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顧六公子薄脣冷冷吐出四個字,直接拒絕,毫無迴旋餘地。
顧知府怒道,“你個臭小子,這事爹決定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你……”
最後一句話,顧知府礙於周氏在場,戛然而止,緩緩語氣道,“明日,爹會請幾位族中叔公過來,重新修改族譜,正式將你過繼到你叔父那一支。此事無需再議,爹這次過來,只想告訴你,日後你就是你叔父顧士奎之子,而不是來徵求你意見的。”
蘇謹心聽得愣住了,當日以爲這過繼一事早就過去了,想不到那次是知府公公先來一招投石問路,明面上是試探府裡的幾位兒子,實際上,他和士奎叔父早就有內定的人選了,那就是顧小六。
不應該啊,顧小六是知府公公最疼愛的幼子,過繼誰也不能過繼顧小六啊。
蘇謹心想不明白,但過繼這等大事,她也不好拿主意,便選擇了沉默。
周氏開口勸道,“毓兒,此事你可能一時接受不了,但叔母和你叔父還是很希望你能爲我們二人養老送終,喊我們一聲爹孃。若你肯答應,你叔父現在所有的一切,日後就都是你的。”
周氏以爲顧六公子還不清楚顧士奎的身份,便再一次挑明道,“你叔父這一脈祖上薄有功名,絕不會讓你辱沒了身份。”
“是啊,功名還不低。”顧六公子譏笑,一口打斷周氏道,“宋國公趙士奎,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啊。”
趙爲天家姓,朝廷是有大功之臣,纔會得此殊榮,顧士奎曾當過皇上的侍讀,又救過駕,便被皇上御賜‘趙’姓,其實,他就是顧士奎。
砰……
顧士奎端在手上的茶杯因顧六公子的話驚得掉落在了地上,茶水灑了一身。
周氏亦是滿眼震驚,險些說不出話,“你知道我們的身份。”若是尋常的世家子弟,得知有一位國公爺來認作子,並讓他承繼國公府,不是該高興得忘乎所以嗎,只是這毓兒的反應也太出人意料了,彷彿這堂堂宋國公府邸,與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顧士奎驚慌,“毓兒,原來你早知道……”
“士奎,堂兄我什麼都沒說。”顧知府擺手,忙做解釋,心下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多少年了,他一直藏着這個秘密,如今人到古稀,他還有多少日子可活,他不想帶着這個秘密到墳裡,這對士奎,對小六都不公平。
“爹,叔父,叔母,時候也不早了,我們這裡粗茶淡飯的,恐伺候不了你們幾位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請回吧。”顧六公子冷嘲熱諷,下令道,“展讓,展鵬,送客!”
說完,就拉着蘇謹心進了裡屋。
“顧小六。”蘇謹心喊住顧六公子。
顧六公子回身抱住她,“謹心,抱歉。”其實,他可以給她更高的名位,但他絕不會原諒那個人,更不會去接受那個什麼國公府的世子之位。當年既然不敢來,現在回來,又有何用,別以爲一個國公府世子,便可以收買他,簡直是妄想!
“不想認就不認,我,你,還有小天樂,我們三個人一直過得很好。”蘇謹心笑着,伸手去撫平顧六公子緊皺的眉頭,怪不得他會對宋國公夫人的行蹤這麼瞭如指掌,原來從他們那行人一離開京師,他就收到消息了。
“謹心,我就知道你與旁人不同。”世間貪慕虛榮的女子何其多,唯她對這等天大的富貴,也不屑一顧。
蘇謹心眉眼含笑,眼中是滄桑過後的平靜,“顧小六,無論你做什麼決定,這次,我聽你的。”因爲,她不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子,她是再世爲人的蘇謹心啊。這一世,上蒼已待她格外恩寵,若再貪心,那會折福的。
別院門外,展讓、展鵬持劍,將顧知府、顧士奎、周氏一路驅趕,幾個假扮家丁的宋國公府上的護衛剛要出手,就被展鵬一劍逼退,而展讓根本不用出手。
好劍法!
幾個宋國公府上的護衛嚇得不敢再動手,全都退到了顧士奎身後。
“老爺恕罪,這是公子爺下的令,小的也不敢違背。”展讓走到顧知府面前,恭敬地作了揖,隨後,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反手砰的一聲將大門關上了。
顧知府、顧士奎、周氏三人吃了閉門羹,尤其是周氏,她還第一次看到一個小小知府之子手下的家丁是這麼囂張跋扈的,明知他們的身份,竟也如此膽大包天。
“堂兄,你養的這個兒子脾氣不是一般的大嘛。”周氏是已故周太傅之女,名門之後,識書達理,雖性子溫良,但此時,已有幾分不悅。
顧知府尷尬,“這個臭小子,這麼多年白疼他了,翅膀長硬了,就連我這個爹都敢趕出來!”說着說着,顧知府就氣得要上前敲門,“士奎,你別攔我,我這就進去教訓那個無禮的臭小子!”
