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痛苦自責的聲音,如果只是因爲她的提前生產,他根本不必這樣,那麼,這隻說明……心彷彿破了一個大洞,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寶寶,怎麼了?”她的指甲狠狠的掐入他的肩膀,死死的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十分可怕,似乎一旦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就會徹底陷入癲狂。
樑傑傲臉色更加蒼白,他猝然別開臉,不敢直視她的目光。
“樑傑傲,”她渾身都在顫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道,“寶寶很好,對不對?我知道他很好,我在昏迷之前聽到他的哭聲了,他的哭聲那麼響,一定很健康,我知道……”
“小薔……”他的聲音充滿了無力的悲哀,眼中的痛苦幾乎要將她淹沒,“先不要管寶寶,你先好好休息,養好身體,醫生說你……”
他忽然說不下去了,只是緊緊的抱着她,像是要藉此給她一點力量,也給自己一點支撐的力量。
昨天半夜他得到她馬上要生的消息,立刻丟下那邊的事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可是沒想到回來之後首先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結果,那時她還在沉睡着,一無所知的沉睡着,嘴角甚至還有一絲滿足的微笑,他不知道要用什麼語言來描述那一瞬間心裡的感受,他曾經痛苦過,無奈過,後悔過,可是從來沒有哪一刻,他像現在這樣感覺到自己的無力和軟弱,他甚至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我要去看他,寶寶在哪裡?我要去看他,昨天他還在我的肚子裡,醫生說他很健康,昨天生的也很順利,雖然很痛,可是我知道他出來了,他等着我去抱他呢……”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眼中卻出現了奇異的神采,她喃喃着,嘴角緩緩露出一絲笑容。
“小薔……”此時此刻,除了一遍遍的喚她的名字,他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給予她一點安慰,給自己一點寬恕。
“我要去見他!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去見他!”她忽然發了狠,語氣異常堅決,可是說到那個“死”字的時候,話語中分明有深沉的痛楚。
樑傑傲狠狠一震,良久,他才低低的應了一聲:“好。”
隔壁的房間早已被改造成了保溫室,樑傑傲抱着她,一步步往外走,每走一步,她的身體就顫抖的厲害一分,不過十幾米,卻彷彿要跨越這個世界上最艱難的距離。人人都說見不到也許不是最遙遠的距離,真的距離就是對方明明在眼前卻意也觸碰不到。
懷裡的人輕飄飄的幾乎沒有一點重量,樑傑傲心痛狠狠一痛,忽然不敢繼續往前走了。
木薔已經掙扎着下地,怔怔的往前走,因爲她已經看到了保溫箱裡那個小小的身體。
樑傑傲緊緊攬着她,生怕她站立不穩,小小的嬰兒,他早已看過,即使是他也覺得錐心刺骨,何況是那麼重視這個孩子的她。
木薔將手放在玻璃上,看着裡面那個小小的青紫色身影,淚水怔怔的流下來。
小小的孩子,小小的身體,小小的手指蜷着,眼睛緊閉,胳膊細瘦,肚腹鼓脹,全身青紫,尤其是肚子那一塊,紫到發黑的顏色,讓她幾乎暈厥過去。
這麼小的孩子嗬,十幾個小時之前還在她的肚子裡酣睡,時不時的踢她一腳,等待着來到這個世界上,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孤零零的躺在那裡,毫無生命的氣息。
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明明聽見他嘹亮的啼哭,充滿了生命力,爲什麼不過十幾個小時,他就變成了這樣?
