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看過去, 不遠處的楚軍營帳冒起了一團煙,看那煙量,莫不是糧草被燒着了。
楚國太子回頭看去, 道了一聲“不好”, 就下令讓軍隊撤兵, 此時的纏鬥中, 羅商正和張全鬥得難解難分。
號角吹響, 看着大部隊撤去,張全大罵了一聲,趕緊調轉了馬頭追了過去。
“將軍?”羅商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易靖華。
易靖華搖了搖頭, 示意收兵。
他昨夜才受了傷,雖然不重, 但是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跟楚國硬碰硬纔是。
回去的路上, 夏之秋有些漫不經心, 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像這樣你試探我我試探你兩方都耗着的拉鋸戰真是不多見。
寒冬臘月的, 遇上一個惡劣的天氣後方的糧草就有可能供應不足,行軍作戰少了糧草供應,獲勝的決心就少了大半,雙方這樣耗着,多少是盼着對方的後備出點什麼差錯不戰而敗。
“軍師, 敵方的火是你差人去放的嗎?其實大可不必, 照着今天這陣勢, 兩軍對壘, 我們不見得比對方弱。”江副將和夏之秋搭話。
夏之秋悠悠看了一眼江副將, 果然他聰明的腦袋都是這些人襯托出來的。
“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看見我差人了嗎?”
“那……是將軍?將軍真是有勇有謀, 事先安排好了一切。”江副將不忘拍幾下馬屁。
夏之秋擡手就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這麼蠢的人究竟是怎麼當上副將的?不怕把整個軍隊都給玩完了?
“就沒有誰安排這一出,那火,根本就是他們自己放的。”
上官寧認同地點點頭,雖然她和易靖華也這麼認爲,但是卻想不明白對方爲什麼要這麼做,自己燒了自己的糧草,那不是絕了自己的後路嗎?
“楚軍今天的這一出,無非是想探一探我們的兵力,他們全軍上陣,我們自然也就會全部上場抵抗,他們就可以趁機摸清楚我們到底還有多少能作戰的士兵。其實我一開始也只是猜測,但是按照我對諸葛驍的瞭解,他的作戰計劃,追求的是簡單有效,最合他性子的應該是直接讓人闖進來引誘我們出去,然後外面會布好陣法等着我們闖進去,憑藉着主動的優勢,擊殺我們。”
“但是他們今天擺出了架勢卻並沒有進攻的打算,反而還要費一番口舌,這是爲觀察拖延一點時間。”易靖華接話。
夏之秋認可地點點頭,掃了江建濤一眼,示意他這纔是一個將帥之才。
“對方派出張全,應該是爲了不讓我們看出目的,但是貿然收兵又會引起懷疑,所以在自家放了一把火,匆匆收兵。”
一邊的江副將“哦”了一聲,然後又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打仗打仗,非得要費這麼多心思幹什麼?他們這些糙大漢哪裡想得明白。
上官寧“嘖嘖”了兩聲,這諸葛驍不愧是夏之秋的師弟,都這麼有花花腸子,不過……
“他們是不是集體腦袋被門夾了有點轉不過彎來?打探對方兵力派個探子不就好了嗎?再不然派臥底啊,軍隊不是經常有什麼諜間戰的嗎,多刺激。”
夏之秋嘴角揚着笑,顯然也同意這一說法。
易靖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哪有人盼着自己的軍營裡有對方的奸細的。
經過這一一小番精確的查探之後,兩國的戰火再次打響,楚國太子帶來的不僅有軍師諸葛驍,還有他們楚國新趕製出來的兵器,投石車多了幾輛,車上的投石器似乎比先前的要好,射程更遠,石頭也比先前更大更重。
寧國的戰場離得較遠,物資運送過來所需的時間更長,加上北方的天氣較南方惡劣,所以輸送更加困難,這一點大大使寧國處於劣勢,糧草的輸送基本是靠着較近的幾個城鎮,是以護着那幾 個城鎮也是此戰的關鍵。
楚國似乎洞察出了這一點,頻頻地派出小隊攻擊楚國邊境的小城鎮。
硝煙瀰漫戰場,雙方的軍旗好幾次都險些倒在了硝煙之下,將士死傷無數,軍醫營裡都是受傷的士兵,每一日都在換着面孔,更多的是負傷也堅持上陣的英傑。
戰火瀰漫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個月,終於以楚國高掛免戰牌,暫時停止了。
推算一下日子,今夜應該是除夕了,不知不覺已經在戰場上呆了三個月。
楚國人生在江南水鄉,情感多是細膩的,除夕團圓夜本該與家人團聚,如今卻在戰場上,定然是思念家鄉的親人,是以才掛起了免戰牌。
這樣也好,大冬天的能夠走下來圍在一起烤烤火喝喝酒也是難得的。
後方的糧草今日正好運到,易靖華下令今夜每人加酒加菜,也在軍營裡過一個除夕夜。
其實這裡的大多都是老兵了,打仗打個幾年都是正常的事,但是能在這樣的日子裡放下心來喝一口酒,卻是很少的。
篝火燃起,士兵們結堆圍在了一起,肉在火上烤得飄出了香味,溫着的酒也溢出醉人的香,興致高處,士兵們竟然開起了兩位將軍的玩笑。
上官寧縱然臉皮厚,這麼多人的言語戲謔下也總歸是不好意思了,胡亂尋了個藉口,就先回了營帳,至於她的夫君怎麼樣,她纔不管呢。
紅絡也被她扔在了那裡沒有帶回來,這些日子觀察下來,她發現羅商那小子似乎對她們家紅絡有點意思,不知道紅絡那個榆木腦袋能不能感覺出來。
管他呢,剩下的人裡只有紅絡是女子,自然目光全被吸引了過去,順帶也給羅商那小子製造一點兒機會。
營帳外還站着站崗的士兵,上官寧有些好笑地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讓他們到前頭去一起吃喝,對方掛起了免戰牌,定然是不會今夜行動的。
兩名士兵猶豫了一下,才相伴走開。
眼尖的上官寧正要掀帳入內,就發現了一直縮在角落裡的薛子覓,剛纔被站崗的士兵擋着還真沒有發現。
看他低着頭認真的模樣,似乎正在寫着什麼東西。
“子覓,你爲何不到前邊去?”上官寧出聲喊他。
黑暗裡的薛子覓顯然是被嚇了一跳,慌慌忙忙合起手中的紙卷藏在身後,看向她的眼中藏有一絲慌亂。
“將軍……”
“你藏在身後的是什麼東西?”上官寧來了興趣。
什麼東西需要這麼偷偷摸摸地寫,還藏得這麼慌張?