“堂兄,給毓兒一點時間吧。我和夫人可以等。”毓兒有此心結,也是在所難免,是他太奢求了,顧士奎一臉失落,嘆了口氣。
“士奎,還是由我去說吧。我看毓兒極聽那蘇謹心之言,若我說服了她,此事豈不成了。”周氏暗想着那蘇謹心是蘇謹怡的二姐,看那蘇謹怡,雖在刺繡上大有天賦,但名利之心太重,既然同是蘇家之女,想來脾性應該也差不多,她也是過來人,這個年紀的女子,多半都希望自己能嫁個有權勢的夫婿,日後一生富貴。
顧士奎是已故周太傅的得意門生,周太傅不僅對他傾囊相授,還將愛女嫁給他,故而,對於周氏,顧士奎一直是相敬如賓,即便是膝下無子,也依然未納妾。他見這會兒周氏這般着急,一心要將毓兒認回來,心中愈發的愧疚,攔住她道,“夫人,不必去了。”
其實,周氏想的這個法子,顧士奎何曾沒有想過,而且還付諸了行動,那一筆與蘇家做成的生意,便是一招試探,但蘇謹心卻爲人滴水不漏,事事謹慎,說話點到爲止,從不肯多說一句,除了那樁茶葉生意,別的話,顧士奎根本沒有機會說出口,就被蘇謹心全部堵住了。
顧士奎娓娓道來他與蘇謹心之間的較量,周氏心下暗暗稱奇,果然是個小心謹慎的女子,比她當年更善於謀劃,由這樣的女子日後來當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是最好不過。
“罷了,有些事確實強求不得,我雖不知你在哪裡得罪了毓兒,但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總有一日,毓兒會接受我們的。”周氏安慰道。
精誠所至、金石爲開,顧士奎心中默唸了兩遍,絕望的臉上有了笑容,“夫人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啊。”毓兒是碧凡的孩子,碧凡是那麼善良的女子,她所生的兒子,必然也是個容易心軟的好孩子。
“士奎,弟妹,這幾日不妨在我府裡住下,毓兒之事,我們從長計議。”顧知府的提議,得到了周氏的認同,顧士奎自然應允。
當顧知府帶着顧士奎夫婦來到顧家時,年氏剛好從外邊回來,她看到周氏,當即嚇得不輕,身份尊貴的宋國公夫人竟會來顧家,而且還是那位窮酸叔父的妻子,這麼說來,當日他們幾個看不起,打死都不願過繼的窮酸叔父就是大名鼎鼎的宋國公了。
“叔父,叔母。”陸氏最擅長諂媚,忙親熱地喊道。
顧三公子抱着蛐蛐罐,被尤氏拽着過來,尤氏只是一個小小捕快之女,當日嫁到知府門第,她就覺得是天大的權勢了,如今突然冒出個國公叔父,她就不知該怎麼來應付這比知府門第更大的權勢的國公叔父了。
“夫君,別玩這個了,等你討好了叔父,你要什麼樣的蛐蛐都有。”尤氏不住的叮囑道。
童氏也拽着正在遛鳥的顧五公子,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在進正堂前,童氏擰着顧五公子的耳朵道,“顧衡瑞,你給我聽着,等會兒見了叔父,你就哭,給我使勁的哭,知道了嗎!”
顧五公子懼內,連連點頭,心道,當日明明是你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要我別去給窮叔父當兒子,現在人家不提這個了,卻又要我厚着臉皮去提,這女人,真是不把他的面子當面子。
“顧衡瑞,我告訴你,這等好事要讓你幾個兄長搶走了,我跟你沒完!”童氏柳眉一豎,又狠狠擰了顧五公子兩下,將顧五公子的耳朵擰得通紅一片,疼得顧五公子哇哇大叫,還不敢多說一句話。
顧家幾位公子,顧三公子是來得最早的,他朝坐在上座的宋國公和宋國公夫人行了家禮後,便涎着臉對顧知府道,“爹,叔父和叔母如今膝下無子,兒子覺得您當日罵得對,爲人子者,怎能不替爹分憂。所以,兒子願意尊稱叔父爲父。”
“呦,三哥,您當日不是說您與叔父年紀相仿,喊叔父爲父,會令叔父難堪嗎。”童氏恰巧走進正堂,先是嘲諷了顧三公子,說得顧三公子面紅耳赤,隨後,再疾步走上前,乖巧道,“給叔父、叔母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