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男人凶神惡煞地瞪了她一眼,粗聲粗氣地罵到“臭丫頭別亂說話”,可是祁玉貞不依不饒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把銀票交出來。”小姑娘橫在大塊頭的男人面前,固執得不肯走開。
“這是我的銀票!”那男人狡辯到。
“你說謊。”她大聲的嚷嚷,周圍開始圍起了人,漸漸有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那男人眼見着周圍的人圍得越來越多,臉有些發青,罵了句“有病”,怒氣衝衝地推開她徑直離開。小姑娘本就沒多少斤兩,被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一推,趔趄着便往後倒去;一隻溫熱的手穩穩地托住她。祁玉貞回過頭去,白如墨站在她身後,沒什麼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在生氣。“阿墨,”她喊他的名字,“剛纔那個人真的是八角蟲,我都看見了。”她黑漆漆的眸子裡擰着股認真勁。周圍的人羣在笑她,說這個孩子神神叨叨的,小小年紀穿着身道服扮道姑,別是個傻子吧。
他聽着他們的話,越發覺得心煩意亂,只想放把狐火燒了他們的頭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麼…大概是有人亂動了他的口糧吧。
“嗯,我知道。”白如墨不動聲色地收回手。
原本是不屑和那低賤骯髒的小妖打交道的,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動他白如墨的人。狐狸大爺生氣了,後果是很嚴重的。
白如墨給祁玉貞買了包子和糖葫蘆,哄她自己玩,自己捏了個隱身訣,悄悄追上了方纔那個男人。
“臭蟲子,站住。”狐狸的聲音冷得像一把刀。
“誰他媽敢罵本大…”男人剛罵了一半,眼前突然閃現的一團狐火險些燒着他的臉。他定神看去,九條尾巴張揚地晃着,昭示着來者尊貴的身份。
“大大大爺!”那八角蟲嚇得屁滾尿流,“小的不知哪裡冒犯了您,還請您高擡貴手啊。”
白如墨輕輕哼了一聲,絲毫不講情面地亮出了爪子,沒再給他解釋的機會。
回到小姑娘身邊的時候,她已經吃完了五個包子和三個糖葫蘆,嘴角邊掛着糖碎,安安靜靜地坐在石階上等他。
“阿墨你回來啦。”她抱着一大包藥材,樂呵呵地跟他打招呼。“你去幹什麼了?”小姑娘蹭蹭跑到他身邊,模樣乖巧。
白如墨拿過她手裡的藥材,順勢牽了她的手,往回去的方向走。“我給你出氣去了。”
“是那隻八角蟲嗎?”
“是啊,我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就是教訓得過頭了。
“哇,阿墨這麼厲害啊!”
“那當然,我可是把那隻臭蟲子揍趴下了。”還順便收拾了命案現場。
祁玉貞聽見自己的小狐狸這麼厲害,心裡樂開了花,連走路都蹦蹦跳跳了起來。
然而這件事,不過是白如墨替她收拾爛攤子的開始。祁玉貞的眼睛似乎能看見尋常凡人看不到的東西;雖說不如“無常眼”那樣厲害到足矣看穿人的三生,但她能看出妖物的真身,不論如何施法掩飾,都無法瞞過她的眼睛。除此之外,她還能一眼看出誰在說謊,百試百靈。但由於她好管閒事固執耿直的臭毛病,看見什麼都要去揭發一番:小販給客人的東西缺斤少兩她要管,逛窯子的男子和自家夫人辯解她也要插嘴;大庭廣衆之下抱着只雞說它成精了不讓人宰的事情也不是沒有。
白如墨就得趁她被被人追着打之前趕緊把她拎走,他堂堂一隻狐狸,還憋屈地陪她去山上放生一隻雞。
所以現在祁玉貞只要一提“進城”,他就忍不住頭疼。
“你怎麼又要進城?”白如墨滿臉都寫着“本大爺不想去”。
“上回買的藥喝完啦,師父讓我再去買。”
白如墨掃了眼旁邊低低的小腦袋,眉頭皺了起來,“我怎麼覺着你的藥喝得越來越快了?”
“從前我三日吃一副藥,現在每日都要吃一副,自然很快就沒了。”小姑娘的眼神乾淨清澈,從來都是副無憂無慮的模樣。
“你的師父怎麼老讓你喝藥?”白如墨的語氣帶着隱隱的不滿。他的小口糧一直活蹦亂跳,無病無災,用得着天天喝藥麼。
“師父說,這藥是給我養眼睛用的。他說我的眼睛很珍貴,要好好保護。”
白如墨想了想,她畢竟是個小道姑,以後還要降妖伏魔;她師父讓她養好眼睛也不是沒有道理。只不過…至於喝這麼多嗎?他懷疑地看着灌底的藥渣。
“你喝這麼多藥,到時候肉都變苦了。”白如墨懶懶地調侃她。
祁玉貞忙着倒藥渣,聽他這麼一說,趕忙把頭擡了起來。“我真的會變苦嗎?”她一臉緊張兮兮的樣子逗得白如墨心裡直樂。
他故意扳起了臉,道,“真的。你變苦了就不好吃了。”
小口糧撓着自己的耳朵,“阿墨不是會吃人的妖,我不會看錯的。”
白如墨輕哼了一聲,“誰告訴你的?本大爺專門吃小孩。”他躺在半空漂浮的狐火上,翹起二郎腿,“要不是爲了把你養胖了吃,你以爲我憑什麼留下來?”
祁玉貞歪着腦袋看了看他,嘴角邊漾出一抹笑,“嘻嘻,阿墨你說謊。”
白如墨彆扭地扶額,他竟也會犯這種錯誤——在這小東西面前撒謊,不是傻是什麼。
白如墨嚴重懷疑自己的腦子受過什麼重傷。
他不記得自己是妖還是仙,有什麼故交和親人;他的回憶最早只能追溯到翠靄山洞中修煉的那六個月時間。一片混沌的黑暗裡,他似乎看見了另一隻九尾狐,陷在幽藍色的狐火裡。一開始,它和他一樣都有九條漂亮的尾巴,不知從哪一瞬間開始,它的第九條尾巴漸漸消失了。八條、七條、六條……隨着那條狐狸尾巴的消失,他體內的力量逐漸的增加,像噴涌的泉水。等他閉關醒來的時候,洞裡只剩下了他一條狐狸。