“你在寫什麼?爲什麼這麼慌張?難不成……你是楚國的細作?”
“不不不……不是……我……”薛子覓慌忙想要解釋,想拿出藏在身後的東西,又猶豫着收在後面。
上官寧哈哈笑出聲來,一臉奸計得逞的表情。哎,大概是挨着夏之秋久了,也學得了他的這些壞習慣。
“不用緊張,我相信你不是的。不過以後你要寫什麼就不要躲在暗處寫了,我不懷疑你,不代表別人不會懷疑你。尤其是易將軍,生性多疑,他可不像我這麼和藹可親。”
“將軍……”薛子覓一時有些愣神。
“行了,我有些累了回去休息,你也別老是一個人呆着,前邊熱鬧着呢,快點過去吧,吃幾口肉喝幾口酒,然後趁着楚國掛免戰牌晚上好好睡一覺。你就是性子孤僻了一些,多與人交流一下就好,快去吧。”
上官寧說完就掀簾子入了帳篷,也不去管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倒在牀上就沉沉睡去。
這些日子真是太累了,白天打仗晚上還要被打擾,真是不明白楚國士兵的體力怎麼那麼好,好在今日掛起了免戰牌,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進來了一個人,溫暖的大手在她的臉頰流連了一會兒,最終停留在了她的薄脣上,就沒有了接下去的動作。
然後是沉沉離去的腳步聲,順便帶滅了帳子裡的燭火,黑夜沉沉,她迷迷糊糊做起了夢。
這一夜,軍營裡的士兵都難得地睡得踏實安穩。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邊的雲漸漸被風吹得散了去,露出了皎潔的明月,冷冷的月光灑在這戰場上,不知道是寧靜,還是淒涼。
在寧軍沒有任何察覺的時候,楚軍高掛的免戰大旗悄悄地降了下去,身着戰甲手持利刃的士兵匍匐着前進,悄悄地向這寧軍的軍營摸了過去。
漆黑的夜突然間亮起了無數的白光,一道接一道的火光拉着長長的弧線,落到了寧軍的軍營裡面,火星碰到了帳篷和糧草,以極快的速度燒了起來。
號角聲響了起來,士兵匆匆忙忙從帳裡衝出來,就近尋找東西滅火,有的甚至直接捧起地上的雪就往火上撲。
楚軍的廝殺聲逼近,刀劍器械碰撞的響聲清楚地傳入耳際。
易靖華匆匆忙忙提着紫翎槍找到了江副將,兩人迅速組織好大隊人馬前去抵抗楚軍,小隊的人馬繼續救火。
夏之秋罵罵咧咧地跟在易靖華的後頭,本以爲楚國生養出來的大多是文人雅士,就算是士兵也沒有他們這些北方的漢子糙,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齷蹉小人!
自古以來,戰場之上凡是高掛了免戰牌的,必須自己先停止休戰,這樣對方處於尊重也好別的什麼也好,也會停下戰爭,達成暫時和平的局面。
可是今日萬萬想不到,楚國竟然打着免戰的旗號這麼逗弄了他們一宿,在他們最鬆懈的時候背後捅了一刀!
這樣卑鄙的勝利,難道他們不怕被世人所不恥?!
易靖華阻止了夏之秋還要往下說的罵勢,將他塞給了羅商,讓他先把軍師帶到安全的地方,夏之秋大有些不願意,正要再對着羅商控訴一下,就見紅絡從一旁急急忙忙衝了過來。
羅商伸手要攔下她,紅絡卻一把推開了他直直追着易靖華過去了。
“你回去好好護着你家主子!我要去前邊。”易靖華匆忙吩咐一句。
“將軍,王妃她尋不着啊,聽士兵說她進了帳子沒有出來。”
“這麼大火,她不應該不出來了,是不是出來了之後到哪兒去了,去仔細找找。”易靖華一臉急色,腳步卻還是跟着江副將往前去。
紅絡急忙再次拉住了他,臉上的表情近乎乞求。
“王爺,王妃她怕火,她現在一定還在帳子裡沒有出來!火勢太大了他們不讓我進去,求求您救救王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