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不願意?”雲公子反問,他的堂兄雲謖好歹也是雲家的大公子,憑他的身份,納一個庶女爲妾,也算那蘇謹妍高攀了,“你爹昨日就把你那位大姐送到雲府了,但我聽說,你爹又後悔了,你們蘇家的那位未來姑爺,把這件事鬧得很大,甚至揚言要告官,說你們蘇家背信棄義,嫌貧愛富。”
蘇謹心一聽,當即就笑了,“那我爹有沒有被氣得吐血。”
庶姐蘇謹妍自小就養尊處優,要她遠嫁睦州,到李家受苦,那不是要她死嗎,再說以庶姐蘇謹妍一貫的作風,寧做富貴妾,不做窮人妻,不選李暮舟也是必然的,這李暮舟除了一個秀才身份,沒權沒勢,還家徒四壁,就算打死蘇謹妍,她也不會嫁。既然雲家的三少夫人當不成了,那就退而求其次,選個雲大公子作靠山,也比那個李暮舟強上百倍,而且,以庶姐蘇謹妍的手段,還有憑藉她的美貌,日後把那位雲大少夫人趕出雲家,也非難事,聽說,這位雲大公子是已故云大爺的嫡子,照理說,這雲家的家業最有資格繼承的就是這位長子嫡孫雲大公子,但誰教雲大公子運氣背,遇到了遠之,無論是才學,還是謀略,遠之都是雲家子侄輩中最有能力執掌雲家的不二人選,沒辦法,雲大公子就是氣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遠之當上本該屬於他的雲家少主之位。
蘇謹心一想到庶姐蘇謹妍這麼匆匆忙忙地把自己嫁了,那蘇家現在,到出嫁之齡的,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還有一個月,就是明年了。
而她的及笄禮,就在初春,李暮舟選在這個時候上蘇家提親,卻是選了個好時機。
蘇老爺這會兒一定急得連飯都吃不下,因爲他根本就沒想到,李暮舟這麼一個小小的窮酸秀才,竟然會把蘇家與李家的親事弄得滿城皆知,蘇老爺原本肯定是想着,倘若能把自己的兩個女兒都嫁給雲家,那麼無論是雲三公子,還是雲大公子繼承家業,他都是雲家未來少主的岳丈大人,左右都不吃虧。畢竟,雲公子雖是雲家的未來少主,但云老太爺還在,而且那位雲大少夫人剛給雲家添了嫡曾孫,雲老太爺疼愛地緊,指不定,這最後繼承家業的,就落在這位嫡曾孫上,蘇老爺這般貪婪,哪會放過這等有賺無虧的買賣,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太低估了李暮舟,纔會被李暮舟逼得騎虎難下,倘若他早知李暮舟這麼難打發,是絕不能把庶姐蘇謹妍這麼早嫁出去的,因爲她這棵搖錢樹,怎麼着都比庶姐蘇謹妍值錢。
雲公子看着身邊的女子清眸含着譏諷,卻毫無一絲慌亂,心下暗歎,倒是他多慮了,原來,她根本就是成竹在胸。
兩人沿着靠近學舍的那一處院牆慢慢走着,若是尋常,都是蘇謹心說,雲公子默默地聽着,時而在嗯的應蘇謹心一聲,但今日,蘇謹心不說話了,兩個人的氣氛就顯得詭異了,雲公子本就是個不多話的人,他深沉寡言,而蘇謹心是心繫顧小六,剛剛她一時口不擇言,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傷到了顧小六,心中一直不安,故而,與雲公子在一起,就有幾分神色恍惚。
“若不放心,你就過去看看,你們畢竟是親人。”顧六公子眼中流露出地對蘇謹心的癡戀,雲公子怎麼會沒看出來,但他相信蘇謹心,也瞭解這個女子,她雖行事大膽,但絕不會做出違背天意的大逆不道之舉。
雲公子忙一手拽住蘇謹心,制止了她腳下的步伐,“有什麼事,說開了,也好。”
蘇謹心怔怔地望着雲公子,遠之,你是誰……
顧小六是朝中位高權重的蘇大人,那麼遠之,你又是何人?
蘇謹心想到剛剛她魯莽地闖入顧小六的屋內時,看到那桌案的宣紙上,似乎寫着‘蘇大人’,‘淳安…’後面的字剛好被雲公子擋住,所以她沒有看清,那會兒,顧小六看到她闖進來,就把那幾張宣紙都放入炭火中燒了。
蘇謹心是認得雲公子與顧六公子兩人筆跡的,雲公子的字氣勢恢宏,龍走蛇遊,但顧六公子的字,筆勢橫峰,盡顯瀟灑不羈,她一眼就認出‘蘇大人’那三個字是雲公子寫的,而那‘淳安…”二字卻是顧六公子寫的。
若是在前世,這偌大的蘇家,對蘇謹心而言,就是整個天下,蘇老爺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但現在,她見到了雲家,也知道了顧小六的蘇大人身份,忽然意識到這蘇家原來是這般的微不足道,哪怕她費盡心思奪來了蘇家,與雲公子,或顧小六眼裡,這也許是唾手可得的,根本費不了多少心力,但他們卻看着她一個人在蘇家和謝姨娘與庶姐蘇謹妍鬥得你死我活,那麼在他們心裡,到底是怎麼想她的。
蘇謹心啊蘇謹心,這一世,你到底招惹了些什麼人。
“那我等會兒過去找你。”遠之說得對,再怎麼說,顧小六也是她的堂兄,不管如何,他們都是親人。
蘇謹心思及此,就慌忙朝顧六公子的住處趕去。
“顧小六。”推門而進時,屋內卻空無一人。
蘇謹心突然想到剛剛顧小六好像說要離開臨安府,難道他就這麼一聲不響地走了。
顧小六,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你的……
蘇謹心黯淡地離去,卻未見,桌案宣紙下,那覆蓋的一灘血跡。
宣和七年,仲冬,臨安城的人一說起這個日子,就會想到臨安書院的那一場書生之亂,但至於爲何會發生同窗學子間的打鬥動粗,卻沒有人知道,據說發生那件事的不久之後,臨安書院的山長鄭夫子就死在了講堂內,而臨安書院的那些學子,尤其是親眼目睹那起事件的人,也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就連那位杜巡撫的侄兒杜鴻生,也沒有幸免於難,據說,當杜巡撫看到自己侄兒的屍身時,也只是暗暗地嘆了氣,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那位大人啊,那可是皇上捧在心尖上的,更何況是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