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全的部隊是追不上來的了, 但是風雪越來越大,於他們是不利的,隔着遠遠的距離, 隱約可見的似乎是楚國的軍隊, 想必是張全的援兵到了。
找了個角落的位置縮着躲過了楚軍, 他們卻是不敢停下, 這裡離得還很近, 等他們會合之後要追上來也不是不可能,真這樣的話再想逃可就不容易了。
外邊沒有清掃的軍士,雪積得已經很深了, 即便騎着馬,前行並不十分容易, 擔心着前邊的路況, 又擔心着後邊的追兵, 深谷裡一不小心還會迷了路。
就這樣拖拖拉拉走了好幾天,才終於看到了楚軍的軍隊。
寧國雖然包圍得很嚴, 但是這樣的大雪天難免還是會有疏忽的,況且,他們已經脫困的消息恐怕還沒有傳回寧國的主將耳朵裡,是以並沒有防備得太緊,趁着對方不注意就回到了軍營裡面。
上官寧的舊傷還沒有好全, 現在在大雪天裡這麼凍上幾天不出意外地感染上了風寒, 並着復發的舊傷, 回到了軍營時已經是奄奄一息的模樣。
易靖華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腳步匆匆顧不得把行禮的人叫起來就往營帳裡面鑽。
副將江建濤一副不明所以, 正要跟上前去詢問狀況,就被夏之秋攔在門外。
“快去把陸軍醫找來!”
“啊?哦哦……”江建濤應聲, 趕忙讓手下去軍醫專宿的營帳找人,自己則跟在夏軍師身後進了去。
新進來的這一批軍醫中當屬陸軍醫醫術最高明,雖然年紀輕輕,但是醫術絕不在隨軍十年的張軍醫之下,最難得的是他那一身膽魄,竟然敢在大軍開戰的時候從敵軍手裡把受傷的弟兄救回來。
而將軍知道他,正好是有一回他從楚軍的副將手下救回了受傷的羅商。
把上官寧平穩地放在了牀上掖好了被子之後,易靖華這纔回過身來掃了屋子裡的人一眼,頓時臉色就黑了下來。
軍營裡的糙大漢都是不知道多久沒有見過女人的人,如今抱回來了一個還額外跟着一個,自然是引來了不少人多圍觀,只是……他易靖華的女人是隨隨便便誰都可以看的嗎?!
冷冷看向夏之秋,這個人含着笑的模樣分明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不幫他把人攔在外邊也就算了,還帶頭進來!
夏之秋一臉無辜地義正言辭地看回去,那模樣好像在說:腳長在他們自己身上,要進來我也沒辦法啊。再說了,我這手無縛雞之力,想幫你把人攔在外邊也做不到啊。
易靖華正待發作,卻感覺手下一涼,低頭看去,一隻白得沒有血色的手正拉着他,頃刻間,胸中的怒火消散得一絲不剩,只剩下擔憂和心疼。
“你的手怎麼這麼冷?”冷得跟外面的雪塊似的。
上官寧不答話,只是這麼看着她,明明沒有什麼表情,可他就是看見了她眼中盛着的滿滿的笑 意,就像他的語氣明明很平淡,她卻聽出了不一樣的關心。
“你說你,都說了你不應該……”
“我知道了,你都嘮叨了好多遍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嘮叨了,都跟你說了沒事……”
“從馬背上一頭栽進了雪地裡那能叫沒事嗎?!”易靖華冷下聲音,不容許她拒絕。
想起不久前走着走着她突然暈倒從馬背上一頭栽下,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撈住了她現在就不是看風寒而是看腦袋還能不能縫上了。
外面傳來腳步聲,應該是軍醫過來了,羅商很是自覺地爲自家主子把屋子裡的閒雜人等尤其是已經癱在了椅子上誓死不打算出去的夏之秋給攆了出去。
紅絡上千結果軍醫的醫藥箱,忽然“啊”的驚呼了一聲,惹得易靖華少許不快。
“怎麼了?”趁着他沒有變臉把紅絡也一併丟出去,上官寧先開口詢問,也好爲她找個理由。
“啊……呃……沒,沒什麼……那個,我先去燒一盆熱水過來。”紅絡支支吾吾地退了出去,順帶捎上了木在一邊的羅商。
“奇奇怪怪的……”上官寧小聲嘀咕着,推攘開易靖華給軍醫騰一個位置。“挨這麼近幹什麼,也不知道給軍醫挪一下……”
聲音戛然止住,上官寧呆愣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明明同樣震驚卻佯裝出淡然的人,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易靖華。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了?你大可跟陸軍醫說,陸軍醫的醫術我是信得過的。”他的臉上明顯閃過擔憂的神色。
“我……我突然覺得有些頭暈……”上官寧回過神來,急忙掩飾過去。
