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的日子定在嗚蜩之期,這是林氏和梅姨娘商定的日子,派人告訴顧家後,顧家那邊也沒意見,這日子算是定下來了。
接下來,蘇家便很忙了,什麼都要準備,四季衣裙,錦被,朱釵首飾……林氏事事要體面,自然她列的嫁妝單子,都是上等的。蘇謹心倒無所謂,蘇家有什麼就帶什麼,沒有的,顧六公子那裡也會給她備下。
“六姑母,今日個小樂兒滿月,我讓福叔在風暖閣擺家宴,我們一家子好久沒在一起吃頓飯了。”蘇家不比以前,也就不再大擺筵席,但依然是各吃各的,林氏有自己的小廚房,柳姨娘和蘇謹怡那裡也有,蘇謹心懶,都是帶着丫鬟上梅姨娘那裡用膳,或找六姑母蘇娉婷一起,她不挑食,山珍海味能吃,粗茶淡飯也能嚥下去。
蘇娉婷擱下筷子,“不用了吧。人多,老孃我看着煩。”
“六姑奶奶是看着柳姨娘和三小姐母女兩煩吧。”巧蘭嘻嘻笑道,併爲蘇謹心佈菜。
眼下蘇娉婷住在蘇家,是挨着蘇謹心的院落,這姑侄兩走得近,蘇謹心身邊的三個丫鬟也就常常和蘇娉婷沒大沒小的打趣玩鬧,蘇娉婷性子直,喜歡事事當面說,巧蘭毫無城府的話,甚得蘇娉婷的歡心。
蘇謹心嘆道,“謹怡畢竟是我的三妹,只要她們沒有害人之心,偶爾耍些小心眼,六姑母就別與她們計較了。”
“吃飯,吃飯。說她們做什麼。”蘇娉婷指着桌上的菜道,“西湖醋魚,你最喜歡吃的,我讓下人已經把刺都挑去了。”
“芷蘭,是你告訴六姑母的吧。”蘇娉婷這麼大大咧咧的,哪會這麼心細,想到她吃魚會被魚刺卡到。
芷蘭無辜道,“哪是奴婢啊,是上次二姑爺離開蘇家,對奴婢幾個千叮萬囑的,要照顧好二小姐您。”
“多嘴。”蘇謹心嗔罵道。
呵哈哈,蘇娉婷大笑,芷蘭、巧蘭、晴蘭三個丫鬟也個個捂嘴偷笑,也就在六姑母蘇娉婷這裡,蘇謹心過得最舒心,沒有算計,沒有權衡,事事隨心。
“二小姐,江州府來人了!”
門外,福叔匆匆趕來,向蘇謹心回稟。
江州府,那不就是……蘇謹心當即起身,走出珠簾,“快請他們到正堂,我這就過去。”
“蘇姐姐,何必這麼麻煩,小爺又不是外人!”一道稚嫩卻帶着不滿的童聲響起,話音剛落,身着小錦袍的小身影便撲入了蘇謹心的懷中,“蘇姐姐,想小爺了沒。”
“範範。”蘇謹心不敢置信,下意識地去扯範弋楚的耳朵,多日不見,範範這臭小子又長高了。
“痛,蘇姐姐,痛啊……”範弋楚疼得哇哇大叫,蘇謹心這個女人怎麼一點都沒有變,一看到他就揪他耳朵,“蘇謹心,小爺告訴你,你再這樣,小爺就喊非禮了。”
“蘇二小姐,請放開我家小世子。”婁天持劍,看着着急,如今整個潯陽王府就靠這位小世子爺了,離府前老王妃再三叮囑,不得讓小世子受丁點的傷害,小世子這樣,要是讓老王妃知道,豈不心疼死。
“小世子?你說他是小世子?”蘇娉婷指着與蘇天翊長得一模一樣的範弋楚,驚嚇不輕,她有個當小世子的侄兒。
“婁侍衛,這麼說,範範已經認祖歸宗了。”蘇謹心早已知曉範弋楚的身份,倒也不驚奇,她放開範弋楚,捏了捏他清秀的臉,嗯,是範範,她最牽掛的弟弟。
“幸得樑侯爺相助,我家流落在外的小世子才能與王妃祖孫相認。”婁天據實道。
範弋楚亦道,“蘇姐姐,你不知道,小爺一下子冒出那麼多叔叔,他們都要跟小爺搶世子的位子,但小爺的祖母可厲害了,將那幾位叔叔統統關起來了。”
潯陽王妃高氏,是魯國公最小的姑母,有她在,那幾個潯陽王的兒子,哪是她對手,以前隱忍不發,是因爲沒有兒子,無法爭,這會兒有了範範這個孫兒,她自然名正言順了,蘇謹心從婁天和範弋楚的話中,大概知道了潯陽王府的事,笑着道,“你現在是小世子了,日後便要造福一方百姓,決不能光顧着自己玩。”
“你怎麼跟祖母說的一樣。”已經改了姓的趙小世子趙弋楚,走到桌旁,“正好,小爺我餓了,蘇姐姐,六姑母,我們一起吃。”
“再添一副筷子。”照理說,如今趙弋楚貴爲王府的小世子,怎能再吃這些殘羹冷炙,故而蘇謹心這麼一說,婁天想阻攔,連大大咧咧的蘇娉婷也覺得過意不去,堂堂王府的小世子,竟然來吃她們剩下的菜飯。
“去去去,別站在這裡礙小爺的眼。”趙弋楚推開婁天,坐在了空位子上,“蘇姐姐,六姑母,你們也快過來,一個人吃飯多沒意思,還是喜歡和蘇姐姐一起吃。”
這就是平日舉止優雅的小世子嗎,怎麼一出王府,就成了一個不講禮法的頑童,婁天看得目瞪口呆,心裡哀呼,慘了,他家小世子再跟着蘇二小姐,王妃苦心教導的禮法要化爲烏有了。
