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桃和表姐有三年未見了,三年來,絳桃師承“神影子”五穀大師,在九蓮山麓腹地練習內家心法和輕功。
“神影子”五穀大師是當今世一等一的高手,技驚天下,輕功更是登峰造極。慕名前去九蓮山拜師之人不計其數,均被五穀大師拒之門外,吃了個閉門羹。
五穀大師和絳桃之父絳瑞是多年之交,九年前應絳瑞之邀上門作客。見九歲的絳桃聰慧過人,骨格清奇,是難得的學武奇材。便有意收絳桃爲徒,定下六年之約,絳桃年滿十五歲即可去九蓮山麓找他。
絳瑞是位隱退的高官,曾任御史臺御史中丞一職,因看不慣官場的黑暗、同僚之間的爾虞我詐,加上體弱多病,激流勇退,辭去御史中丞一職。
絳瑞表面上離開大唐權力中心,暗中仍關注時局。御史臺審理過不少聖上特命的案件,有些案件牽涉到皇親國戚、達官貴人,本該律法處置,卻因近臣的進言和勸諫,聖上對他們網開一面,放虎歸山。
絳瑞嫉惡如仇,剛正不阿,與奸佞之人形同水火,這些放虎歸山的案犯成爲他的一塊心病,無時不刻不想除之而後快。
絳瑞自覺多病之軀無法實現其壯志,便將希望寄託於下一代,他四處物色目標,遇青年才俊便加以舉薦,極力讓他們滲入到大唐各權力機構,等待時機爲聖朝除弊政。
長安之郊,桃林之南的陋院成爲絳瑞運籌帷幄的中心。
對於獨生女兒掌上明珠絳桃,絳瑞同樣寄予厚望。巾幗不讓鬚眉 紅顏更勝兒郎。在絳瑞的督促下,絳桃自少聞雞起舞,投石拔距,只待來日爲國出力,盡一個大唐子民的責任。
絳瑞邀摯友五穀大師上門,就是對絳桃各方面作一番考量,五穀大師一見絳桃就歡迎得不得了,當即應承收絳桃爲關門弟子。
六年之約,說到就到。絳桃在表姐絳孃的陪同下,來到秀巖聳列的九蓮山麓,拜五穀爲師。九蓮山下,姐妹倆依依作別。絳娘承諾等絳桃藝成出山,她第一時間趕過來和表妹相聚。
九蓮山上,絳娘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踏雪無痕,八步趕蟾,盡得五穀大師真傳。
一晃三年過去,絳瑞得到確切消息,大理寺密招一位首席探員。絳瑞靈光一現:何不將絳桃安插進大理寺,起到棋眼的作用?
事不宜遲,絳瑞飛鴿傳書,召回九蓮山學藝的絳桃。
絳桃拜別師父,歸心似箭,日夜兼程趕回南莊。
南莊人去舍空,父絳瑞留書一封,明面上說是訪友,實則去打通絳桃滲入大理寺的各個關卡。信中還交待,絳娘得知絳桃下山,已啓身前來,估計明日即到南莊。
見字如面,回家的感覺真好。絳桃沐浴更衣,一掃連日的疲勞。春光明媚,桃花灼灼,絳桃心裡暖洋洋的。
有人叩門,叩門聲如啄木鳥捕食,有韻律地一聲響似一聲。絳桃心想要是絳娘此時上門,那真是喜事一樁。她不假思索,三步並作二步,打開院門。
絳桃眼前一亮,門外之人不是表姐,而是一位氣宇軒昂、風華正茂的少年郎。
※崔護口渴難耐,叩門討杯茶喝,本以爲開門的是隱世的舍主,不想門一打開,竟是一位妙齡女子。
女子如畫裡走出來一般,眉如遠山含黛,膚若桃花漫霞,櫻桃紅脣,淺淺笑靨。屋前的桃花頓失顏色,淪爲伴襯。
春天就這樣走進崔護的心田裡。
絳桃見崔護目不轉睛盯着自己,心如鹿撞,欲言還羞。
崔護明知失態,不好意思地向絳桃道明來意,說前來討一杯茶喝。
絳桃見崔護額上津津細汗,真摯誠懇,知他所言不假,落落大方讓崔護進屋。
崔護等茶,坐立不安。
茶來了,崔護接茶,無意中碰到絳桃的手,一股曖流傳遍全身。崔護癡立,竟忘了接過茶。
絳桃嫣然一笑,輕輕地喚一聲:“相公,請用茶。”
崔護這纔回過神來,接過茶,低下頭喝茶。
不知怎的,崔護修長的身姿、起伏的胸膛磁鐵一樣吸引着絳桃。
崔護呷了幾口茶後,詩興大發:“一口喉吻潤,二口破孤悶,好茶。”
絳桃聲如蚊吶:“相公,還要茶嗎?”