“將軍,屬下診病的時候不能受太多幹擾,從表面上看王妃是感染了風寒,至於其他的,屬下需要爲王妃檢查一下。”
“這……”易靖華略微猶疑地看向上官寧。雖然是診脈,但是把他的王妃這樣單獨跟別的男人放在一起畢竟不妥。
上官寧頷了頷首,示意他沒有問題。
軍營裡都是糙大漢自然不用管這些,但是她一個女子……算了,陸軍醫的人品應該還是可以信得過的。
想到這裡,易靖華也點點頭,轉身出去。
一時間,營帳內只剩下兩個人。
“二師兄!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上官寧激動地握住他的手,有些不太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個人竟然是真的,一時不注意竟牽起了一陣小咳嗽。
“小心些……”陸少瑾輕柔地撫着她的後背,想責備她怎麼他離開了一陣子就把自己弄成這幅模樣,又心疼得沒有辦法斥責她。
拉起她的手,他的手搭在她的脈上,指間的溫度落在她的手腕上,似乎整顆心都暖了起來。
以往她有個小病小痛都是他幫着看的,每一次他都會調皮地捉弄他一下,更會趁着自己是個病號指使師兄做這做那。
有多久,再沒有這樣靜靜地握着她的手了。
他微微皺起眉,上官寧看得出這個表情,說明不是十分嚴重。
“我聽說你夏日的時候跟着去圍獵受了重傷,你現在的風寒多半是舊傷復發引起的,需要好好將養着……”
“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麼會在這裡?”上官寧打斷他的話,哪一個病人生病了不是要好好休息的,這一點不需要囑咐她也知道。
倒是他,沒記錯的話,他是回了無風谷的。
陸少瑾輕輕嘆了一口氣,對她,他總是沒有辦法。
“我從無風谷出來之後一時也不知道去哪兒,我有個叔叔在穎都經商,就想去他那兒瞧瞧,但又放心不下你,想去信陽再看看你,恰好就見寧國在招兵買馬。打仗這種事我向來是不參合的, 但是想想你爲了衛國可以嫁到寧國,我爲什麼不能幫你一把呢?寧國贏了戰爭,你在寧國才能站得住腳,所以我就應徵入伍了。”
簡單幾句話交代了前因後果,上官寧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上陣殺敵可不是兒戲,一句爲了她在寧國能過得好一點就可以上戰場嗎?
“可是……你現在是……軍醫?”
陸少瑾笑笑,道:“軍醫是朝廷徵集篩選訓練之後才送到戰地這邊來的,我也算是例外了。有一次打仗傷了很多將士,我就幫着看病療傷,張軍醫見我醫術好,就把我要去了軍醫營裡。戰營不差一個小兵,但醫營可是缺軍醫啊。”
上官寧盯着他看了半晌,笑出聲來,看來,師父的三個徒弟中最不用怕才華被埋沒的應該就是二師兄了,有人的地方就需要醫者,而他,比許多醫者要出色和大公無私。
“師父呢?你上次說師父舊傷復發,現在怎麼樣了?”上官寧十分關切地問道,腦海裡浮現出師父那張慈祥寵溺的臉,就不禁勾起了嘴角。
陸少瑾愣了一下,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又閉上了嘴巴,看了她好一陣,才道:“師父他現在沒什麼大礙,舊傷不容易好,他老人家現在閉關去了,沒有個一年半載怕是不會出來,所以我纔出來了。”
“真的?”上官寧將信將疑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後淺淺地笑開。二師兄不會騙她,她也相信他的醫術,他說師父沒事,師父自然就沒事。
還想再說些什麼,就見易靖華端着一碗藥進來,身後緊跟着的端着熱水的紅絡暗暗在心裡祈禱王爺千萬別看出來什麼。
“怎麼看這麼久?有什麼大礙嗎?”他的口氣絕對稱不上和善。
“沒什麼大礙,王妃的風寒主要是舊傷引起的,今日天氣寒凍,要多注意休息,這帳子裡的火爐需要多加一些……”
“行了,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這些事本將軍自會派人做。”易靖華沉着臉開始下逐客令,一個小小的軍醫管得未免太寬了一些。
陸少瑾擔憂地看了上官寧一眼,後者十分淡然地示意他可以出去,他也只得收拾好他的醫藥箱子出去了。
易靖華冷冷掃了一眼紅絡,嚇得她趕緊放下手上裝着熱水的盆跟了出去順帶拉好簾子,照着王爺的脾性,再慢一點,把她敲暈了扔到外面被大雪埋掉都不是不可能的。
外面的風雪急了起來,羅商戳了戳紅絡的腦袋讓他跟自己一起到旁邊的帳子裡去烤火,裡面隱隱傳出來對話聲,但主子們的對話不是他們聽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