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來自上官寧的第一聲嘆息。
“哎……”來自紅絡的一聲嘆息。
上官寧轉過身去斜睨了她一眼。“你走路能不能帶點兒聲音?你是想嚇死我啊!沒事跑我背後嘆什麼氣呢?”
紅絡學着她的樣子挑挑眉毛, 一臉玩味的笑容。
“你纔是嘆什麼氣呢!最近有事沒事就一個人發呆嘆氣,樹上的雪都要被你嘆下來了!嘆氣也不在屋子裡嘆,非得跑到這小園子裡, 盡是光禿禿的樹杈, 難爲了您的貼身宮女我穿了大半個王府跑來給你送爐子。”
“我這不是閒得慌嘛!你自小跟着我, 我什麼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天到晚什麼事都沒有, 都快悶死了!”上官寧伸手接過紅絡遞來的暖爐,一臉哀怨。
“嫌悶啊?去找徐夫人啊!相國夫人也行。”
“算了吧。”那兩位啊,唸叨起來就沒完沒了。
“找夫人們聊天你嫌人家煩, 呆着你嫌悶,難不成你是想……王爺了?”紅絡一臉壞笑, 故意咬重了“王爺”兩個字。
上官寧瞪了她一眼, 吃飽了撐着了纔會想他, 她有那個空閒也該想少瑾好嗎,也不知道師父怎麼樣了。
再說了, 易靖華自然有人念着,排隊都未必能輪得到她。
“你說這喬夕月怎麼就能安靜這麼長時間呢?這都幾個月了,還真的就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就 不能折騰出一點兒什麼幺蛾子嗎?這樣我多無聊啊……”
紅絡抽了抽嘴角,您是得有多無聊才能盼着自己府裡生事啊?
“月夫人最近安分得很, 有事沒事出去轉轉, 我看八成就是想避開你!”
想想自家主子最近閒來無事在王府裡找事解悶, 是個下人都會想繞着走, 遠的就不說了, 近的倒是可以數數。
譬如大雪天的在後花園的小池塘裡鑿開十幾個冰窟窿然後把府裡的男丁全部找來弄了個釣魚比賽,結果第二日府裡半數的男丁都臥病在牀。
譬如她自認爲在無風谷的幾年裡跟掌廚大叔混得挺熟絡成天在邊上看着順帶偷吃也算是偷了一點兒師, 下廚的手藝應該不錯,便硬是把膳房的廚子們都攆了出去,結果因爲一隻雞鬧得整個廚房一片狼藉,王府因此斷了一頓飯。
譬如難得安靜下來看了幾天非戲本子的書籍之後從裡面看到了一種叫做“嫁接”的方法,想起了徐將軍府裡的後院有一株植物自己很是喜歡,於是厚着臉皮要來了,想着嫁接在梅樹上,但是又不忍心折騰自己院子裡開得好好的花,於是便把王府花園裡的梅樹全部嫁接了一遍,導致了現在花園裡原本的小梅林變成了光禿禿的慘象。
這麼想想的話,似乎還是月夫人安安靜靜地出去逛個街比較好。
正這麼想着,就聽見上官寧在叫她,順着方向看過去,七八個下人搬着一堆東西正朝着珣香院的方向走去,領頭的居然還是易安。
府裡已經明令了要節儉開始,好省下一些錢財,好在前線需要的時候充當軍餉,現在這麼多東西瞧着怎麼也要不少銀子了吧?這易安還知法犯法啊?
“王妃,您要的幺蛾子來了。”
“走,去瞧瞧。”
珣香院外的雪被踏出了一條小路,看來今日這羣傢伙往這裡跑得勤啊,難怪在上寒軒都不怎麼能看到人,連打掃也是越來越懶了,要是雪再大些,怕是她只能拿鏟子挖個洞出來了。
易安指揮着下人搬搬擡擡,一時也沒有發現這邊,停了不久的雪又開始飄下來,上官寧和紅絡的頭頂上一點點填上白色。
也許是背後的目光太灼人,最後不知道是誰眼尖發現了站在邊上陰沉着一張臉的王妃,戰戰兢兢地弄掉了手上的東西。
易安聞言趕緊領着一衆下人上前請安,恭敬問道:“天寒地凍地,王妃怎麼來了?”
“怎麼?這珣香院本王妃來不得?”不知道是天氣太冷,還是心裡不舒服,說出來的話語氣帶了幾分冷意。“王府節儉用度的規矩是你傳下去的,如今這裡的東西,怕是不知道超了幾個月的用度了吧?怎麼?你們這麼瞞着本王妃大搖大擺往珣香院運動西,這規矩破壞得有些太明目張膽了吧?!”
一衆下人被斥得一時不敢吭聲,這一刻在外人眼裡看來倒像是王妃不講道理跑到小妾的屋裡作威作福來了。
易安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正了臉色。
“王妃您整天說着節儉用度以備不時之需,但是朝廷糧餉充足,這些豈是我們應該擔心的?再說了,王府的大權全都掌握在您的手裡,節儉下來的糧餉到底怎麼用了又有誰知道了?您成天說着爲了王爺,可是在我們這些下人開來,爲了王爺不是隻掛在嘴上的。月夫人成天燒香拜佛祈禱王爺平安,您呢?成天在王府折騰,您看看現在的王府都是什麼樣子。”
上官寧冷笑一聲,合着現在是整個王府都在懷疑她中飽私囊?
