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誰都沒想到,駙馬秦壽竟然說起事就起事了。
青州緊鄰蜀南,且沿海,多年來時常受倭寇騷擾,此地民風彪悍,就連夫人娘子,都是能提刀殺敵的。
青州並無藩王,只有個歷經兩代世襲降爵後的青郡王,此人手下多爲水軍,年約而立,卻從未娶親。
青郡王府,也就只有這麼一位主子。
“駙馬是趁夜摸上岸,故而神不知鬼不覺,”解涼毓屈指輕釦案几,他臉上帶出一種嚮往的神色來,“要說駙馬是大殷戰神並不爲過,青郡王根本就沒反應過來,幾乎是當天晚上駙馬就將青州所有戰船據爲己有,青郡王的水軍便毫無用武之地。”
雒妃垂眸,對秦壽的能耐,約莫沒有人有她瞭解。
“昨個的消息,兩天前,青郡王死守郡王府,兩軍對壘,駙馬與戰前喊話,青郡王不敢應戰。”解涼毓端起茶盞,施施然抿了口。
“不過,今日麼,就不好說了。”他復又加了一句。
雒妃好一陣沒說話,她起身到書案前,將營中輿圖徐徐展開,一眼就找着青州的位置,指尖輕點,距離石門關,隔了大半個青州,路途甚遠。
解涼毓一眼就瞧出雒妃的想法,他放下茶盞道,“公主莫不是想去救援?”
雒妃想了想,“不是,遠水解不了近火,本宮無法救援青郡王。”
解涼毓點頭,他跟着到輿圖面前,從秦壽走的水路方向沿着一直到青州,爾後是雲州,再是薊州,及至容州,他手一指就道,“駙馬所圖甚大?”
“此話從何說起?”雒妃心頭一驚。
解涼毓將幾州連起來,恰好將近半個大殷江山,且還對京城呈半包圍之勢,“不是很明顯麼?駙馬意在京城。”
解涼毓的指尖在京城點了點,臉上神色篤定。
雒妃其實是曉得的,她目光落在京城的方向,好一會才道,“不能讓駙馬先手一步。”
解涼毓點頭,“自然,不過公主可是想過要如何破駙馬這局?”
雒妃的目光落回到石門關上,她面色一凜,伸手對身邊的首陽道,“筆來。”
首陽趕緊取了支雒妃用的順手的白玉毫筆,蘸了墨汁送到她手上,就見雒妃先是在石門關一點,爾後北上,最後到京城。
她那一筆,亦同樣將沿途要經過的其他幾州連在了一起,與秦壽截然不同卻又十分相似的路線,其中恰好在雲州某地有短暫的交匯。
雒妃放下筆,表情堅定的道,“本宮沿此路行進,駙馬要想打下青州、雲州、薊州至容州,本宮就在他之外外拿下岷州、蘭安、大理、後相逢雲州,若能將雲州奪過來爲最好,奪不過來本宮也能在雲州撕開條口子,後回京城。”
解涼毓探身過去,將雒妃那條線路細細看了遍,他越是看眸子就越是發亮,“妙,甚妙,實在妙!”
若說秦壽那幾州是對京城呈包圍之勢,那雒妃這邊便是在秦壽之外,又成圍攻,若真在雲州撕開了條口子,還可以京城裡面夾擊,徹底打亂秦壽的佈局。
計定,雒妃對門
口候着的顧侍衛吩咐道,“傳令下去,全軍在關中休整兩日,後轉道急行到岷州,駙馬拿下了青州,無論如何本宮也不能落後於他。”
“喏!”顧侍衛拱手應聲,同時心頭激盪,有一種終於來了的大戰之前亢奮感。
解涼毓看着雒妃,嘴角帶笑,這些時日,他吃的好過的好,自然個頭又長了,如今已是比雒妃還高了,但還是一樣的脣紅齒白,真真的俊俏小後生。
他這一笑,更是讓人想捏他臉幾下。
“公主,今非昔比,小子佩服。”解涼毓真心實意的道,他也是沒想到目下的雒妃,對帶兵打仗竟也十分內行的模樣。
雒妃斜睨了他一眼,自然沒說這些都是秦壽教的,反而翹起下頜,“本宮天資不凡,不過稍稍看了幾本兵書罷了。”
爾後她又道,“你也該多看看,免得日後成了迂腐的書呆子。”
解涼毓搖頭晃腦,“小子對打打殺殺的不甚有興趣,不過若是公主不嫌棄,小子倒想在公主軍中做個輜重官就可。”
雒妃嫌棄,“你一無功名傍身,二無軍中資歷,進來就要當官,你野心倒也不小。”
解涼毓臉上笑意不變,甚至眸子都彎了起來,“那沒法子,誰叫小子早就是公主的人了呢。”
玩笑話歸玩笑話,不過雒妃也是曉得解涼毓的能耐,上輩子不見秦壽所有的輜重庶務,可都是解涼毓在管着,是以她道,“輜重官職,倒是可以給你,不過若是軍中有人不服,本宮可管不了。”
解涼毓並不畏懼,該說他早就料想過了,故而應下道,“小子一人解決,絕不連累到公主。”
雒妃點頭,朝他揮手道,“去吧,與軍中文書官支會一聲。”
