攥着她的。
略一掙扎,她試圖坐起身,身體卻被他壓住,動彈不得。她知道樑傑傲是警覺的人,她這樣的動靜,他不可能還毫無反應,所以,他只是在裝睡而已,想到這一層,她苦笑一聲,重新躺好,沒有再掙扎。
樑傑傲卻忽然將她的手執起來放在脣邊輕吻:“現在,還有不到十個小時。”
她輕輕的嗯了一聲,聲音軟糯:“我餓了。”
“好,我們起牀吃早飯。”他低低一笑,率先下牀,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就來扶她起身,溫柔的給她穿上外套,她想拒絕,卻被他驚痛的目光嚇的不敢再有一絲動作,任他爲所欲爲。
然而他並未做任何過分的事情,只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把她當沒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樣子,親自給她穿衣服,親自喂她吃東西,任何事情都不假他人之後。
心裡的某個角落既酸澀又無奈,此時此刻,她除了接受他的一切安排,別無他法。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樑傑傲的眼神也越來越幽深,那樣複雜的眼神,她甚至不敢和他對視,她害怕自己多看幾眼就會心軟動搖。
一直到中午過去,他也沒有任何要讓他走的意思,木薔忍不住提醒他:“如果我沒有記錯,那份郵件裡說的是六點前把我送到B市機場,現在,還有三個小時。”
他恍若未聞,將切好的水果送到她面前,手裡持着一根牙籤,挑起一顆葡萄送到她嘴裡。
“聽傭人說你最近很喜歡吃酸?”
她一愣,點頭:“大概是懷孕的緣故。”
“小薔,假如這個孩子是我的呢?”他忽然望進了她的眼中,“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讓他知道我存在?”
她忍着心裡的苦澀,艱難道:“沒關係,無論他的父親是誰,我都會愛他。”
他的手指微微一顫,嘴角的笑容凝重而苦澀:“小薔,你……會想我嗎?”
胸口忽然一痛,她倉皇的撇開目光,不敢再看他蒼白至透明的臉色。
“我不知道,也許會。”
“你破解了密碼。”
她握緊拳,微微頷首:“是。”
“那麼,你可以原諒我嗎?”他輕輕的攬着她,嘴脣輕觸她的臉頰。
心臟彷彿被一隻大手拉扯着,她張了張嘴,良久才說:“樑傑傲,如果你不再強迫我,我想,我可以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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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還是沒有機會,對不對?”他的手輕攏她的髮絲,聲音含着幾分自嘲,“一旦你走了,如果我不主動去找你,你永遠都不會再回頭看我一眼,對不對?如果是這樣,你原諒我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她咬了咬牙,忽然無奈一笑:“你說得對,所以,我不會原諒你。相反,我會記得你,永遠記得你給我的傷害,也永遠記得你對我的縱容和寵愛。事實上,即使我想忘也忘不掉。”
他低低的笑了,呼吸有些沉重:“小薔,你很聰明,你知道,如果我不能讓你愛上我,就會讓你永遠記得我,哪怕是恨。”
“樑傑傲,沒時間了,你不要冒險。”她冷靜道,“一到下午六點,如果我還沒脫身,證據就會被警察局收到。”
他依然不以爲意,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溫熱的掌心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昨晚我感覺到他動了。”
她不由的一怔:“最近胎動的很厲害。”
“他一定是不捨得離開這裡。”他忽而笑道。
木薔咬着脣不語,目光卻開始惶急,她忍不住喚他:“樑傑傲……”
“着急了嗎?小薔,再和我待一會兒不好嗎?”
“可是,你難道真的不怕……”
“你在擔心我?”他眼睛一亮。
她搖搖頭,良久才輕聲說:“他在等我……”
男人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如大海。
“我明白了。”淡淡的笑容,虛幻的彷彿一碰就碎,他忽然揚聲吩咐,“傭人,備車,我半個小時後要用。”
聽他這麼說,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要收拾東西嗎?”他忽然問道。
她略一遲疑,搖頭:“不用,那些……本來就不是我的……”
“小王,去給宋小姐收拾行李。”他恍若未聞,吩咐女傭。
女孩子立刻領命而去,木薔的目光在客廳裡逡巡一圈,心裡忽然一緊:“小陳呢?讓她去吧!小陳一直負責打掃我的房間,她比較熟。”
他挑眉看了她一眼:“小陳被我辭退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啞聲問道:“你知道?”
“是我的疏忽,竟然沒有發現小陳是周穆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