“按照易管家這麼說,本王妃要是不念佛倒不是一個好王妃了?這王府的賬本不糊在門口讓你們看就是本王妃中飽私囊了?你們一個個上過戰場嗎?你們知道戰場上糧食就是生命嗎?萬一哪天敵方使計燒了糧草再臨時徵集管家認爲來得及嗎?”
“來不來得及就不用姐姐擔心了,王爺都已經快回來了,還需要擔心前方糧餉不足嗎?”
說話的是喬夕月,此時她正裹着毛大衣擁着暖爐在婢女的攙扶下款款走出來,臉上頃刻間被凍紅,卻掩不住笑意。
“姐姐說節儉用度妹妹沒有意見,這幾個月珣香院什麼都沒有妹妹也沒有說什麼,可是王爺都快回來了,要是不收拾一下怎麼迎接王爺?”
上官寧的眉毛微不可見地挑了挑,難怪這幾個月沒什麼動靜的人突然就開始折騰了,原來是撐腰的要回來了。
可是……好像哪裡不對啊?
“你怎麼知道王爺要回來了?”
“捷報啊!前方的捷報都傳來了,說王爺帶兵大敗楚軍,敵方連夜敗逃,退兵十里,王爺帶兵乘勝追擊,用不了多久,定能凱旋而歸。”
“什麼時候的捷報?本王妃怎麼不知道?”上官寧的語氣冷冽了幾分,看向她的目光有些不善。
“這……”喬夕月被問得支吾起來,眼神有些閃躲。
“易安,你說!”
易安許是也擦覺到了什麼地方不對勁,忙端正了態度,認真道:“這已經是七天前的了,當時宮中差人遞了書信過來,說是王爺大敗敵軍,不日即將凱旋而歸,讓我們做好迎接的準備。正好當時月夫人路過,說是順道帶給王妃,難道……”
“胡鬧!七天前的捷報你到現在都不告訴本王妃,你想幹什麼?你以爲乘勝追擊就一定能夠凱旋歸來嗎?你知不知道這裡邊有多少生變的可能?!”
“這……你胡說什麼?王爺武功那麼好,用兵如神,既然敵軍都已經大敗了自然不日凱旋!王妃你難道不盼着王爺回來?”
有那麼一瞬間,上官寧突然爲易靖華感到不值,他究竟知不知道,他愛着的這個女人只在乎他能不能在她身邊帶給她榮譽和地位,卻從來不在乎他現在的處境是安全還是危險?
上官寧正想要發作,就聽見身後傳來急忙的腳步聲,回頭看去,卻是大王身邊的安慶總管,身邊跟着兩個小太監,因爲跑得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臉被凍得發紅。
安慶是伺候大王的人,平日裡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着,能差他匆匆趕過來的必然只有大王,可是什麼事這麼慌張呢?
驀地,心裡騰上一種不好的預感。
“安總管這麼慌忙,莫不是宮裡出了什麼事?”有什麼事需要武力解決的話她倒是不介意出手。
“不……不是宮裡,是前線……王爺他,出事了!”
不知道爲什麼,她似乎感覺到了心有那麼一瞬間明顯地停止了跳動,想要詢問到底發生了什 麼,話到嘴邊卻發不出聲音。
喬夕月的眼淚已經涌了上來,抓着安慶就是一陣追問。
原來,那日的勝利不過是敵人的圈套,爲的不過是引誘我方追擊,進而進入他們的包圍圈,一網打盡。
其實後來細想一下才發現他們的計劃漏洞百出,一直都不肯正面迎敵喜歡在背地裡耍陰招的人突然就發動正面進攻,必然是葫蘆裡裝了藥的,可是一旦殺上癮了,對方的人死在了自己的劍下,便也就不會去理智地思考這些東西,開着對方潰逃便被勝利的慾望衝昏頭腦,一股腦地追擊,落入敵人圈套。
可是,敵方死掉的人遠不及我方中埋伏的人,這麼一比,誰纔是勝利的一方,顯而易見。
只是……爲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呢?前方明明還有夏之秋,就算他殺人不行,難道這點計謀還看不透?
喬夕月哭哭啼啼地顯然是接受不了這樣突變的事實,差點兒還背了過去,每個人的臉上,幾乎都是一副無措的樣子。
上官寧陰沉着一張臉,看不出情緒。
“現在呢……”
“什麼?”安慶被問得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問前方的情況,立馬如實稟報。“據前方傳來的消息,王爺率領了部分人馬吐出重圍,現在被困在一個山谷裡,前後都是敵兵,進退維谷。”
進退維谷,好耳熟的一個詞語啊,十二年前的夜裡,也有這麼一個人,領着人上府裡,對着母親說着這麼四個字。
“意思就是,還活着是吧?”
“這……是的。徐將軍猜測,楚國是想活捉王爺逼我們寧國投降,這就說明楚國的兵力也不足,硬拼的話雖然會勝利但是未免大傷元氣。徐將軍已經開始做準備,籌備兵馬,不日即將南下救援。”
“救援?徐將軍那拖拉的速度,等他去到王爺已經死了幾回了!”
上官寧擡頭看了看天空,學花簌簌往下落,正有下大的勢頭,而那目光,竟然閃爍着一絲堅定。
“紅絡,去收拾一下,一會兒去把我的馬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