崔護毫不猶豫:“要!有勞小姐姐了。”
絳桃含笑,再度奉上茶。崔護喜不自勝,接過茶就喝。
不知不覺,崔護一連喝了七八杯茶,再也不好意思問茶了。
屋裡一時靜默,一個有心不想走,一個有心不想送客。崔護和絳桃心照不宣,相安無事地坐在陋舍中,聽花落的聲音。
落花無聲,崔護和絳桃卻聽得分外真切,因爲花沒有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他倆的心尖。
微風吹來,清香襲人,遠處隱隱約約有人在唱:“桃子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這是一首賀新婚歌《桃夭》,伴娘送新娘出門,簇擁着新娘向新郎家走去,一路唱歌祝福。
崔護聽得心旌搖曳,喃喃道:“誰家女子出嫁?”
絳桃垂下眼簾,心跳得更厲害,她當然聽出歌中的含義:“翠綠繁茂的桃樹啊,花兒開得紅燦燦。這個姑娘嫁過門啊,定使家庭和順又美滿。”
歌聲歸於靜寂,崔護和絳桃彼此能聽到心跳。
太陽偏西,天暗了,崔護沒有理由繼續坐下去。杯中還有茶,崔護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木几上偷偷寫下自己的名字。
崔護起身告辭,絳桃將他送出院外。崔護回過頭戀戀不捨,絳桃倚在門扉上含情脈脈,四目相撞,此時無聲勝有勝。
佇立良久,崔護鼓起勇氣道:“明年我再來看你。”
絳桃“嚶嚀”一聲,頭埋得更低,雙頰比桃花更紅。
崔護收回眷戀的目光,滿懷歡喜,踏着輕快的步伐走出桃林。
絳桃轉身收拾杯具,一眼看到木几上寫着字,水跡未乾,字體清晰可辨,絳桃輕輕讀出:“博陵崔護。”
“他叫崔護,博陵人。” 絳桃芳心暗喜。
這一刻,博陵少年崔護的名字如一顆種子埋進了絳桃心裡,以至她忘了擦乾木幾。
※崔護步履輕鬆,不消片刻走至小河邊,少男少女不見蹤影,估計回家去了。風起,河面盪漾起一個又一個漣漪,崔護心情難以平靜,陋舍中的一幕歷歷在目。
河對岸走來一個葛巾野服、面容清癯的老叟,行色匆匆。倆人一照面,崔護側身讓他先過,老叟頜首致謝。
崔護目睹老叟背影,只覺有幾分熟悉。崔護啞然失笑,責怪自己的眼神。滿腦子都是絳桃的影子,見誰都想到絳桃。
崔護哪裡知道,和他擦肩而過的正是絳桃的親父絳瑞。絳瑞處理好絳桃進大理寺一事,正急着往回趕,他想知道女兒今天有沒有回到家。
絳瑞走入桃林之中,南莊近在咫尺。暮色四合,陋舍沒有掌燈,絳瑞微微詫異:按時辰推算,絳桃應該到家呀。
院門虛掩,絳瑞一喜:女兒回來了。
“桃兒,桃兒!”絳瑞激動地叫喚。
“爹回來了。”陋舍中,滿懷心事的絳桃如夢初醒,急忙起身迎接。
絳瑞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合不攏口:“桃兒,掌燈掌燈,讓爹好好瞧瞧你。”
絳桃點燈,蓬蓽生輝,父女倆歡聚一堂,開心地說着笑着。
絳瑞見木几上的水漬,忽地想到什麼,問絳桃:“桃兒,下午有客來訪嗎?”
“有啊,博陵崔護。”話一出口,絳桃才覺失言,臉上騰地飛起兩朵紅雲。她心裡一直嘮叨着崔護的名字,以至脫口而出。
“博陵人?崔護?”絳瑞的腦中閃過側身讓路的翩翩少年。
絳桃見藏不住了,只好照實說道:“崔公子是過來討茶喝的。”說完隨即垂下頭,用手蓋住頰上的紅潮。
這一切沒有逃過絳瑞的眼睛,絳瑞臉色一變:壞了,寶貝女兒要是看上崔護,勢必打亂自己部署的計劃,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