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離並未向小阿嵐透露過多的東西,他只是告訴了那孩子,告訴小阿嵐。他說他受到了集團當中一個可憐人的求助,不過段離也沒有說那個可憐人究竟是誰,他究竟需要什麼樣的幫助,這些段離都沒有說明,當小阿嵐再次追問的時候,段離不過是溫和地笑了笑。
“你該回家了,天都要黑了。”段離通過這雜物間的門縫裡透露進來的光芒,來觀測外面的時間變化,當外面的天色漸漸變得黯淡下來之後,段離便催促阿嵐回家去。
阿嵐皺起眉頭,小聲道:“我不想回家。”
“你爸媽會擔心你的。”段離溫柔哄着他,用手揉着小阿嵐的腦袋,他甚至湊過去在阿嵐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但是阿嵐還是很不開心,他伸出自己的小短爪扒拉着段離的衣服,用可憐兮兮又帶着期待的目光看着段離。
“哥哥,今晚上我要跟你睡。”
段離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揉着小阿嵐的腦袋,卻很認真的搖頭:“不行,你不能呆在我這裡,你要離開,你要回家去才行。”
“我不想回家……我爸爸媽媽總是在吵架,反正他們也不會管我……”阿嵐又使出賣萌技能,睜着亮晶晶的小眼睛,趴在段離懷裡打滾,“哥哥、哥哥,跟你睡覺,我要跟你一起睡覺。”
段離似乎想嚇唬嚇唬他,他陰森森的拎起小阿嵐,把他壓在自己懷裡,低着腦袋跟阿嵐面對面,他把自己的手按在阿嵐的肚子上,阿嵐現在還很小,身體也很小,軟綿綿的,皮膚摸起來很是舒服。
段離就陰測測地說道:“阿嵐真的知道跟我睡覺是什麼意思嗎?”
出乎意料的是,小阿嵐竟是一點也不害怕,他伸出蓮藕般短小的胳膊,抱住了段離的脖子,然後湊上前在段離嘴脣上蜻蜓點水般親了一口,咯吱咯吱笑起來:“知道啊,我跟哥哥睡過了,以後就是哥哥的人了。”
段離那會兒竟然愣了一下,他盯着懷裡的小屁孩看了半天,過了一會兒,忍不住把這孩子緊緊抱住,抱得很緊,他甚至忍不住蹭了蹭懷裡孩子的臉蛋兒。
“這是你說的……”段離用幾乎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帶着哽咽,“這是你說的,不能反悔。”
但羅簡的聽力很好,即使他縮在角落裡仍然聽清了段離的自語,他忍不住擡起頭仔細打量了一番現在的段離,現在的他雖然沒有被毀容,性格沒有變的更加扭曲,雖然很溫柔溫和,但是卻似乎揹負着更沉重的事物,這對一個僅僅十多歲的孩子而言,顯得更重負千鈞。
然後,段離還是把懷裡的孩子送了出去,雖然阿嵐不太願意,不過段離一直板着臉,所以阿嵐也只好哭哭啼啼的揹着書包出門回家去了。爲了讓阿嵐不要繼續哭,段離只好許下諸多承諾,比如明天還在這裡等着你之類的。
而羅簡一直呆在角落裡觀摩全程,但他並未跟着阿嵐回家,他決定繼續呆在這個陰暗的雜物間,監視一下段離的行動。因爲羅簡一直很在意剛纔段離說過的關於那個‘可怕的集團’的話語,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直呆在這裡守在段離身邊,就一定能夠得到答案。
不過,現實世界羅簡是不能呆太久的,他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進行一次時空穿梭,不然會被現在的時空意志所排斥,排斥的結果就是……羅簡將會被強行從這個世界線上抹除。
他頂多只能在這個時空呆三天,這就是極限。
如果三天之內還未找到答案,羅簡就不得不接觸一下段離,在他身上做個記號,以便下一次穿梭能夠繼續回到這個人的身邊。
對了,要不要給現在的阿嵐也做個什麼記號呢?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就被羅簡否決了,阿嵐還很小,不適合這個。羅簡仍記得鷹囑咐過他不要隨便去碰過去的那些人物,因爲羅簡的碰觸很容易讓他們被密室所關注,此刻身爲gm的羅簡,所過之處都會留下一些訊息。
密室則會追尋這些訊息來掌握羅簡的行動。
不過,雖然這樣做容易被追蹤,但羅簡也可以利用這一點來誤導密室的判斷,當他在不同的時空不同的地點甚至是無關聯的地方留下無數個相同的訊息,恐怕連密室也無法正確判斷羅簡的行動了。
想通了這一點,羅簡便也不着急,他安靜的呆在原地,,默默注視着段離。
段離似乎是受了傷的,當他目送阿嵐離開之後,他拿過阿嵐給他準備好的紗布,掀開了自己身上蓋着的毯子,脫掉了上衣,露出纏着厚實一圈圈紗布的腹部,那白色的紗布上已經沾染了點點血跡,很顯然,傷口開裂了。
竟是腹部的傷口。
羅簡皺起眉頭,他想起段離剛纔還任由阿嵐在他身上爬來爬去,還抱着阿嵐笑鬧,一點眉頭都沒皺過,也絲毫沒有讓阿嵐得知他身負重傷的事情,而這需要多麼堅強的毅力呢?
