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我總算弄清楚了事情所有的來龍去脈了。尼瓊口口聲聲說道守護一個秘密,吊足了我們胃口,到最後卻又不直接說出來,這弄得我和許之午都有些鬱悶。
最後許之午終於忍不住了,問道:“尼瓊,冒昧的問一句,皇帝到底叫你們守護什麼秘密?”
尼瓊十分抱歉的樣子,說:“實在不好意思,這個不能隨便亂說的。一說出來只怕就要天下大亂了。請你們兩位諒解。”
他本來不說這話,不加上一句要“天下大亂”還好,我還沒完全被吊起胃口,結果聽了他的話,簡直恨不得把他嘴巴撬開,讓他趕緊把秘密說出來。
不過,事實上當然我是不可能這麼做的。事實上我決定也掉掉尼瓊的胃口,於是告訴他了卓瑪央金曾經說過“要是被日本人把無面的事情發回國內,肯定天下大亂。”
“你看,居然有兩個人說起兩件事,都說要天下大亂……”我稍帶着一點戲謔的口氣,說,“哎,我可要怎麼辦。”
尼瓊忽然若有所思的,用手指輕輕的敲桌子,重複我的話:“可要怎麼辦……怎麼辦?”
他似乎想說什麼,我和許之午都默默的看着他,等下文。
“這樣吧,徐先生和羅先生風塵僕僕的從拉薩趕到這裡來,肯定累了。你們今晚上就早點休息。我也不多說廢話打擾你們了……”尼瓊邊說邊站起來身來,做了個請的手勢,把我們帶往客房。
……尼瓊告訴我們的事情,看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可是他老人家又留了那麼大個懸念在那裡,我心裡一直琢磨着這事,輾轉反側,一直睡不着覺。想和許之午討論下,他倒頭就睡,一點都不給我機會。
如此好不容易到了天亮,我早早的醒了,聽得丹增宗吉在輕手輕腳的預備早餐,偶爾傳出鍋碗瓢盆的聲音。間或有尼瓊極力壓制的咳嗽聲,彷彿怕打擾到我們。
不一會,尼瓊來請我們去用早餐。丹增宗吉十分賢惠,按照漢族的習慣給我們熬了粥,配上一兩樣小菜下飯,雖不十分可口,但他們對客人的周到和體貼細緻讓我十分感動。
吃完飯,尼瓊問我們:“要不要去古格遺址轉轉,畢竟你們都來了,不去的話實在有些遺憾。而且……”他說到這裡,故意停了下,等着看我們的反應。
其實不用他說,我肯定會去古格遺址轉轉。很喜歡昨晚上看到的遺址那種蒼涼寥落的氣息。
許之午還沒找到他想要的答案,自然也不會走。於是我們三人慢慢往古格遺址走去。
西藏的早晨很有些寒冷,太陽明晃晃的照在身上依然是寒冷。
尼瓊家到古格遺址的大門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們一去,立即有個面目黝黑,身材壯碩,三十多歲的藏族男人過來和尼瓊打招呼,用的是藏語,我依然是聽不懂的。不過可以看出那人對尼瓊十分尊敬。
兩人寒暄了兩句,尼瓊向我們介紹那個男人叫塔傑,是古格遺址的守門人,擅長畫唐卡。他的唐卡遠近聞名,曾經有遊客從北京不遠千里到這裡來買他的唐卡。
聽到尼瓊這麼誇他,塔傑很不好意思,憨厚的朝我們笑笑,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
語畢,尼瓊又將我們簡單的介紹一下,他特意用普通話對塔傑說我曾經和沒臉的魔鬼正面接觸過。塔傑一聽到這話,立即變得激動起來,可是他看起來又不擅言辭,又不會普通話,只能興奮而期待的看着我,等我給他講得詳細一點。
不知怎地,我對這個會畫唐卡的塔傑十分有好感。大約是在某些遊記上看到過一些關於他的文字的原因吧。有遊客說他完全是出於對古格遺址的熱愛,才義無反顧的在這個廢墟里做一個孤獨的守門人。當時一看到這句話就被深深的感動了,沒想到今時今日居然有機會見到這個被描繪成孤獨滄桑極有魅力的名人。不過,直覺告訴我,塔傑肯定不會是一個簡單的普通人,肯定不會。
這樣子,我就更願意和塔傑進一步談談了,不過尼瓊十分熱情的說要帶我們去轉轉,讓塔傑不比費心,還是留在門邊招待其他可能出現的旅客。
盛情難卻,我們只得隨尼瓊一起進到古格遺址裡。剛進門,一股蒼涼悲壯的氣息迎面而來,我被這種氣息感染得心情立刻悲涼起來,想來滄海桑田也不過如此。所有我們以爲天長地久堅若磐石的東西,不管繁花還是蒼涼,到最後依然逃不過變成一堆廢墟,留給別人感慨的宿命。
不知尼瓊是不是因爲注意到我神色間的悲涼,他的話變得極少了,只在時不時的向我們的介紹一下“這是紅廟”、“這是護法神殿”、“這是夏宮”“這是輪迴廟”。
