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時不知道卓瑪央金何以能在那樣的情況下迅速鎮定起來,等後來明白了,才發現從頭到尾,我羅某人只是徹頭徹尾的白癡一個,而她纔是笑到最後的勝利者。
一個女人都能在那樣恐怖的情況下鎮定下來,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顯得比她還差勁,因此我再害怕也只能硬着頭皮留下來陪卓瑪央金。她拿出一副白薄手套出來戴上,吩咐我打好燈,她全然沒有一點恐懼,像個老練的人體解剖者一樣仔細用手翻看研究屍體,研究它們胸腔的傷痕。
洞壁兩邊一共五具屍體,穿着是解放前農奴的穿着。每具屍體傷痕在我看來都差不多,都是被兇猛的動物活生生的將胸腔撕裂開,然後吃掉了裡面的所有內臟——不然爲什麼內臟不見了,而軀體其他部件都完好無損?
卓瑪央金研究了半天以後也沒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只說這洞裡應該還有很多奇怪而兇險的事物沒出現,而且我們不能返身回去,且不說鬼子拿着槍守在上面會不會准許我們就此出洞,單單就是因爲這些屍體,還有滿地的白骨,她也不會輕易出洞去。
我當然知道小鬼子不會讓我們現在就出去的,但是呆在這不知深淺的洞裡也不是辦法,好歹得尋個出路纔是。卓瑪央金那種人體研究者的態度讓我很不耐煩了,她一遍又一遍的查看那些屍體的傷口,看一會發一下呆,然後繼續埋頭研究。
“看完了沒,我噁心得很。”我沒好氣的說。
卓瑪央金這才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然後取下手套扔到一邊,有些擔憂的看了我一眼,道:“羅技師,從現在開始,你要時時刻刻小心了,這洞裡只怕還有極其厲害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還有白蟒?”我問道,心裡卻想白蟒吃人好像不是這個吃法。
卓瑪央金搖搖頭,神色又突然變得黯然起來。“算了……”她猶豫了一下,才說,“還是往前走走,看看是什麼情況再說。”
她完全不像一個正常的女人在陰暗危機四伏的山洞裡見到這些白骨屍體時的表現,除了開始那一剎那的失態驚恐尖叫外,她簡直比我這個爺們還鎮定。我漸漸對這個女人起了戒心。
走了幾步,洞底不像想象中的那麼崎嶇不平,反而好像經過人工修築般平坦。我不敢大意,不知道這洞有多深,只好將探照燈調小以節省電池,四周隨即昏暗起來,幸好眼睛適應了這樣的環境,周圍的情況還能看個大概。卓瑪央金緊緊抓住我的袖子跟在我身後,本想趁機嘲笑幾句她裝神秘裝深沉來着,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住了。她這樣子牽着我的袖子,完全就是一個十分依賴人的柔弱的小女孩模樣。
往前走才走兩三分鐘,身後“咚咚咚”重物墜地的聲音不絕於耳,扭頭一看,王科長劉幹事以及山.本等人全都跳了下來。我馬上把探照燈關了,拉住卓瑪央金站到一邊,靜觀其變。
洞裡一片昏暗,接着驚叫聲四起,敢情是有人碰到那些乾屍了。不過十秒的混亂,立即有人開了燈,依然是山.本,他打着探照燈先照了照那幾具乾屍,然後將燈對準我和卓瑪央金上下左右的照了照,我被他強烈的燈光晃得眼睛都睜不開,加之想起他之前拿槍把我推下洞來的事情,不由得火冒三丈,忍不住伸手就去掏腰間的槍。不料卓瑪央金猛力的一把按住我的手,“現在不要輕舉妄動,還需要日本人去解決一些難題。”她輕聲道,“自然有厲害的東西幫你收拾山.本的,相信我。”說完她仍然不肯鬆手,顯然是怕我衝動開槍幹掉小鬼子。