羅簡看着段離自顧自給自己的傷口換紗布,換藥,他的腹部有一道刀砍的傷口,不深但也絕對夠他喝一壺了,傷口處已經被縫針,醜陋地盤踞在段離結實的腹上,相信不久之後,就會變成一道猙獰的傷疤吧。
但他這傷究竟是怎麼受的?
或許我可以直接從他的嘴裡得到答案,羅簡這麼想着,眨了眨眼睛,他撐着傘開始靠近段離,但是出乎意料的時候,段離似乎也察覺到了羅簡的存在一般,他突然轉過頭來朝着羅簡的方向看了看。
他十分敏銳,比多數人都還要敏銳,他並未移開自己的視線,仍然盯着羅簡所在的方位,並不是他看見了羅簡,實際上他什麼都沒看到,可他仍然感覺到了有人的存在,有人就在這裡,就在這個狹窄骯髒昏暗的雜物間裡。
羅簡看見段離似乎是緊張起來了,他弓起背,捲縮着身軀,他從自己的枕頭底下摸到了他暫時用來防身的短刀,那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而段離的武器羅簡也注意到了,那把唐刀就靠在那堆落滿灰塵的雜物邊上。
“誰?誰在這裡?”段離站起身來,有意無意往後退並朝着自己的武器靠過去,他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條灰色短褲,目光卻跟狼崽一樣銳利。羅簡也有心試探他,他並未完全壓制自己的氣息,他就是要讓段離發現他。
“我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羅簡併未完全顯露自己的身形,但他發出了聲音,他知道段離絕對聽得到他的聲音。
“你是誰?”段離到底年幼,還沒有日後羅簡所見到的那種成熟穩重、處驚不亂,他顯得有些驚惶,他問道,“你在哪裡?”
段離什麼都看不見,幽暗的雜物間裡除了他似乎誰也不在,但段離的確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從黑暗裡傳遞出來,帶着極爲幽深的黯淡。
羅簡轉了轉自己的紅傘,他壓低了聲音,竟是威脅道:“剛纔那個出去的小孩,名字叫做豐羽嵐,對吧?”
段離聞言更是驚恐起來:“你想做什麼?!”
“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這樣我就什麼都不會做。”羅簡微微嘆了一口氣,有時候想要儘快得到自己想要的訊息時候,沒有什麼比威脅更來得簡單暴力了。
段離果然心有不甘蟄伏起來,他意識到來人遠遠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強大,段離甚至看不到敵人的身影,卻僅僅只不過能聽到聲音和感受到一絲絲的氣息,那甚至可能是敵人主動泄露給他的。
這樣的敵人太強大,此刻不管是做什麼都很可能於事無補,索性段離主動放下了刀,回答道:“你想問什麼?”
“我想知道你剛纔說的集團。”羅簡低聲說:“我一直在這裡聽你們說話。”
“一直?”段離心裡一驚,他根本沒有察覺到。
“從阿嵐進門開始,我跟進來了。”
“好吧,我會說的,我知道的一切,我都會說……只要你別傷害他,別傷害那孩子。”段離語氣有些微微發顫,羅簡忽然意識到這個印象中一直很強大的男人竟然是在害怕,他竟然是恐懼的,而羅簡意想不到,他突兀的感覺自己似乎用錯了方式。
羅簡一直把段離當成自己印象中那個強大的男人,放蕩不羈的隊友,不相熟悉卻可以交託信任的隊員。雖然羅簡一向不喜歡這個人,他對段離有一種主觀上的排斥跟厭惡,這令他對這個男人充滿了警惕,可羅簡忘了,現在的段離,不過是個入世未深的十多歲的大男孩罷了。
而羅簡竟然去威脅一個孩子。
羅簡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自嘲的笑了笑,他放軟了語氣,試圖安撫段離,輕聲道:“別緊張,我誰也不會去傷害,我只是想從你這裡得到一些情報。”
“你是說那個集團嗎?”段離卻難以放下心防,他一直後退直到摸到了自己的那把唐刀,武器在手的時候會令他稍稍安心,羅簡也不去阻止,羅簡繼續詢問:
“我知道你已經經歷過那種奇妙可怕的遊戲了,密室逃脫對嗎?”
段離四處張望:“是的,我是個玩家,你也是嗎?”
“某種意義上,我曾經是。”羅簡又說道,“你說的那個集團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不知道?”段離似乎也有些驚訝,他道:“我以爲密室中的玩家都應該知道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
羅簡其實不算資深者,他經歷的密室逃脫並不多,而且似乎由於一些暗箱操作,他所經歷的密室難度跨越太大了,以至於羅簡疲於奔命,光密室逃脫就能耗費他大半心血,根本來不及估計其他,但這麼想來,他似乎並不能像是其他的普通玩家那樣普通的前進,學習,進步,深化。
也正以爲如此,羅簡意識到自己似乎忽略了很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