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樂。蘇謹心看到小小的嬰孩還會哭,會鬧,兩隻白白胖胖的小手還會不安分地在顧六公子身上亂動,眼淚不禁奪眶而出,落在雲振業那隻老狐狸手上,能撿回一條小命回來,這孩子福大命大,蘇謹心顫抖地抱過顧六公子懷中的蘇天樂,在襁褓上輕輕拍了幾下,誰知,哭鬧了一會兒的蘇天樂居然咯咯笑了。
“這小子八成也是個貪色的主。”顧六公子小聲嘀咕,心下不滿,他小心翼翼地抱了他一路,這小子就沒給他好臉色看,不是哭,就是鬧,簡直要把他逼瘋了。怎麼到了謹心懷裡,就換了一副德行,真是個沒良心的臭小子。
“這就是蘇天樂啊,小模樣長得真好看。”梁孟臣瞧了一眼,對蘇謹心道,“要是你生的,估計某些人就要寵上天了。”
蘇謹心羞赧,“奸商,小天樂的見面禮,下次補上。”
這個黑心的女子,見到他,果然是隻惦記着他的銀子,梁孟臣一臉感慨自己交友不慎,“行,等你有了孩子,我給雙份。”
蘇謹心莞爾,但隨即,臉上一凜,正色道,“此事我還有諸多不解,是你說,還是,”邊說邊指向顧六公子,“還是你來說。”是她最近變笨了嗎,還是他們瞞了她太多事。
蘇謹心一問,顧六公子選擇了沉默,梁孟臣眼神哀傷,“你去問我那個木頭表兄吧,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時候,他年紀尚小,根本沒記住年幼時的三表兄長得如何模樣,等稍微大了,他看到的卻是那一位淡漠而又腹黑的雲表兄,從小,無論是鬥什麼,他都輸給那位雲表兄,就算他最引以爲傲的經商賺銀子,若非那位謫仙表兄清高,不屑銅臭之味,只怕他還是輸。
文彥,嚴老今日教你什麼了?一張銀票丟過來,他就乖乖地全部道出,一字不差。
文彥,研磨。
文彥,替我跟着她。
……
彷彿,那位腹黑的雲表兄總是有花不完的銀子,而他再怎麼拿,都掏不空他,就只能認命地當他的隨從、眼線,任勞任怨。
憶及往事,梁孟臣心中唏噓,雖然他的那位謫仙表兄性子是高傲了些,世間的人幾乎難入他的眼,但他卻能安撫天下,令這江南百姓四海昇平,不受戰亂之苦。
“木頭,你沒事吧?你還認不認得我,我是素兒。”小縣主駱素掙開年磬玉的手,跑到了嚇傻了的木頭面前,雖然她第一次看到殺人,看到流血,看到屍體,她也很害怕,但她仍一臉關切地問木頭。
木頭怯怯喊道,“素兒。”
“對,我是素兒,太好了,木頭,你還認得我。”素兒小臉開心。
木頭傷心道,“爲什麼爺爺會變成這樣?”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木頭表兄,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文彥,就是樑家的那位表弟。”梁孟臣也走到木頭面前,“我記得木頭表兄那會兒字文馳。”
真正的雲府三公子,雲澈,字文馳。
後來,樑謙燁來了之後,便改了表字,就是現在世人所知的‘遠之’。
“文彥表弟。”木頭喃喃,略帶歉意道,“小時候的事我好像記不太清了,我一醒來,滿腦子都是那個人的記憶。好像,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雲公子,你是說這些年你都是在睡着。”蘇謹心從木頭的話中,依稀猜到可能當年木頭並不是死去,而是被人救了,但卻成了一個活死人。
木頭點頭,“我也是這兩年纔有的知覺,但那會兒,我還是不會說話,不會動,可我感覺的到,每次來看我的都是兩個人,有個年紀大的人管一個年輕的公子叫少主,而那個少主喚他嚴老,再到後來,那個年紀大的人就再也沒有來過,而那個少主,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那個人,他就一個人來。他來了,就坐在我身邊,開始自言自語,他好像得了很重的病,一直咳一直咳,最後一次他來時,我看到他了……”
木頭的雙眼忽然變得驚恐,“他的身上有好多血,好多血……”
那血染紅了一襲白衣,殷紅的可怕。但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這世上竟然有如此的男子,清俊如仙,不染濁華,他認得他的聲音,就是那個常常來看他的那個人。
“那後來呢?”蘇謹心追問道。
“木頭表兄,那日你看到樑侯爺了,是不是?”梁孟臣亦問道。
