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哭本來不甚打緊,但哭聲太過突兀,直接驚動了那些藏民,包括那兩名藍面具的唱戲人都被驚動了,他們循聲望向我們這邊來,慢慢的,狐疑的,一字一頓的說唱着,儘量讓自己的歌聲不斷歇下來。
我們一行人目標太大,躲閃已經來不及,他們很快就發現了我們,立即有三四個漢子拔出腰間的藏刀大叫一聲,直衝過來。
我連忙把卓瑪央金和旺姆往背後一薅,高舉着雙手站起來,表明自己沒有惡意,而八十七這時也衝到前面來,高聲用藏語朝他們大喊。然而不管用,那些人已經紅了眼,衝將過來,我們的身份不允許我們和他們動手。
我摸了摸腰間的槍,猶豫了下,到底還得沒有拔出槍來,抓着卓瑪央金往旁邊閃。卓瑪央金這才醒過神來,一把掙脫我,跑到前面高聲向正朝我們衝過來的人大聲喊叫,也是藏語,奇怪的是那三四人聽得卓瑪央金的喊話,居然乖乖的停了下來,站在原地,不住的打量我們,看那眼神,隨時可以衝上來把我們撕碎吃下肚去。是的,本來我們錯在先,不應該看誤入他們正在祭祀(或者祈求神靈原諒?)的場地,所以我們都很配合的朝他們擺手,表示沒有敵意。
旺姆也走過去站在卓瑪央金身邊,一臉傲然,居高臨下的朝所有人說了三句藏語,只有三句,一個字也不多,完了那些人一臉驚愕,繼而又露出高興的神色來,連着一直在唱戲不敢稍有停歇的藍面具人也都跑了過來,也不管山上石頭遍佈會硌傷身體,立馬長拜在地。
卓瑪央金端然接受,也不還禮,只朝旺姆使使眼色,旺姆朝朝他們揮揮手,叫他們起來。而那些人只管不住磕頭,並不敢起身。
說起來我對藏語應該不熟悉纔是,可是看着眼前他們的這些對話,心裡又很明白的知道其中意思,看來,還是沒習慣自己有別人的記憶吧,而那個“別人”,他生前一定是個藏人。
旺姆又對那些人大聲說了幾句話,大意就是卓瑪央金是古格的公主,這裡的人都應是古格的臣民,而現在公主知道她的子民受苦了,所以特地徒步前來請罪請求神靈原諒……這些客氣話說完以後,又招招手,叫來之前當先拔刀衝過來的壯年漢子,問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漢子想是相信了旺姆的話,彎着腰,不敢直視卓瑪央金和旺姆,恭恭敬敬的走過來,也不敢看我們,規規矩矩的彙報了事情的經過。
說是這裡本來是一片草木蔥鬱的山林,他們祖祖輩輩在這裡生活多年,也沒有見過這裡有什麼石佛像。但就在前十幾天的樣子。那本來被草木覆蓋的石崖處,一些草木忽然慢慢枯死掉落,顯出佛像的樣子來,開始大家不以爲意,認爲只是巧合,哪知就因爲這樣,就得罪了神靈,他遷怒於附近本來就不多的居民,讓他們在此地放牧的牛羊等物通通都得了一種怪病死去。
“大家都害怕這種不幸很快就要降臨到人身上,所以纔在這裡請求米瑪察瑪原諒。”那漢子說起這個就驚恐萬分,“那些牛羊死去的時候太可怕了,全身血肉都沒有了,只剩一個完整的頭和一張皮,皮下全是帶來瘟疫的蟲子……你說,這不是米瑪察瑪降罪是什麼呢?”
米瑪察瑪在他們的信仰體系中,是能帶來瘟疫的神靈。
卓瑪央金沒吭聲,那人驚懼的繼續用藏語說,就在他們牛羊快要死光的時候,有人在山裡發現了這個流着黑淚的石佛,“沒人敢上前去看那黑淚是什麼,大家都害怕那是瘟疫。但又不能躲避,所以只能在這裡祈求神靈原諒。”他說完,又不住朝卓瑪央金磕頭,請求公主救救他們。
老李好奇的湊過來低聲問我:“羅技師,他們爲什麼就相信了卓瑪央金的身份?也沒見她拿了什麼信物出來啊。”
我也疑惑這事,不過他們到底是自己人,林芝以前也是古格的屬地,想必有些話只有他們才懂,就像八十七說藏語和卓瑪央金說的得到完全不同的效果一樣。
卓瑪央金聽他們說完,揮手叫那人下去,跟着旺姆也跟了過去,從隨身口袋裡掏出一些東西來,分發給諸位藏民。卓瑪央金說那是暫時能平息神靈怒火的藥香。
那些人得到藥香以後,紛紛過去在石佛面前點燃起來,說來也怪,藥香菸霧一起,那石佛眼框邊本來又冒出一點苗頭的黑淚竟然不不知不覺的消散了。
我看得驚奇不已,暗自佩服卓瑪央金想得周全。而那些藏民見狀也趕緊過來向卓瑪央金叩謝。
我心裡總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石佛雖然不再留黑淚,但藏民所說的牛羊的死狀,自己應該非常熟悉纔是,應該見過,非常的熟悉,可偏偏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八十七過來問我怎麼看,我只道:“叫他們走吧,這裡很有些蹊蹺,怕是不簡單,最好不要讓太多的人知道。”
八十七點點頭,叫旺姆過來拿了兩沓子目測有幾大萬的現鈔去分給那些藏民,叫他們再去買些牛羊來重新餵養。也不知他怎麼準備得這麼周全的。
藏民得了錢,歡天喜地的過來叩謝卓瑪央金,再向我們道謝,然後一再叮囑我們不要在這裡逗留,千萬不要激怒米瑪察瑪,末了又盛情邀請我們下山去他們家做客。這些都由旺姆一一打點回絕。
過了好一陣子,那些藏民終於下山去了。
我們去那石佛邊細細查看了一番,也不過是找到幾隻小小的硬殼蟲子,這蟲子也即是眼熟,好像不只在一處見過。
“呀!”老李忽然一聲怪叫,道,“羅技師,這不是我們在強巴恪山上,那個……那個廢棄的通信站裡見到的怪蟲嗎,當時那個死去的日本人身邊,還有那血泉水旁跟過來的怪蟲,不就是這個樣子嗎?”