古格遺址不用多說,許多遊記和旅遊指南上都有。尼瓊彷彿有事,帶着我們匆匆大致走了一遍,便極力攛掇我們去幹屍洞。說那纔是整個遺址最值得一看的地方。
乾屍洞位於遺址北面六七百米遠的一處斷崖上。我也有所耳聞,聽說是古格爭權覆滅的證據,不過也有學者說那不過是一種特異的喪葬習俗或者祭祀儀式而已。這方面,許之午應該是權威的了,我問他究竟乾屍洞應該算祭祀儀式還是其它什麼。他老人家卻裝神秘的叫我問尼瓊,說尼瓊纔是真正的權威。
尼瓊沒有直接回答我,先是又問了我一次,是否真正的看到沒臉的魔鬼。這事已經被許之午說了無數遍了,他自己剛纔向塔傑介紹我的時候也提起過……他這麼問,讓我實在有些無語。
“嗯。”我連頭都懶得點了,直接這樣就算回答了。
尼瓊得到我又一次肯定後,沒有再說話,帶着我們慢悠悠的往乾屍洞走去。
遠遠的看到那個洞穴,我就毛骨悚然起來,許之午也一樣,不住的向我說他覺得陰森森的不對勁。
尼瓊輕車熟路,泰然自若,也不和我們答話。過了一會,快到乾屍洞邊了,他才說:“之午,小羅……”熟悉以後,他開始和拉巴一樣稱呼我們。“你們不要亂想,哪裡有什麼陰森森的感覺,都是自己嚇唬自己。要有鬼,那我們怎麼可能安然無恙的在此生活上一百多年。”
“那可不一定,我都見到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屍體,還有殭屍,殺人不眨……”我道。
“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屍體?”尼瓊大奇,問道,“是不是身上都穿着清兵的服飾?”
他這麼一問,我才更是覺得奇怪:“你怎麼知道?”
尼瓊打了個“哈哈”,敷衍的說胡亂猜的。
我立刻反應過來他本是升泰舊部的後人,那肯定是知道升泰當年關於殭屍以及清兵屍體還有墓室的安排事宜了。既然他不願意讓人知道這事,我也就裝傻不再問。只可惜許之午祖父當年找了西藏那麼多地方,耗費了那麼多心血想尋訪升泰的舊部,卻不料他們居然有十三人守衛在這裡。
“哎……”我忍不住有些感慨,造化弄人。
到了乾屍洞邊,尼瓊問我們:“敢不敢進到洞裡去走走?”
我和許之午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那洞裡可都是層層疊疊的屍體!
“哈哈……”尼瓊有些得意的笑起來,“我可是進去過的。而且仔仔細細的把洞裡都翻看了一遍。”
我瞠目結舌,不料尼瓊的膽子竟如此之大,再者他有事沒事跑去翻這乾屍洞做什麼?
“走吧,進去進去。”尼瓊又是“哈哈”一笑,帶頭往洞裡走去。我自從見過殭屍一類的東西后,已經變得麻木起來了,雖然一到洞口就有一股悶臭的氣味串出來,但依然面不改色,跟在尼瓊身後往裡走,許之午在我之後,三人魚貫而入。
洞裡果然全是屍體,白骨枯肉厚厚的層層疊疊的鋪在地上,踩上去軟綿綿鬆垮垮的往下陷,又稍微帶點彈性,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感。一想到自己腳下踩着的曾經都是活生生的人,我這才感到害怕起來,深怕一不小心,腳下踩着的胳膊大腿或者腦袋就像那些殭屍一樣,忽然就從層層的枯骨敗肉裡“譁”的伸將出來。
洞裡的味道讓人非常難受,加上腳下踩着的東西,我和許之午兩人均是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出的跟着尼瓊往洞深處走。
洞很深,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屍體,越往裡走,越讓人覺得恐懼,脊背上彷彿無數個毛茸茸的蟲子在爬一樣,又難受又恐懼又噁心。
許之午的臉色煞白,想必是嚇得不輕。我估計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以前經歷過那麼多恐懼的事,可……可從來沒有在鬆軟風化的層層疊疊的人骨肉上走過。
尼瓊渾然走在陽光大道上一樣,極其輕鬆的往前走,時不時還回頭來看下我們有沒有跟上,要是我們走慢了點,他會停下來等我們趕上,才繼續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