滿身是血,那就是林昭昀上五雲山刺殺樑謙燁的那日,蘇謹心暗忖,也就是說,雲棲竹徑內還有一些世人所不知的秘密,比如木頭這些年所待的地方,比如樑謙燁如何逃過雲老太爺的搜查,去找木頭……
“你們不要嚇壞木頭。”素兒握住木頭的手,“木頭,別害怕,素兒保護你。”
木頭驚魂未定,“那個人,那個人看到我笑了,還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聽不懂,他還說他終於不欠我的了。我……我想救他的,想帶他一起走的,他說他累了,他想休息了,只讓我跑,於是,我就一直跑,一直跑,然後看到一條溪澗,我本來想喝口水的,結果我看到水中的自己,一害怕,好像腳一滑,就跌倒了。”
原來是這樣,年磬玉聽後恍然,接着道,“我那日看到木頭在水裡,就順手把他救了。
蘇謹心見木頭提到水中的自己,便知道那會兒木頭已經被易了容,詫異道,“奸商,木頭的這張臉不是你給他換上的嗎。”
梁孟臣搖頭,“非也。你有所不知,我會的,樑侯爺一定會;但他會的,我卻不一定會。”那是個百年奇才,自小和他一起學東西,他學得比誰都快,尤其是在喜怒哀樂上,那位雲表兄的臉上永遠是那一副淡漠之色,無悲無喜,任誰都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所以,事情就是這麼巧合,木頭被年磬玉救了,而年磬玉只是個半吊子大夫,半醫半玩,就把木頭治得越來越傻。再加木頭蒔花閣一鬧,以雲家到處遍佈的眼線,又怎會發現不了這個和樑侯爺長得一模一樣的木頭。
“那他現在在哪?”能將世上的巧合布成一個局,這纔是最難破解的,對於樑謙燁,蘇謹心還是打心裡佩服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能還在那個密室裡吧。”木頭驚怕,“我跑出來的時候,他不知打開了什麼,將碧潭裡的水都引進去了。”
碧潭之中有暗室,怪不得雲老太爺等人都找不到樑謙燁,只是將碧潭中的水全部引入,淹了密室,他還能活着出來嗎,蘇謹心心中一痛,樑謙燁,你這是何苦。
“木頭,別怕,一切都過去了,以後素兒保護你。”素兒看到木頭怕成這個樣子,更加握緊了他的手。
梁孟臣補充道,“我本來聽信了舅公的話,要去京師的,後來半途被顧兄攔住了,顧兄說我舅公圖謀不軌,可能還是殺雲表兄的幕後真兇,我不信,然後就和顧兄打了個賭,之後看到木頭,我便猜到了是雲表兄爲他易的容。”
“謹心,對不起,我不該瞞你。”顧六公子心存愧疚,說過再也不騙她的,結果他還瞞了她這件事。
“我也瞞了你,那這次算扯平了。”夫妻之間,貴在信。他信她,而她卻總是不敢去信,顧小六,日後我也會信你,蘇謹心眼中帶着淚光。
шшш★тTkan★℃o
年磬玉嘆道,“被你們這麼一說,我倒很想去會會那位樑侯爺,可惜啊,他竟然是個短命鬼。”只是一張臉,就能令世人癡迷,若是真的在世,恐怕大部分的女子都要匍匐在他腳下,臣服於他。
“素兒,我們走吧。你再不回去,我爹就膽心了。”年磬玉去拽駱素,這個沒有城府的小縣主,平日膽子小的很,現在看到了這場廝殺,竟然還沒害怕得暈倒,確實長進不少,這趟江南沒白帶她來。
素兒向年磬玉央求道,“表姐,我們帶上木頭,好不好?”
還帶着這個傻木頭啊,年磬玉頭痛道,“好吧,帶就帶吧。”
“素兒就知道表姐最疼素兒。”素兒歡呼,撲到木頭身上,對木頭道,“木頭,聽到了沒,表姐願意帶着你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玩了。”
“樑公子,已經清理乾淨了。”除了雲振業這隻老狐狸的屍體之外,別的屍體都已就地掩埋,雲一恭敬地向梁孟臣回稟道。
“你的那位主子就喜歡乾淨,弄髒了雲棲竹徑,只怕他做鬼都不會安心。”梁孟臣眼中澀澀,一片悲涼。
“謹心,把小天樂給我。”顧六公子遲疑了半響,道,“若你想去看他一眼,那就去吧。”
“不用了。”蘇謹心擡頭,遙望了那碧潭所在的方向,發出一聲輕嘆,“遠之,遠之,你應該是淡泊遠志,徐徐忘之的。”
“如果你早告訴雲表兄這番話,或許你們就不會……”梁孟臣欲言又止,“罷了,事已至此,皆成過往,顧六公子確實難得,值得你託付終身。蘇謹心,祝你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