山.本沒有再理我們,和手下的人轉身去研究那幾具乾屍。他們和卓瑪央金一樣,仔細得不能再仔細的檢視屍體的狀況,甚至他們更細心,把屍體翻過面來查看背後的狀況。我看得又是噁心又是心驚,不知道他們這是何用意。
足足過了半個小時,山.本一夥人才心滿意足的將幾具屍體扔到一邊。我強忍住想開槍幹掉他們的衝動,問卓瑪央金小鬼子在找什麼。她完全答非所問的說:“看來真是沒錯了,就是這附近。”我雖然一頭霧水,不知她明確說的什麼東西,但是,從她和小鬼子的舉動來看,這其中肯定大有文章在了。
正在琢磨,卓瑪央金忽然用日語和山.本打招呼,還一臉笑容的!山.本附和了她幾句,也是很親和的樣子,哪裡像是他把卓瑪央金推下洞來的樣子。我心下更是疑惑,同時又懊惱怎麼不懂日語,弄得自己完全搞不清狀況。卓瑪央金和山.本說完,沒事人一樣叫我把王科長劉幹事叫來一起往前走。我實在忍不住了,拉下臉來問她還有小日本究竟搞什麼鬼。她只說叫我一定緊跟王劉二人走就是了,又問我記不記得遇到白蟒的時候,她也這麼說過。我似懂非懂的,好像想起什麼,又好像仍然不得要領。
大概見我不出聲,卓瑪央金自己叫了王劉二人過來一起同行。小鬼子們鬼鬼祟祟的保持了兩三米距離的樣子跟在我們後面。
我本來幾次想開口問王劉二人在我和卓瑪央金掉進洞以後,小鬼子有說過什麼話沒,但是他們顯得十分亢奮,只管不住的東張西張,根本就無視我和卓瑪央金,再者他們也不懂日語,因此想了想,還是隻能作罷。
這次又往前走了二三十米的樣子,氣氛漸漸有些不對勁起來,先是我一不小心踩到一根鐵鏈,接着就是王科長一腳踩進了一個骷髏頭裡面。卓瑪央金更是緊緊抓着我的胳膊一步不敢落後也不敢超前的隨着我們走,顯得緊張之極。
沒有人說話,甚至連出大氣的人都沒有,我沒有開燈,後面小鬼子的燈光透過地上影影綽綽的人影照過來,更是讓人有些頭暈眼昏的慌亂。一慌亂,就沒留意到腳下,“咵”的一聲,一根鐵鏈絆住了我,幸好卓瑪央金及時拉住纔不至於倒地。這下不敢再圖節省不開燈了,我哆嗦着打開探照燈,一看地上的鐵鏈——好傢伙,足足四指寬,雖然生滿了鏽但依然可見當日威力,也不知什麼東西力氣這麼大,需要如此沉重的鐵鏈來鎖。再往前照,一眼望去,兩旁竟有不下十根這樣的大鐵鏈,我和卓瑪央金面面相覷,一時作聲不得。這洞裡不只是有人被猛獸掏空內臟吃了那麼簡單,這鐵鏈完全是人爲的東西!
我們前面不走,山.本一行自然也覺察出動靜來,立刻有人過來一看究竟。卓瑪央金不等他們發問,立刻叫我們繼續往前走,不要管他們。
往裡走,洞越來越寬,地上三五.不時的還能看見鐵鏈,也有散落的骷髏頭,不過有了開始的那些心理準備,好歹沒有嚇得屁滾尿流的在小鬼子面前丟人現眼。
走着走着,卓瑪央金忽然“咦”了一聲,接着叫我看兩旁洞壁——上面每隔半米赫然一個人頭骷髏燈,高低大小齊整均勻,一眼望不到底。我腦子轟的一下,冷汗就涔涔的下來了。雖然西藏這裡是有用人或者動物骷髏頭做燈的,但是,從來沒有見到這樣的陣勢,密密麻麻的兩排被鋸掉頭蓋骨的骷髏燈綿延不見底,走一路就彷彿無數骷髏瞪大眼看着你!
我腳底發軟,一步也挪不動。倒是卓瑪央金她根本沒有一點驚惶,她反握住我的手,輕聲給我打氣:“羅技師,不要怕,我們藏人有用人頭骨做祭祀法器的風俗。我從小就見過。你也應該聽說過的。”我當然聽說過,我還聽說有些教派的人一次祭祀就會點一千盞童男童女頭蓋骨做的燈。可那都是聽說,沒有親眼見到,而眼前是實實在在的人頭骨做的燈,他們生前全部是活生生的人!
卓瑪央金越是解釋,越是讓我覺得陰森恐怖,背心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