“嘿嘿,不敢。”蘇家見過的最大的官就是臨安知府了,這會兒被趙弋楚喊六姑母,蘇娉婷受寵若驚,“小世子,您慢慢吃,廚房裡還有。”
趙弋楚是乘舟北上,在船上待了大半個月,早已對船上的飯菜吃得厭煩了,蘇家的飯菜雖不是山珍海味,卻很合他胃口,“蘇姐姐,小爺這次是奉祖母之命來臨安的。一來,是送琪兒妹妹回蘇家,二來,祖母爲蘇姐姐準備了厚禮,說是日後蘇姐姐嫁人給蘇姐姐當嫁妝的。”
“小世子,您來的真巧,二小姐與顧六公子的婚期啊,已經定下了。”
芷蘭這剛說完,趙弋楚愣了下,隨後拱手向蘇謹心道賀,“恭喜蘇姐姐。”
趙弋楚身上流的是皇家宗室子弟的血,與生俱來就有一股貴氣,這段日子被潯陽王妃一教導,舉手投足間更是帶了幾分老成持重,蘇謹心看在眼裡,自是欣喜,“吃吧,你與義母的心意,我領了。”
聽到蘇謹心喊潯陽王妃爲義母,蘇娉婷大大吃了一驚,這謹心侄女到底瞞了她多少事,有個當世子的弟弟,還有個當王妃的義母,這些怎麼沒聽她提起啊。
“大少爺,您來的正好,我們蘇家正缺一名送嫁的,不知您意下如何?”聞訊而來的梅姨娘,先是給趙弋楚行了禮,再一臉期待地看着趙弋楚。
一般世家望族之女遠嫁,府裡皆會有兄弟送新娘子到夫家,但蘇家只有女眷,沒有男丁,林氏與梅姨娘爲此事一直髮愁,問了蘇謹心,蘇謹心只說了順其自然,這會兒,趙弋楚到來,梅姨娘便以爲是蘇謹心早就謀劃好的,由小世子送二小姐到顧家,不僅合了規矩,還能提高二小姐的身份,妙,妙啊,二小姐果然是深藏不露。
“當然好。”趙弋楚一口答應。
蘇謹心故作不悅道,“食不言,寢不語,範範,趕緊吃。”
“是,二姐。”趙弋楚扮了個鬼臉。
用完了膳,蘇娉婷就去哄蘇天樂了,蘇謹心則帶着趙弋楚來到正堂,此時,一名穿着藍色織銀絲繡着荷花羅裙的小女孩,仰着頭,不言也不語,林氏卻坐在一旁,哄着,“琪兒,我是你娘,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娘現在帶你回房去休息好不好?”
琪兒呆呆地望着蘇家,她是小郡主,纔不是什麼蘇家四小姐,祖母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
撫養琪兒長大的奶孃阮氏道,“夫人,四小姐認生,過幾日就好了。”
若當日蘇謹心認回這個四妹蘇謹琪,蘇謹琪看到蘇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自然是滿心歡喜,然而,她是被潯陽王妃帶回王府,被人喊過小郡主的人,現在潯陽王府那邊不要她了,將她打回原形送回蘇家,對她而言,就接受不了了。
一個是落魄的蘇家四小姐,一個是潯陽王府的小郡主,要哪個,是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楚哥哥,我不要待在這裡,我們回王府。”蘇謹琪聽到背後腳步聲,便看到了趙弋楚,便跑出去,扯住趙弋楚的衣袖道,“楚哥哥,不要丟下琪兒。琪兒想念祖母,想跟楚哥哥在一起。”
“你是蘇家四小姐,你不待在這裡,要待哪裡?”趙弋楚未開口,蘇謹心便冷冷道,“琪兒,如果你連蘇家都不願意待,那就回你的清河巷去。”
“謹心,她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別嚇壞她。”林氏見琪兒小臉哭得傷心,忙護短,“不管如何,琪兒是我女兒,不可能再去住那下賤人住的貧民窟。”
“蘇姐姐人很好的,琪兒,你別害怕。”趙弋楚也跟着安慰道。
“楚哥哥,不要,不要丟下琪兒。”蘇謹琪原先是瞧不起趙弋楚的,拿趙弋楚當下人使喚,如今趙弋楚恢復了身份,成了高高在上的潯陽王府小世子,她就轉了性子,整日粘着趙弋楚了,當然,這其中也有奶孃阮氏支的招,阮氏覺得這小世子是潯陽王府的嫡孫,他日必然前途無量,琪兒與趙弋楚交好,榮華富貴便少不了。
蘇謹琪拽着趙弋楚很緊,趙弋楚怎麼都擺脫不了她,無奈道,“琪兒妹妹,我也住在蘇家啊。”
女人真麻煩,蘇姐姐的這個四妹更麻煩,範小爺,趙小世子苦惱地暗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