不,這不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不是這樣的!腦子裡彷彿有一道閃電直而下,她慌張的回頭,看着一臉痛苦的樑傑傲,緩緩的搖頭,露出一個蒼白至極的笑容。
“他不是我的孩子,不是的,我的寶寶會哭,會踢腿,他那麼健康,怎麼可能是這個樣子?他不是我的孩子,絕對不是!”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聲音驟然尖利起來,眼睛閃過異樣的光芒,似要得到他的首肯。
樑傑傲將她緊緊攬在懷裡,聲音破碎:“小薔,別這樣……以後,以後我們還可以再生,小薔,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用力推開他,踉蹌了一下,癱倒在地上,樑傑傲眼中閃過一絲驚痛,忙上前扶她起來,她卻狠狠的甩開他的手。
“你騙我!”她的神色忽然變得堅定,“他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寶寶不是這個樣子的!”
這個死去的孩子那麼冰冷,毫無氣息,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彷彿冷到了極致,眼裡的光彩漸漸消失不見,她盯着那個保溫箱,眼裡只剩一種執念,這份執念讓她堅持着,一遍遍的重複:“他不是我的孩子,不是的,樑傑傲,你去找,寶寶一定就在某個地方等着我去抱他的呢!他那麼調皮,如果我不去哄他怎麼能行呢?”
“小薔……”樑傑傲顫抖的捧着她的臉,已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個孩子的死,竟然對她打擊這麼大……他看着她毫無血色的臉,心裡的痛悔讓他恨不得死去的人自己。
她倉皇的閉上了眼睛,淚水順着臉頰滑下來,落在領口上,很快消失無蹤。
“他不是我的孩子,樑傑傲,你相信我……”她依然喃喃的重複着,那個孩子身上的氣息那麼陌生,絕對不是她的,她的孩子在她的肚子裡待了九個月,她是最清楚的。
“好,你說他不是他就不是,我去找,我去找……”他哽咽着附和她的話,眼睛一片血紅。
她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身體一軟,徹底暈了過去……
殘陽如血。
樑傑傲給牀上的人掖了掖被角,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他握緊她的手,凝視着她的睡顏,很長時間一動也不動。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她瘦的驚人,手腕細瘦,毫無溫度,他忍不住將她的手放在脣邊,似乎要用這種方式溫暖她。
輕微的腳步聲忽然從身後傳來,樑傑傲沒有回頭,眼底的黑色變得洶涌。
“克洛德,我把她交給你了,爲什麼會這樣?”
他的聲音非常平靜,但是克洛德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徵兆。
自己一直看護的人出現這樣的意外,身爲醫生,克洛德比誰都自責,他原本湛藍的眸子變得暗淡,猶豫了一下說:“寶寶出生的時候很健康。”
樑傑傲看向他的目光變得異常鷙猛可怕:“你說什麼?”
克洛德閉了閉眼睛,輕嘆一口氣說:“寶寶出生後,劉先生就立刻讓我離開,說這裡有他照料就好,他的態度非常強硬,簡直像是在……趕人。我見宋小姐身體狀況還算好,寶寶也很健康,就離開了,期間我幾次想來看看宋小姐的情況,都被劉先生拒絕了,他說宋小姐很好,我雖然有所懷疑,但因爲劉先生一直爲您服務,很得您的信任,就不曾深想,一直到半個小時前接到您的電話。”
他每說一句,樑傑傲的臉色就陰沉了幾分,待他說完,樑傑傲站起來,微微眯起眼睛,聲音低緩:“劉強?”
