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竹淺影那丫頭,告訴過小傢伙要叫海叔做海爺爺,卻沒告訴過他,要叫自己爹地?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彆氣彆氣,別跟竹淺影那丫頭、還有這熊孩子一般見識!
“那你媽咪沒告訴你,我是誰嗎?”甕聲甕氣的炎大爺,那酸酸的口吻,嫉妒得快要瘋掉的模樣,比起小傢伙更像個孩子。
小傢伙又扭頭奇怪地看他一眼,哼道,“當然有!”
炎寒臉色這才緩了一些,咳了一下清了清喉嚨,特意軟下嗓音來哄他。
“那叫一聲爹地聽聽!”
這一回,小傢伙又不願理他了,別轉頭,視線盯着露臺外面的大花園,似是,在看什麼,又像是,在想什麼。
炎寒難得地耐着性子等啊等,最後,卻等來小少爺一句淡淡的話。
“媽咪說,你是個大混蛋!”
炎寒先是一口老血涌上喉嚨,陣陣腥意在嘴裡瀰漫開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他,很快便發現,他甚至連爲自己辯解的話都找不到!
他的眸色,隨即黯了下來,確實,他是個大混蛋!
她沒說錯,兒子也沒說錯!
海叔原本激動不已,這下,卻被爺倆詭異的氣氛嚇得不敢吱聲。
而炎寒,也沒再要求小傢伙叫他,抱着小傢伙默默進了飯廳。
海叔怕餓着小少爺,趕緊吩咐傭人把小少爺的食物端上來,給小少爺擺好碗筷之後,海叔纔想起什麼來。
“少爺,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經海叔這麼一問,炎寒這纔想起,他今天,連午飯都沒有吃。
只不過,他的胃,到現在仍一點飢餓感都沒有。
這種情況,若在五年前,對於飲食習慣極正常的他來說,基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可現在,這樣的情況,卻並不少見。
而事實上,從五年前開始,他身上的很多感應器官,就開始不受控制地、一點點地變得遲鈍,甚至退化。
無論是感覺味道的舌頭、吸收營養並提醒飢飽的胃、看見美好顏色的眼睛、感受美妙聲音的耳朵,全部,統統如此。
從前覺得味道極好的食物,吃進嘴裡,卻再沒了原本的鮮美,總覺得味同嚼蠟。
從前總得定時定候地伺候着的胃,似乎,失去了感受飢餓的功能,有時太忙,一整天不吃飯,胃都全無反應。
而他的眼睛,時常,看什麼都覺得滿滿的一片灰色,即使充滿生機的綠野,看在他眼裡,經常都是荒蕪一片。
而他的耳朵,再也感受不到美妙的樂韻,無論多溫馨多浪漫的旋律,他聽起來都是傷春悲傷的哀調,無論多寧靜的曲調,都會讓他滿心煩躁。
他整個人,除了外表,看起來跟五年前沒什麼不同。
但內裡,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這一副好看的皮囊之下,從肉到骨到血液,早已被某種蝕骨的病毒侵蝕得滿目瘡痍。
而這種病毒,叫竹淺影!
據說,這世人許多病人,都是久病成醫。
而他,似乎也是如此。
病久了,終於知道自己的病症,只是,治療這病的藥太稀少,世上僅有一個,所以,再找不到這僅有的藥,他大概,只能終身不治了!
“給我煮碗麪條!”
從她離開之後,他便愛上了吃麪條。
而且,特別愛吃番茄牛肉麪。
他這五年,吃得最多的食物,便是番茄牛肉麪。
每次,他都滿懷希望地等待,但每次,吃到嘴的味道,總是和他記憶中的那種美味相去甚遠!
於是,他便一次又一次地在希望與失望中煎熬、受苦!
但他,卻一直樂亦不疲!
海叔轉身去吩咐廚師準備,他甚至沒問炎寒,要吃什麼麪條。
因爲,經過這麼幾年,無論是海叔或是秦修,乃至炎大少爺身邊對他稍爲了解一點的人,都知道,番茄牛肉麪,是炎大少爺的最愛!
而且,牛肉和番茄,要剁成碎熬成湯!面要是掛麪,要過冷河!
可即便所有人都按着炎大少爺所要求的去做,往往,煮出來的麪條,炎大少爺只是挑幾口吃了,然後,皺着眉讓人端走。
大家只當炎大少爺這是在自虐,卻沒有人知道,炎大少爺,爲何,喜歡上了這樣的自虐!
小萌寶似乎也餓慘了,極快地拿碗筷。
不過,他確實被竹淺影教育得極好,即使他心裡,明顯對炎寒這個當爹的極之不屑,但他,還是不,在握着筷子看了炎寒一眼,分明,是在徵詢炎寒的意見。
炎寒心裡一暖,伸手摸摸他的頭,“吃吧,不用等爹地!”
小萌寶得了許可,伸手夾了只烤雞翅放進碗裡。
炎寒的大手,輕輕地放在他的頭頂上,中午他戴了帽子,炎寒並不知道,原來小傢伙的頭髮極軟,只是這樣摸着,便讓人捨不得放手。
其實,不止這小傢伙的頭髮,很多東西,都是因爲他不曾嘗試過揭開表面那層表象去觸碰一下內裡,纔會,沒法子認清,裡面真實的本質。
好比,他自己的感情!
好比,竹淺影這個人!
原以爲把雞翅夾到碗裡就要大快朵頤的小萌寶,卻突然擡頭對炎寒說,“我要熱喝牛奶!”
炎寒立即想起,竹淺影那丫頭,同樣有這怪毛病,吃飯的時候,總要擺上一杯熱牛奶在手邊,兒子倒是跟她染了一模一樣的怪毛病!
他以前,還曾經指責過竹淺影這毛病,但現在,他卻對着兒子點點頭,“好的,爹地給你熱。”
說着,起身走出飯廳,周圍有幾個傭人在忙碌,他也沒吩咐別人,而是,親自走進他極少踏足的廚房,徑直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門。
“少爺,你想要什麼?我給你找,給你弄!”
廚師被自家少爺的反常行爲嚇得不輕,趕緊轉過身來要幫忙。
炎寒卻已經拿出牛奶,“不用,我來就好!”
廚師哪裡敢?伸手要把牛奶搶過來,炎寒側身避過他的手,“小傢伙要喝熱牛奶,我給他弄!”
這是他作爲爹地的義務,也可以說,是他的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