解涼毓應了,他起身就欲往外走,臨到門口,忽的轉身朝雒妃道,“小子瞧着公主好似瘦了些,面色也不甚好,小子以爲公主還是多加愛惜自個的好,莫不然這一回京,怕是太后和聖人又是要心疼的了。”
這種關心的話,也叫解涼毓說的來十分隱晦,雒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裡喝道,“要你提醒?還不滾,省的礙本宮眼。”
於是,解涼毓便當真滾了。
雒妃此時才揉着眉心在輿圖面前坐下,她瞧着青州,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晚些時候,她親自與京城的聖人和太后書信,將此間事一一回稟,末了,還將自個要一路打回京城的決定提了提,也不管聖人是否同意,總歸她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兩天後,雒妃帶着大軍直奔岷州,一路急行軍,不過半日功夫就進了岷州境內。
過關隘口之時,雒妃直接讓大軍衝將進去,岷州巡守軍壓根就沒反應過來,雒妃手下的朱雀軍就佔據了制高點,並將隘中的巡守軍悉數俘獲。
好在這些巡守軍也是識趣的,一聽雒妃的身份,幾乎都不用說服,便將岷州之事細細道來,還表示十分願意歸降進朱雀軍。
雒妃自有考量,她果斷將隘中巡守軍打散編入朱雀軍中,再從軍中挑出三千餘可信任的朱雀軍代替原本的巡守軍鎮守關隘。
如此,岷州關隘便在她掌握之中。
雒妃不過在隘口呆了一日的功夫,大軍便繼續上路,在第二日,她便到了岷州城外。
雒妃讓大軍在城外駐紮,她則帶着自個那十來名侍衛在天黑之際摸入城中。
岷州此地,目下是先帝皇妹——安寧大長公主的扈地,安寧大長公主乃是先帝胞妹,按着輩分,雒妃還該喊一聲姑母。
但安寧大長公主多年之前便帶着駙馬來了岷州,原本她一公主,自是沒有管轄岷州的資格,且她又不像雒妃這樣受寵,但先帝去後,聖人年幼,岷州離京城又遠,太后力有不逮。
安寧大公主也興許是安逸的日子過久了,便忘了自個的身份,早些年,便與駙馬大張旗鼓的插手岷州庶務,還將聖人指派的指揮史等人,悉數尋了由頭架成傀儡。
至此,安寧大公主與駙馬在岷州說一不二,不是皇帝勝似皇帝。
雒妃對安寧大公主是有印象的,她幼時,還經常在宮中見到她,但因着太后與安寧的關係並不和睦,故而雒妃與她也不親近。
但就雒妃曉得的,雖同爲公主,可安寧大公主要比她派頭大的多,就說她那駙馬,從前也根本就是搶的有婦之夫,逼死了原配嫡妻,這才如願以償的與駙馬結爲連理。
當時這事在京城之中鬧的很大,安寧還受了先帝的申飭,並被先帝遣到岷州,讓她日後不必回京。
雒妃站在公主府外,她面有冷笑,問身邊的人,“本宮要踏平這公主府,得需多少人馬?”
首陽等人不太懂,顧侍衛皺眉思量片刻道,“約莫一千人足以。”
雒妃點頭,深以爲然,“岷州除了防衛軍,並無旁的鎮守軍,滿打滿算上公主府的護衛,確實一千人足以。”
她頓了頓又道,“顧侍衛速速回去一趟,點齊一千騎兵與五百弓弩手,若遇阻攔,格殺勿論。”
顧侍衛鏗鏘應下,他讓剩下的侍衛護衛好公主安全,自己便騎馬匆匆出城。
雒妃這纔對首陽點了下頭,“去叫門,就說本宮途徑此地,想念安寧姑姑,故來探親。”
首陽當即上前叫門,她端着宮娥派頭,很是倨傲的將雒妃的話與門房說了遍,那門房見雒妃穿着不凡,不敢怠慢,趕緊去回稟安寧大公主。
等雒妃被迎進府之時,已經一刻鐘後,她在花廳之中,見到隻身穿了薄紗衣長裙的安寧,還有落後她半步距離的駙馬。
安寧大公主三十出頭,她體態豐腴,面龐紅潤白皙,且眉目還帶着明顯的春意痕跡,眼尾更是含着嫵媚。
她進來一眼就看到豔麗無比的雒妃,有片刻的愣神,繼而親切笑道,“噯,蜜蜜都這樣大了,瞧吾都沒認出來。”
雒妃臉上揚起疏離的淺笑,她不冷不熱,帶着天家慣常的高傲,“安寧姑姑倒是無甚變化,本宮一眼就認出來了。”
安寧一聽這話,面上瞬間的不太自然,但又很快恢復,她半點都沒說與雒妃介紹身後的駙馬,反而上前幾步拉着她手道,“來,讓姑母好生瞧瞧,這都是大娘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