克洛德點了點,神色晦暗。
“我會調查清楚。”樑傑傲一字一句的說,聲音含着雷霆之怒,但是他看起來依然平靜,“給她……檢查一下……”
幾分鐘後,克洛德嘆了一口氣說:“宋小姐身體沒有大礙,只是太虛弱,又受了這樣的打擊,接下來必須好好休養,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我這就去給宋小姐配藥。”
“麻煩你。”樑傑傲說着,合上眼睛,將木薔的手放在脣邊,小心翼翼的親吻着,動作無比溫柔,彷彿一個不小心就會碰碎她。
克洛德遲疑了一下,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咬了咬牙說:“樑先生,有一件事,我想我應該告訴你。”
樑傑傲霍然看向他,克洛德見狀,神色有些慌亂,他艱難道:“幾個月前,管先生曾經拜託我給宋小姐做了羊水穿刺檢查,我以爲是樑先生您要求的,所以……”
“羊水穿刺檢查?”樑傑傲壓低了聲音,眼神十分可怕。
克洛德點了點頭:“我一直沒提過這件事,因爲每次宋小姐都在場,我想,萬一宋小姐知道可能會不高興,所以……”
樑傑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話是這麼說,可是這麼大的事,你竟然從來沒和我提過。”
“抱歉,我一直不敢提這個事情,是因爲我看先生您的樣子,似乎並不知道檢測的結果,我害怕樑先生您知道真相,會……”克洛德有些不忍的低下頭。
樑傑傲渾身一震,手指忽然變得異常灼熱,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低啞開口:“繼續說下去。”
“宋小姐的孩子……和您的基因並不符,您……不是孩子的父親……”克洛德說着,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木薔,今天他不得已坦白這個事實,但願宋小姐不會因此而受到什麼傷害,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作爲醫生,最希望看到的還是母子平安,現在寶寶蹊蹺夭折,作爲孩子的母親,她一定……
想到這裡,克洛德忍不住提醒道:“樑先生,宋小姐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她……”
“我知道,你儘管去配藥吧!”樑傑傲的聲音很輕,神色異常平靜,似乎絲毫不意外這個事實,克洛德不敢再多問,微一頷首,離開了房間。
樑傑傲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裡,那麼緊,即使在睡夢中,她還是吃痛皺眉,輕輕的嚶嚀一聲,樑傑傲彷彿被什麼燙到了一般,如夢初醒,一下子鬆了手上的力道。
牀上的人兒還在無知無覺的沉睡,只是她的眉尖始終蹙着,似乎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樑傑傲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幽暗。
偌大的客廳被低氣壓籠罩着,劉強這個樑宅的老人沉默的站在樑傑傲面前,依然是那副刻板的模樣。
“劉叔,我真的沒想到。”不知過了多久,樑傑傲看着他,輕輕的吐出一句話。
“是,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劉叔非常痛快的就承認了,“宋小姐的孩子並不是您的,這一點,克洛德應該已經告訴你了。”
“那又如何?”樑傑傲無聲的笑了,眼神異常可怕,“劉強,我給了你替我做決定的權力了嗎?不管孩子的父親是誰,我只要她安全的生下來!”
理直氣壯的兇手
劉強飛快的看了他一眼,語氣變得生硬:“樑先生,自從宋小姐到來,她對您是什麼態度我都看在眼裡,這樣一個女人,並不值得您這樣爲她,樑先生,我爲您和您的父親服務了二十幾年,我不希望一個跟您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的人繼承您的一切,您的父親也不會同意的,所以我殺死了這個孩子,反正這個孩子和您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只要您願意,有很多女人都很樂意爲您孕育孩子,我覺得阿玉就很合適-他指是南文山的妹妹南文玉。”
樑傑傲冷冷的看着他,嘴角緩緩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那麼,是什麼原因讓你對這個孩子產生了懷疑,我記得很清楚,我不曾在你面前說過任何會你產生懷疑的話。”
劉強眉心一動,昂着頭說:“是宋小姐的態度讓我產生了懷疑。”
“劉強,我以前竟然沒發現你這麼關心我。”樑傑傲慢條斯理的拿出手槍來,指着他,神色淡漠,“告訴我,是不是曾經有人對你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如果有人指使你,那麼我可以饒你一條命。”
劉強眼中出現了一絲悲哀,但是他的臉色沒有絲毫退讓:“沒有,我只是爲了您,樑先生,從前你不是這樣的,自從這個女人出現了之後,您做事就越來越情緒化,對您來說,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危險?”樑傑傲的笑容有一絲愴然,“爲什麼你們所有人都這麼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