他這麼一提醒,我立馬記起來來了,身上一陣發麻,已然起了大片的雞皮疙瘩來……當時那怪蟲逼得我們慌不擇路的爬上通信站二樓,也才發生了後來的無面王偉澄事件,也就是在那裡遇到了卓瑪央金。
我只覺得渾身發冷,雖然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危險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八十七,你們認得這蟲子嗎?”我道。
八十七蹲下身去,仔細看了看那幾只蟲子,沉思道:“據說在強巴恪山和撫仙湖底都有這個東西,可是我沒有見過,只有你和李增才知道是不是。”、
老李看着我,面色慘白,只說了兩個字:“無面。”
我怕的也正是這個,變成無面的王偉澄是在太可怕太可怕了,據說被他把背部撕咬開伸進觸角去的王科長,直到現在都還在醫院裡呆着。
此時,我想起更加恐怖的事情來,那些藏民不是說他們的牛羊被吃得只剩下完整的外皮和頭嗎,醫生次仁,他不也是有着完整的黑色的類似於“頭”的東西嗎?
真要人命,歷史將繼續重演,難道我們將再次遇到無面遇到殭屍起屍等物?把這話給大家一說,八十七忽地恢復了小商販的模樣,笑嘻嘻的道:“那不正好,我最喜歡看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卓瑪央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只怕你高興的不是它們稀奇古怪吧?”
八十七“嘿嘿”一笑,異常坦誠的道:“當然,我們的目的和你一樣,爲的是查明日本鬼子和德國佬爲什麼對這些這麼感興趣的真相。當然,毫不否認,我對你們國家忽然消失,也十分感興趣。”
卓瑪央金白了他一眼,道:“你感興趣的東西未免多了點。”
八十七嬉皮笑臉的打個哈哈,敷衍過去。
旺姆大概也被我們的故事嚇得忘記要去以死求米瑪察瑪息怒的事情了,寸步不離的緊跟着卓瑪央金,生怕她有一點點閃失。
經剛纔的藥香一薰,附近此刻都安靜多了,那股雪妖帶來的殺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許,應該去那石佛的眼眶處看看,那兩個深黑的洞很是瘮人,八十七問我們有沒有膽子上去,又開玩笑說要是害怕的話,就他和四十三、三十八去打頭陣也可以。
他話音未落,卓瑪央金就斷然道:“不用,這事得羅練和我先上去。八十七你應該明白,畢竟這算起來應該是我的地盤。”
卓瑪央金的話沒有錯,這卻確實是她的地盤,因爲剛纔匆匆而去的一個藏民忽地又折回來,鄭重其事的要她趕緊離開這裡,請求公主一定要以子民爲重,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因爲其他地方聽說也出了類似的怪事,大家正憂心忡忡的考慮要不要請大喇.嘛或者活.佛來祈福。
待得那人走後,卓瑪央金一臉凝重,叫過大家來商量究竟怎樣纔好。
我的態度很明確,還能怎樣?就算請出德高望重的大祭師來也沒用,因爲所發生的這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而這之中,只有我和老李是經過了所有事情,所以,按照原計劃,繼續跟進,只能這樣。
八十七當然和我一樣的態度,但卓瑪央金有些猶豫,很想請大祭師過來,又說要不然就派人去找胡不歸,因爲他好像也知情,並且還說了什麼失敗的試驗品之類的話。
這很明顯是小女孩天真的想法,胡不歸神出鬼沒,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裡,再說了,就算找到他,看他那副蒼白瘦弱的模樣,能在深山老林地底水下與各種可怕的怪物搏鬥?只怕當真請來了他的話,還得專門抽出一個主力去照看着他,以免被怪物抓去了纔是。
八十七也反對說再去叫人來,現在林芝到處都是日本鬼子和德國佬巴以及其眼線,他們不得我們趕緊現行,他們好跟過來分一杯羹,要是就此出去,只怕惹來的麻煩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